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頓頓吃雞蛋

朱寡婦好不甘心,好不容易賣肉換來的官位,每個月能領五塊工錢呢。

郝村長一發話,圍觀的群衆都散了。

李二奎明天打死也不去送命,避免萬一還想到了一個好去處躲,離開時臉上盡露喜色。老虎見到生肉哪能不下嘴的?明天,大家要不被老虎吃掉,要不就逃跑過程中摔下虎崖,就侄女那瘦小的身體骨,想再撿一條命,難啰!看來大哥的磚頭房變成自己的,已是指日可待啊!

朱寡婦離開時,一臉恨意地瞟李小琴,多希望明天死的人是她,那樣卸掉官職也不虧了。

李小琴壓根沒有搭理朱寡婦,望着李二奎有些輕快的背影,眼波清澈卻也犀利。就李二奎那瘦跟幹柴樣的身體,明天郝村長肯定不會選。可李二奎不去就沒什麽意義了。

李二奎是個多精明的人吶,上輩子為了得到磚頭房,爹一死就迫不及待地操盤下棋。所以心裏肯定知道村長明天不會選他,但避免萬一,他肯定出去躲一躲。

此時黑夜已将天邊染成了墨,李小東把院門關緊實,返回時見小妹一臉的若有所思。

不忍打擾,可心底的好奇又勾得李小東心裏癢癢,他來到小妹身邊,小心翼翼地問,“妹,你真遇到鬼了?”

李小琴收回思緒,唇角輕揚,無奈的淡笑說:“哥,有時候人比鬼更惡毒。”

“啥意思?”

“哥,你明天自然就曉得了。”李小琴伸手拉起大哥的手,軟糯糯的說:“對了哥,爹釀的那壇桂花酒還沒喝完吧?你拿一斤給老叔送去,就說辛苦爹安葬的那幾天忙前忙後操勞。”

院裏種有三顆桂花樹,一年前蓋房時砍了兩顆,新鮮的桂花香味撲鼻,爹覺得可惜,就用來泡酒,做成桂花釀。那會是八月份,等不及可以在陽春三月開壇,據說日子越久味道越醇,如今十一月份了,味道是最好的。李小東有品嘗過,色澤淺黃,酸中帶甜,不像二鍋頭那般辣,柔和,餘香長久。

“我看算了,他還給你潑雞血呢。”李小東心裏敬重老叔,平常啥好吃好喝的都給送去,但今天老叔這番行為,讓他不想現在就去獻孝心。

李小琴耐心地勸,“他也是迫不得已,咱今天送他一回桂花釀,往後就不來往了。”

她現在還不想跟大哥坦白,大哥心地善良,爹死後拿老叔當半個爹伺候。但也是個護妹狂,生怕說了大哥忍不住去找老叔問,不光影響明天計劃,往後也更不好對付了。

“那成吧。”李小東撇嘴,滿臉的不高興,但還是去廚屋拿碗倒酒。

看着大哥親手端滿滿一碗桂花釀出門,李小琴唇角有一抹狡狯的微笑。李二奎好酒,但酒量極差,一斤桂花釀下肚,明天太陽出來肯定還蒙頭大睡。一碗酒,就當是明天給李二奎錢行。

天黑了,哥妹倆飯還沒吃,李小琴走到廚屋門,輕輕推開,掃視着裏面熟悉的一切。家裏磚頭房算村裏很好的房子,可錢都拿去蓋房了,碗櫃炤臺還是前兩年的,刷的紅漆都掉了一層,但比起村裏很多人家這條件算好的了。

記得剛蓋磚頭房的時候,老叔每天都過來溜達,那雙眼睛掩飾不了的羨慕嫉妒。上輩子真是被糞糊弄了雙眼,竟然沒看出老叔一顆黑心肝,好在現在還來得及彌補。廚屋炤臺上擺着兩只碗,裏面盛了稀米粥,配菜是鹹菜蘿蔔幹,看來大哥在她睡覺時都準備好了。

李小琴退出廚屋,來到裏屋,中央一張高腳桌子上,擺着爹放大框起來的黑白遺照,三十六歲的年紀,臉上布滿了如溝壑的皺紋,兩只眼睛深陷露出了凄楚。爹這一生操心勞累,沒享啥福就死了,看着看着,李小琴眼中有充盈的淚光。

李小東端着空碗回家,看到小妹站在爹遺像跟前,走過去發現雙眼泛紅,擔憂地喊,“妹,咋了又?”

李小琴吸吸鼻子,掉回頭去微微笑問,“哥,老叔沒問什麽吧?”

“看到酒眼睛都亮了,他把我攆走,生怕我留下來跟他搶着喝。”李小東撇了撇嘴,心裏對送酒這事還有點不高興。

“嗯,哥,那咱開始吃飯吧,早點吃飯早點睡覺。”養精蓄銳,好對付明天的事。

“嗯。”李小東點頭,哥妹倆上院裏舀水洗手,再端稀米粥和蘿蔔鹹菜到裏屋。

一張破舊的飯桌上,李小東跟變魔術似得,從口袋裏掏出一只雞蛋遞給小妹,雙眼晶晶亮。

看着大哥,李小琴眼中又有充盈的淚光,別人家都是重男輕女,自家爹和大哥把她寵到心窩,日子再緊巴,每天晚上那頓飯都給煮一只雞蛋。

“妹,你又咋了?”李小東有些慌不知咋辦,爹死時也沒見小妹咋個哭,就光一臉的天塌下來,今天的小妹太反常了。

“沒事,哥,你別擔心,我很好。”李小琴擡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淚,然後把雞蛋磕碎剝皮,掰一大半放在大哥碗裏。

上輩子性格內向,不常跟家人交流,每次吃雞蛋都想過分給他們,可就是不好意思。想到上輩子虧欠家人的,李小琴決定,這輩子好好對大哥,把他身體養結實,再去醫院找醫生給他治眼睛。

“妹,你吃就成,我不要。”李小東慌得,忙拿筷子把雞蛋夾出去。

李小琴擡碗避開,假裝生氣地道:“哥,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面對小妹的臉色,李小東不敢再勸,生怕下一秒她淚水又流出來了。

雞蛋重放稀米粥裏,李小東跟稀米粥攪拌一下,雞蛋香味撲鼻,光聞就很有食欲。

大哥小心翼翼地吸碗裏的粥,再細細品嘗,李小琴看得鼻子有些發酸,等明天把老叔的事情處理掉,她得好好琢磨掙錢的法子,讓大哥一天三頓飯頓頓有雞蛋吃。

郝村長雙手背身後,朝家的方向走,腦子裏一直在放映李家的事。鬼肯定是沒有的,但不可否認,李家丫頭簡直像變了個人。以前內向懦弱,被欺負就曉得躲起來哭鼻子,可今天不僅狠狠把朱寡婦撞倒,跟人吵嘴句句戳中對方要害,以前的李家丫頭哪裏會這樣?還特別會講道理,郝村長可不就是因為覺得李小琴說的對,才同意上虎崖的嗎?

郝村長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停步,仰頭看向虎崖。活大半輩子閱人無數,老實內向的人,往往遇事會突然變得偏激,殘酷,毒辣。想到這裏郝村長臉色黑了幾分,趕緊轉身往回走,馬半仙家隔得不遠,兩百米的距離,走兩分鐘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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