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房舍之争

葉賢嘉的生母是白姨娘,當年極得葉紹松的喜愛。這自然是招了蔣氏的忌恨,後來她到底是尋了個原由,将這白姨娘遠遠的打發到了郊外的一處田莊子裏去才算完。

那時候葉賢嘉已是曉事的了,但卻是反抗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瞧着自己的生母被驅逐離開武安伯府。且其後他在這武安伯府中的吃穿用度等待遇自然是比不得蔣氏兩個嫡出的兒子的。

他心中對蔣氏自然是有怨言。不過是因着當今天子以孝治國,極是重視官員孝順這一品行,所以暫且他面上還是得對蔣氏做個孝順的樣兒出來。

于是他進了屋子之後,對着蔣氏納頭便拜,只說着:“母親,不孝子給您磕頭請安了。”

他這三個響頭磕的毫不含糊,咚咚的響。

葉明齊自然也是有樣學樣,跪了下去,口中喚着祖母,然後也朝上不偏不倚的磕了三個響頭。

方才蔣氏為難薛氏和葉明月的那一套這當會倒并沒有在葉賢嘉和葉明齊的身上用上。所以葉賢嘉和葉明齊一進了屋子,立時便有兩個小丫鬟抱了蒲團過來放到了地上。

待得三個響頭磕完,蔣氏便讓着葉賢嘉和葉明齊起來落了座,随後便一塊兒說了些話。

葉賢嘉的回答自然是既恭敬又滴水不漏,蔣氏絲毫挑不到他的半絲錯兒。

于是蔣氏話鋒一轉,便說起了方才翠柳沖撞她身旁丫鬟的事。

葉明月在旁聽了,心裏覺得極是不舒服。

翠柳的事,方才不是已經揭過篇去了麽?現下蔣氏在父親面前說這話是想要怎樣?合着這事她還沒完沒了了不成?

但蔣氏的意思,一來是想防着待會兒薛氏到葉賢嘉的面前哭訴,所以現下她先拿了翠柳來說事,言下之意只說薛氏不尊敬她,這樣她便占了個先機。稍後即便薛氏待會再如何哭訴,那葉賢嘉也是不能奈她何的。而這二來,她也是想瞧瞧葉賢嘉會不會出手處置翠柳,或者說會如何處置翠柳,這樣她心裏也就有個底,曉得往後該如何對待葉賢嘉和二房裏的諸人了。

而葉賢嘉聽了她的這話之後,只是輕描淡寫的說着:“翠柳這個丫鬟竟然是敢頂撞母親身旁的人,那還留着她做什麽?杖斃了也是就了。”

葉明月聞言,大吃了一驚。

翠柳是十二歲的時候到她身邊來的,大家一塊兒在一起處了三年,那多少是有些感情的,怎能現下說杖斃就杖斃?且方才翠柳的那番話,說起來還是她示意翠柳去說的呢。

葉明月當下便低聲的叫了一聲父親。

但葉賢嘉卻是擡眼望了望她,然後對着她擺了擺手,又使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說話。

葉明月無法,也只得緊緊的抿着唇,不再說話。

可到底還是心中緊張的,交握着放在膝上的一雙手都在不住的打着顫。

現下翠柳的一條命可都是握在蔣氏的手掌心裏了。若是蔣氏是個通達的,開口饒了翠柳的命,那自然是最好的局面,但若是蔣氏是個心狠的,順着葉賢嘉的話應了,那翠柳豈非是......

想到這裏,葉明月的一雙手握的也就越發的緊了。

不過她心裏也是打定了主意,若事情果真發展到了那一步,無論如何她都要出面哀求的。

而蔣氏聽了葉賢嘉的話,心裏也是大吃了一驚。

她原以為着葉賢嘉礙着她嫡母的面兒,怎麽着也是要責罰翠柳一番的,到時她便喚了府裏許多有頭臉的丫鬟仆婦來看,這個翠柳是因着頂撞了她身旁的人被葉賢嘉下令責打的。這樣一來是全了她的面兒,二來也是教那些下人曉得,并不能因着二房現下瞧着如日中天,往後就能可勁兒的去讨好二房,而将她這個老婆子以及大房和三房都不放在眼裏的。但是沒想到,葉賢嘉竟然是個這般狠的,不說如何責罰翠柳,反倒是直接開口就說杖斃了也就是了。

這話倒教她怎麽接呢?若是她順了葉賢嘉的意思,說杖斃了翠柳,那豈非到最後她也落了個心狠不好的名兒?

不過是沖撞了她身旁的兩個丫鬟罷了,且若真細究起來,翠柳說的那番話也是字字在理的,原就是她理虧在先。且方才翠柳已是磕過頭了,葉明月也陪過不是了,現下她依然還是要這般不依不饒的,若是傳了出去,她這個刻薄心狠的罵名指定是要落下的。

是以蔣氏這當會只被葉賢嘉這句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給堵的一口氣梗在喉嚨裏,上不來也下不去,心裏極其的難受。

随後她雖然面色十分的不好,但依然還是得說着:“算了。不過是幾句話的事,做什麽還要喊打喊殺的?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也就是了。”

葉賢嘉聽了,便忙稱贊着:“到底是母親大度。”

但蔣氏的這個大度樣兒做的自己心中十分的憋屈。

于是她面上便有些恹恹的,不大想和二房的這幾個人鬥智鬥勇了。實在是二房的這幾個瞧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于是她便說着葉賢嘉和薛氏等人趕了這麽多日的路,必然是累了,現下就下去早些歇息吧。

葉賢嘉和薛氏聞言,便領着葉明齊、葉明月站了起來,開口向蔣氏作辭。

這時就見有府裏的一個仆婦在門外面探頭探腦的往裏張望。蔣氏正是氣不順的時候,于是當先便冷聲的問着:“你這樣在外面鬼鬼祟祟的是要做什麽?規矩都到狗肚子裏去了?看我待會不揭了你的皮。”

那仆婦一見蔣氏這樣,便曉得她現下正氣不順,忙走了進來,雙膝跪了下去。然後面上陪着笑,小心翼翼的問着:“是管家打發我來問一聲,二爺和二太太以及大公子和五姑娘的箱籠倒是搬到哪個院兒裏去呢?”

蔣氏就沒有做聲,只是轉頭眼望着林氏。

既然現下是林氏在管家,那這樣的事自然就該是她來操心。

不過蔣氏多少也是有責怪林氏的意思。

明曉得葉賢嘉和薛氏今日回來,怎麽他們的住處倒是不提前打理好,現下倒要管家着人來問?可見林氏就個不會做事的。

而林氏在蔣氏如刀的目光中,起身從玫瑰椅中站了起來,面上也有幾分不虞,便沉聲的對那仆婦說着:“糊塗東西!這樣的事也要來問我?自然是将二爺和二奶奶的箱籠搬到他們以往住的那院兒裏去了。”

葉賢嘉身為庶子,自然是不得蔣氏喜歡。娶的又是個商家女,那會兒他成親之後,蔣氏也不過是撥了一個狹小的東小院給他們兩夫婦居住罷了。

而薛氏聽了林氏的話,心裏未免就有些個動氣。

以前是他們兩夫婦住着那東小院倒也罷了,可是現下是有兒有女的,兒子和女兒也都是這樣大了,難不成倒還要跟着他們兩夫婦一起住在東小院裏不成?那成了個什麽樣子?

于是薛氏便上前一步,開口問着蔣氏:“母親,我和二爺仍舊住在東小院也便罷了,只是齊哥兒和月姐兒卻是住在哪裏呢?”

蔣氏依然沒有回答,只是望着林氏,目光中帶了詢問的意思。

林氏便解釋着:“這東小院雖說小,但大大小小也是有個十來間屋子,且前廳後舍都俱全,齊哥兒和月姐兒也是住得下的。再則,二叔現下是回京述職,到時到底是留京呢,還是外放呢,這也還是沒有定的事。所以媳婦是想着,不如暫且他們二房一家子都住在東小院裏,等過後二叔的官職定了下來,再給齊哥兒和月姐兒另外收拾屋子也是不遲的。”

言下之意就是,若是葉賢嘉述職之後依然是到外地為官,他們一家子不還是要離京的?倒趕着這樣給葉明齊和葉明月收拾屋子做什麽呢?沒的白費那個功夫。

薛氏聽了林氏這樣的話,一時只氣得雙臂都發軟了。

于是她冷笑了一聲,便說道:“好教大嫂得知,我和二爺已是商量過了,這次不論二爺是留京還是外放,我和齊哥兒還有月姐兒都是要留下來不走的。齊哥兒和月姐兒都這樣大了,古人都說了,男女七歲不同席,他們再和我們一塊兒混住在一塊,成個什麽樣子?傳了出去,這臉面還要不要了?且他們兄妹兩個都是姓葉,這武安伯府怎麽說也該有他們的一處院子,大嫂,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薛氏這也實在是氣狠了,所以這話說的也就不怎麽客氣。

葉賢嘉在一旁并沒有阻止她的意思。

先時自打回來,在大門口就受了那樣多的慢待,随後蔣氏又抓了翠柳的事不住的做文章,現下林氏又是這樣說,實在是有些過了。

便是泥人也有個性兒的,若是一味謙讓,反倒真以為他怕了她們似的。所以便由着薛氏去說,他也是不怕的。

而薛氏的這幾句話只搶白的林氏無言以對。

蔣氏的臉更是沉了下來。

這個林氏實在是太不會辦事了。現下被薛氏這樣直接問到臉上來了,連帶着她夾在中間也是沒臉的。

她是想着要給葉賢嘉和薛氏下馬威的,也是讓他們心裏認清自己庶出的身份,心中忌憚她的意思,但她卻并沒有想過要在房舍這事上做什麽文章。

畢竟葉明齊和葉明月都這樣的大了,縱然是親兄妹,那多少也是要避些嫌疑的。若是他們兩個真住在一個院兒裏了,傳了出去,不說他們兩個,這整個武安伯府都要被人恥笑。

于是蔣氏就狠狠的剜了林氏一眼,随後便對着葉賢嘉和薛氏說道:“這樣罷,齊哥兒便同着信哥兒在前院裏住着。左右他們兩個都是好學的,日夜在一塊兒讨論讨論時文也是好的。至于月姐兒,“

說到這裏,她沉吟了會,然後就又說道:“我記得花園子裏有一處泠雪軒,倒是一直空置在那裏沒人住。就讓月姐兒住在那裏罷。再有,蓉姐兒過完年就8歲了,也大了,就從她姨娘的小院兒裏遷了出來,住到泠雪軒的廂房裏去。”

她這一番安排倒是合情合理。當下葉賢嘉和薛氏也就不再說什麽,齊齊的應了一聲,随後便帶了葉明齊和葉明月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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