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喝茶

宣衡說完就有點後悔。他是看正午時分冬陽和煦，就想出去走走，呼吸下新鮮空氣。也不到很遠的地方，就樓下的花園，有涼亭和長椅，還能坐下休息——他的傷還在恢複期，不支持長時間的運動。

他根本沒有跟人見面的計劃安排。

退一步來說，現在是米小貞遇到難解的問題，向他求助。如果兩個人要見面，那也是米小貞來預約他的時間，排隊等他召見。

怎麽到頭來，他先主動，像個愣頭青一樣，什麽都沒考慮。滿腦子就只有見面這回事。

時間方不方便、地點定在哪裏、就誰的近等等，這些壓根沒去想。

但話都說出口了，宣衡一面為自己的言行感到奇怪，又有些懊惱氣悶，卻不得不硬着頭皮去面對。

完全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心底還有一絲絲詭異的期待，消化不掉，卡在胸腔裏。

別的情緒想不明白，但有一點很明确，宣衡也發現了：但凡跟米小貞牽扯上關系，他就會失常。

變得不可控。

宣衡挂斷企鵝電話，煩躁地抓頭發。他原本不是糾結的人，在門口站了三秒，又用指紋解鎖回去換了身衣服。

不管約什麽人見面，着裝還是要注意的，這是最基本的禮儀。嗯，沒錯，只是禮貌而已，是自己的教養。

宣衡取了定制的風衣外套，自我重複暗示：“換衣服是我有素質，不能太邋遢。”

事實上，這件高定能換一輛車，上次見它的人身家幾十億。當時宣衡跟人談的也是數千萬的合作項目。

現在淪為禮儀代表，要去見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姑娘，去街邊小店，談不知道什麽亂七八糟毫無價值的內容。

掉份兒嗎？

反正跟宣衡一貫揣着的架子不大相符。

Advertisement

可宣衡還是這麽幹了。

然而在白格咖啡廳中，米小貞見到宣衡的第一句話是：穿這麽薄你不冷嗎？

說完還哆嗦了一下，縮着脖子，仿佛是替宣衡感到冷——還是體貼細心的小天使。

宣衡：“......”謝謝，不需要這份感同身受！

宣衡脫掉大衣，露出裏邊的毛衫，也是薄薄的一層。不過室內暖氣很足，大家都是這樣穿，米小貞也是單件連帽衛衣。

米小貞就是随口感慨，說完就招呼宣衡坐下，把茶托推過去：“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喝過這個茶，就給你點了一樣的。你還想要吃什麽嗎？”

宣衡擡眼。

米小貞改口：“忘記了，你忌口。那就喝茶吧！”

還是神采奕奕的笑臉，眼睛又圓又亮，總閃着星星。嘴角上揚的角度也剛剛好，甜絲絲的，又軟綿綿的樣子，像顆棉花糖。

比外邊的陽光燦爛多了。

這麽看的話，跟米小貞一起喝茶，是比獨自一人在花園裏曬太陽有意思。

宣衡的心緒稍微平定一些，獲得某種價值意義，似乎這趟就不算白走。宣衡在米小貞對面落座。

不用宣衡再問，米小貞揣着心事，也是直奔主題講重點，倒豆子一樣跟宣衡訴苦。當然，沒講原型和“每天相處一小時”這個硬性規定，只是說她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心又坍塌式崩潰，不知道該怎麽進行下去。

宣衡聽得皺眉，讓米小貞把稿件拿給他看。

打印出來的那份留在了集盒文化，米小貞的手機上保存了電子稿。找相冊的時候，米小貞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嚴肅的問題——人設圖還是很像宣衡的！

人設原型要看人設圖了，但原型并不知道他成為了原型！

正常人會喜歡自己被畫成漫畫嗎？不，應該說，能容忍嗎？

米小貞不确定，所以不敢動。

宣衡等了幾秒鐘，眼睜睜看着米小貞突然靜止，手指劃手機屏幕的動作卡殼，就沒有下文了。宣衡不解，以為米小貞是不舒服。

米小貞也不敢說實話，回過神之後迅速把手機反扣在桌子上，屏幕以及裏邊的內容都藏起來。

米小貞不是會撒謊的人，想瞞件什麽事情，一定會讓所有人都看出來她在遮掩。宣衡眼睛又毒又辣，只一眼就明白米小貞不想讓他看。

但宣衡絕對沒猜到真正的原因在他自己身上。他以為米小貞是怕還沒公布的原稿洩露，還覺得這丫頭終于有長進，有版權保護的意識了。

這是好事，宣衡并不會感到被冒犯。他倒是希望所有的原創者都能有這樣的态度，對自己和自己的作品負責，杜絕任何一起剽竊、偷盜的事件。

理性看待這種防護，這是行業的進步。人與人之間的信任非常脆弱，感情在某些時候會成為事業的阻礙，起到的只有負面作用。

宣衡畫了這麽多年，見過太多好基友反目成仇的例子，不管是抄襲還是出賣、背後捅刀，鬧到不歡而散。

照米小貞這種實心眼，一定是被人捅的那一個。現在這個小萌新的階段就開始防備，這很好——哪怕防備的人是宣衡本人。

哪知米小貞突然說道：“我不是不讓你看啊！我是……”

是什麽，她也沒想出理由。

她一着急，脫口而出：“我畫得太差了，我不好意思拿出手。”

宣衡：“……那你叫我來幹什麽？”

米小貞：“我本來沒想叫你。”

宣衡：“？”

兩個人對視好久。

米小貞沉不住氣，先落敗轉開視線，窘迫地去摳手機殼上的小兔子印花。

又是沉默，片刻之後，米小貞重重地嘆氣：“算了，就當我請你喝茶。上次簽約的事情你給我出主意，還沒好好謝謝你。”

宣衡：“不用。”

話是這麽說，宣衡還是倒了杯茶，淺淺抿一口，算是承了米小貞的道謝。第一次在這間咖啡廳見面時，宣衡确實在忌口，過了這段時間，胃也養回來一些，能吃點硬物。

可惜米小貞還記着第一次的場景，除了茶就沒點其他東西。

只是對坐喝茶很尴尬，米小貞自己跟自己鬧了個烏龍，手指還按在手機殼上沒放開，渾身不自在。

宣衡猜不到米小貞在別扭什麽。顯然米小貞并不适應這種沉默的氣氛，宣衡也覺得很無聊，主動開口問道：“來聊聊你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