23 談婚論嫁當是時

溫如初斂目垂首,聲音清澈:“是學生。”

白衣琴師淺笑點頭,不再多言。

教琴其實最無趣,有溫如初這種優質學子,自然也有五音不全或者手指殘障人士,故而整個過程之中,天籁之音也有,穿耳噪聲也有。

就連墨廿雪也沒有想到,沈闕的魔音簡直是天下無敵。

未幾琴師先生臉色大變,找到聲源,皺着眉低喝道:“沈闕你随我過來!”

于是沈二公子就被叫走了。

場上一片死寂,琴音止歇。墨廿雪為自己終于不用忍受沈闕的琴聲感到慶幸,又在暗地裏擔憂方才先生似乎很生氣,他不會拿沈闕開涮吧?

林複歪着身子湊過來小聲道:“公主,那個先生我嫉妒我們家大哥。”

“有什麽可嫉妒的?”墨廿雪不曉得林複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林複奸邪地一笑,“他穿白的,沒大哥好看。”

“……”

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林複和沈闕一樣,都是自戀到爆炸那一挂的。

但話又說回來,沈闕的那一身白的,确實紮眼,風采灼灼,便是在人群裏也永遠是最吸睛的所在。就連墨廿雪也開始懷疑,如果不是有溫如初,她會不會膚淺地一頭掉進沈闕的坑裏?

沈闕被叫去了很久沒回,一直到日頭偏西,一日的時光轉瞬消逝。

下學後,墨廿雪找到自己的人馬,準備回宮,才終于看到慢悠悠地踱步而出的沈闕。笑容仍舊懶洋洋的,似什麽事都不挂心,不過卻沒拿着他那招搖的水墨扇,而是信手挂在了腰間玉帶上。

“沈二,你沒被打吧?”雖然看這表情不太像。

沈闕把手心攤出來,果然已經大片紅腫,這是被打得慘了。可是被打了還這麽氣定神閑若無其事,這孩子莫不是腦子也被揍了?

墨廿雪“呀”的一聲,今日也暫時顧不得去追溫如初了,便麻溜兒地問一個老公公要了一支藥膏。這藥膏正是他父皇為她準備的,為防她挨揍。不料她一次沒用過,今日倒全給沈闕了。

“你趕緊把這個擦上,好得快。”墨廿雪匆匆交代完,領着一大幫子人就走了。再晚點,溫如初都沒影兒了。

沈闕握着一支藥膏,想到她方才說話時,喘着氣又急又憂,強行把藥膏塞給他,真是……唔,他擡起頭,天氣真是太好了。

一旁看戲良久的林複終于走過來,笑道:“大哥,我覺得你應該讓公主親自給你抹上。”

沈闕哼了一聲,拿着藥膏盒子砸了下他的頭,“辣椒醬上再擦藥膏,你要廢了我的手是不是?”

林複捧腹大笑,“大哥,騙同情心!你真是越來越下流了!”

“哼。”早已把臉皮視作身外物的沈闕不屑一顧地揚長而去。

轉眼間夏時已深,南幽不比北夜,這裏天氣濕熱,到了夏日便讓人汗流浃背、心浮氣躁,所以太學和國子監給學生們休沐的日子也漸漸多了起來。起初半月一休,後來便到了三日一休。

而随着時日推移,沈闕手中找到的關于地下黑市的“十三”的訊息,多了一個重要的線索。

洛君承帶來的人,是夜帝欽賜的北夜最出色的暗影衛,如鬼魅般,夜間如化形在風裏,塵埃之中,無絲毫破綻可察覺。也是他的人,在蟄伏了半個月之後,終于找到了十三的下屬接頭的地點。

沒有打草驚蛇,只是用宣紙拓下了十三的暗語标志。看着像是族徽之類的标記,一只振翅翺翔的雄鷹,落在鐵質的圓環之上,雄踞姿态高傲無端,如俯瞰衆生。

洛君承第一次拿給沈闕看的時候,便啧啧道:“這人好大的面子,比幽皇夜帝的野心還大。”

“你有辦法依樣畫葫蘆,把這東西做一個出來麽?”沈二皺眉。

洛君承眨了眨眼,有點驚愕,“三哥,不會打算把它一鍋端了吧?”

“你三哥我有這個想法怎麽辦?”沈闕捏着手裏的一張素色宣紙,從容微笑。

“就為了給宋玦出氣?”洛君承是有點生氣的,心道三哥竟然不顧大局。

沈闕微微一笑,“這個雲州,一直是南幽和北夜權衡競争之下的毒瘤,就算現在不動手,他年我也還是會披甲上陣兩軍對壘,”他看了眼嘟着小嘴還沒張開的老六,拍了拍他肉嘟嘟的臉,“別不領情,我還不是為了你。開心點。”

洛君承就不是不承他這個情,語調沉了下來,更似命令:“我才帶了這麽點人手,肯定是不夠的,這麽危險,不許去!”

“拿太子的身份壓我?”沈闕挑了挑眉,環視這周遭亭臺樓榭、假山怪石,心情不錯地繼續揉搓他的肉臉,“可我們在人家家裏住了這麽久,不出點食宿費,你覺得像話麽?”

“……”洛君承無語了,當初不是說好了來走親戚的嗎?住“親戚”家裏還要付房錢,沒有這麽黑的吧。

辦事效率極高的小六三天就送來了一份樣本,“這個東西幸得我有一個影衛親眼見過,所以鍛造出來不是特別麻煩。”

沈闕坐在案桌後,勾着唇伸手要接過,洛君承又猛然收了回去,他揚着眼睑,聽到小六哼哧道:“三哥不好!哼!”

真是孩子心性,沈闕無奈,“又怎麽了?”

“上次我問你要《春和景明圖》,你就是不給,可是你轉頭二話沒說就送給幽皇了,哼,每次一見到我就使喚來使喚去,明明人家才十一歲!”

“……”

你要問他為什麽一碰到洛君承就頭疼,答案太簡單——他真的受不了一個人小鬼大又腹黑又刁鑽的黑暗少年,跟他整天撒嬌賣萌求摸摸。心裏承受能力不夠啊。

……

臨近墨廿雪十八歲時辰之際,上頭的七個哥哥真是催得緊,不光催她,甚至拿着一疊一疊的畫像,整日有事無事地在墨汲跟前晃悠,在他放下案牍之際,便一股腦兒湧上去,拿着各自認可的“驸馬”畫像跟墨汲建議。

議政理事的宣勤殿瞬間成了為墨廿雪商榷婚姻大事的地方。

可墨汲一日不表态,這七個皇子便一日不能放心。甚至墨老三不怕死地在底下嘀咕:他老爹果然人如其名,磨磨唧唧!

一直到墨汲也是不勝其擾,最後為了堵住他們喋喋不休的嘴皮子,只得繞過話題打了個太極:“這事朕早有主張,不需要你們幾個多操心,趕緊辦幾件大事讓朕瞧瞧,別一個個整日游手好閑的。你們說朕怎麽就不如洛臨好命呢,他的兒子一個比一個強,朕的兒子,哼,一個比一個閑!”

墨老三立刻溜須拍馬,谄媚奉上:“那是因為父皇您太英明,兒子們沒事兒幹……”

“得了,老三,就屬你最好逸惡勞,難成大事!”墨汲點名道姓,把墨老三生生地堵了回去。灰溜溜的七兄弟,最後腳底抹油吐着舌頭趕緊走了。

不過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墨廿雪就沖進來了,連個通報都沒有,甚是沒規沒矩,但墨汲這麽多年早就習慣了她的“不成體統”,當下只是皺了皺眉,将手中的禦筆擱下。

墨廿雪腳步匆匆,面帶喜色,大喇喇地闖進來,問的第一句就是:“父皇你給我許了人家啦?是哪家的青年才俊?快說快說!”

在墨汲身旁随侍的老公公都聽不下去,臉紅地咳嗽了一聲。

墨汲果然也板着臉唬道:“人家的閨女聽說許嫁了都羞羞臊臊的,怎麽到了你這兒就截然不同了呢?”

墨廿雪根本不理會老爹的挖苦,她方才在外邊偷聽了許久,幾個哥哥把嘴皮子都磨破了也沒說出個像樣的讓她滿意的人來,她相信她老爹的眼光。再者她喜歡溫如初是整個幽都都傳遍的事情,估摸着現在除了溫如初也沒人敢要她了吧。她老爹還不得從了她的心願?

只是一想想,就按捺不住心中的竊喜,頭腦發熱便沖進來了。

墨汲冷哼一聲道:“別以為朕不曉得你的心思,哼,朕才看不上溫家的那個小子。”

“哎你!”墨廿雪要上前理論,但收到李公公一旁微帶勸誡的目光,跺了跺腳不甘道,“你不能因為他和雲州州侯一個姓就遷怒他呀,溫如初是溫如初,溫遠铮是溫遠铮,他家世清白,這你是知道的。”

“誰跟你說話你呀我呀的,沒大沒小。”墨汲一喝,墨廿雪登時讪讪的閉嘴了,“把整個幽都鬧得沸沸揚揚的,生怕哪個人不知道你心儀的是溫如初。還有,跟沈家那二傻……二小子成日裏同進同出,甚至常往酒樓裏喝酒,你,你這,怎麽就學不會一點點女兒家的矜持呢。”

“矜持值幾個錢?”墨廿雪一臉怨念,“我母妃要是矜持,還沒有我呢。”

墨汲年輕的時候有一筆糊塗賬,但這件事是個機密,知道的人不多。

他被墨廿雪駁得老臉一紅,登時淩厲的眼刀殺到了李公公的身上。

李公公一個激靈,在龍目怒瞪之下,故作鎮定地搖着拂塵數根須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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