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郎呀麽郎
巷子雖長,此時卻嫌短。走出巷子便是大街,行人變多了。
我頗覺可惜地看流景又戴上了面紗,身邊一頂軟轎緩緩經過,風吹起轎簾,眼前晃過兩道熟悉的身影。
“啊,荷葉粉蒸肉!芙蓉魚片!”我脫口而出。
“阿菱,你餓了?”流景問道。
“不是……”我汗了下。
如果我沒看錯那轎中的正是李大學士的兩個小妾……名字不記得了,剛才乍一看我一不小心就把當初給她們取的綽號叫了出來。但是我記得李大學士府在城西,她們怎麽會跑到城東來了?
我不由自主拉了流景綴着她們一路向前。轎子走得挺快,不久便左拐右拐地在附近一家茶樓前停下,兩人一同下轎婀娜地走了進去。
好奇心驅使下,我忍不住也拉着流景跟了進去。
進去前瞥了眼門口的牌匾,雅致地描着四個大字:“天合茶社”。忽然想起七叔好像曾經誇過有這麽一家茶樓的點心如何如何好,如今看來恰巧跟我的點心鋪子都開在崇文門一帶,既然來了就順便刺探一下軍情吧。
茶樓分兩層,布置得十分雅致,客人們看樣子也都文雅得很,或品茶或清談,樓上還有女子婉轉的歌聲伴着琴音飄下。我們一進門,就有小二來熱情招呼。
我瞥見魚羹的衣角在樓梯口閃過,便也一徑上樓,在她們隔壁要了個雅間。剛忍着肉痛點了幾樣招牌的點心,就聽見另一邊的雅間裏有男子的笑聲傳出。
其實茶樓中的客人,大多是男子,閑談間偶爾傳來笑聲也是很正常的。但偏偏傳到我耳中的卻正是那久違的李大學士的聲音。此笑聲在女子的歌聲間顯得無比歡愉爽朗,真是冤家路窄,我莫名其妙地不爽了起來,看左右走廊無人便蹿到隔壁門口。
便聽見一個聲音贊嘆:“……泉實玉帶,茶實蘭雪,湯以旋煮而無老湯,器以時滌而無移器。火候、湯候皆屬天合,此茶果然不愧了天合茶社的名頭。”
那笑聲方歇,有女子正手彈琵琶唱着:“郎家大堤上,妾住橫塘曲……”
便有一個聲音響起:“下官本以為李大人該是戴華陽巾披鶴氅,坐船屋上吹《梅花弄》,或呼侍兒歌《白雪》之詞的風雅之輩,不想也愛聽此類小曲。”這聲音有些耳熟。
“此類小曲亦可怡情适性,自有精妙之處,劉大人可莫要小看了。”李玢之的笑聲又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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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娘的歌聲可動聽?李大人若喜歡這位姑娘的歌藝,何妨收入府內慢慢□□?”另一個聲音道。
我眼前頓時幻化出一群大色狼圍着一個小白兔般瑟瑟發抖的歌女淌口水的場面……真是造孽啊!
另一個聲音道:“李大人如何會看上這等成色的?李大人家中美妾無數,聽聞又新娶進一位嬌妻,真是齊人之福享之不盡,着實教人羨慕啊。”
“說來李大人新娶的那位夫人為何總不見帶出來,便是平日僚友們登門拜訪也從不見夫人出來見客的?莫非李大人生怕自己的夫人太過美貌被人觊觎了去?”頭一個聲音帶着些揶揄道。
那女子的歌聲又适時幽幽地響起:“避郎郎不見,鸂鶒自浮沉。拾萍萍無根,采蓮蓮有子。”
郎郎郎……郎個頭!我看是色狼的“狼”還差不多!想不到這大種馬的生活倒是潇灑風流得很嘛!
我忍着痙攣的沖動,将手裏的茶杯往地上一放。這群人真是聊得熱絡,聲音在門外就聽得見,枉費我還特意揣了只杯子,想蹲在牆邊竊聽。
正咬牙切齒地捋着袖子,冷不防後腦被一個重物猛地砸了一下。
“哎呀!”我痛得尖叫一聲,估計叫聲太驚悚,樓上頓時安靜了下來。左邊雅間的簾子掀起,魚羹和魚片袅袅走了出來;右邊雅間簾子掀起,以李大學士為首的幾名男子也走了出來,後頭還姍姍跟着個懷抱琵琶的小娘子。
我捂着腦袋一頭黑線地與他們對視了片刻,忽然那句極其誠懇的話又在耳畔回響:“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着着着着着……”在這銷魂的回聲中,我首先想到的居然是:如果我勉強算是妻,魚羹和魚片是妾,那小娘子算“偷”。那麽眼下的狀況算不算是妻妾偷濟濟一堂了?
呸呸,我在想什麽呢,難道跟變态多接觸也會傳染到變态?
我怨恨地望着那個打到我後腦勺的東西——一只死沉死沉的水方,此刻正被一個圓眼睛的姑娘抱在懷裏。
“菱子,你怎麽在這裏?”李大學士想上前,我急急地向後退了幾步,不行,得離這個變态色狼遠點。
“你無緣無故地打我做什麽!”我憤恨地問那個圓眼睛女孩,害我現在好像做賊被抓了現行一樣,暴露在這群人面前真是尴尬。
那女孩眨眨她的圓眼睛道:“我的手滑了,誰想到會有人猥瑣地蹲在這裏,水方就正好掉在她頭上了……”她聳聳肩,一副遺憾的樣子,撲到李大學士面前撒嬌般道,“李大哥,你說怎麽有人雅間不坐,卻坐到走廊裏呢。”
“借口,你是故意砸我的,絕對是故意的!”我指向她,開始悲憤:這是什麽世道啊,砸了人不道歉還很有道理的樣子。不過……她怎麽認識李大學士?
“妍兒。”李大學士卻只是寵溺地揉了揉女孩的腦袋,“世界上就是有這麽種有福不享,偏要找點苦頭吃的人。我們喝我們的茶,不好勉強別人也來享福的。”他有意無意地瞥了我一眼,然後看向魚羹和魚片,“你們兩個怎麽也在這?”
魚羹和魚片向他福了下,芙蓉魚片道:“我是陪芷蘭姐姐來看望妍兒的。”
李玢之颔首對宋嫂魚羹道:“你們姐妹也有陣子沒見了,是該聚聚。”
“李大人,這幾位美人是……”旁邊一位長得眉清目秀的男子已忍不住問道。
我忍不住有些緊張,朝後退了幾步,思量着如何跟他們撇清關系。
李大學士睃了我一眼,卻仿佛不認識我,只朝魚片和魚羹方向示意:“這兩位是下官的妾室。”
随着他的話音一落,他那群随之出來的狐朋狗友們紛紛将視線投向二位美人,目露豔羨之色,以文绉绉的語言贊嘆李大學士的如夫人們長得真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
魚羹和魚片忙着以衣袖略掩面,羞澀地向李大學士的同伴們行禮。看她們那嬌顏半掩的模樣,倒确實可人得很。那圓眼睛小姑娘有些引以為傲地挺了挺胸,一雙小手卻偷偷地挽住了李大學士。
我見李大學士沒有跟人提起自己,不由暗松一口氣,慶幸之餘向剛才發問的男子看了眼,忽然覺得有些熟悉。
正尋思間,那男子已經走過來向我微笑道:“這位姑娘,想不到我們又碰面了。”
我猶在思索究竟是在何處見到過此人,他已看出了我的遲疑,自我介紹道:“在下張尚質,旁邊的是我朋友程克勤。天下廟會一別數月,想來姑娘是不記得了。”
“原來是你!”我雙手一擊掌,恍然想起:是了!他正是我上回參加美食品選時候在廟會上碰到過的張姓男子,當時他的溫文有禮可是給我留下了不錯的印象。
再看他身邊另一位滿身書卷氣外加一臉倨傲的男子,顯然正是上回來找他時,連正眼都沒有瞧過我的程姓同伴。
本是萍水相逢,我也沒有太介懷,只是也沒有再多瞧這位同伴,沖張尚質報以熱情的笑容:“張大人你好,真是好巧。”
“确實挺巧,姑娘那回廟會玩得可好?”同這位張尚質說話,給人的感覺就是如沐春風、溫和可親。
我心情舒暢地笑道:“不瞞張大人,其實那次我就是去參加點心品選大會的,還有幸奪了魁。”
“哦?”張尚質露出些驚訝神色,“當日确實聽說品選大會第一名是一位女子,連皇上都對她做的點心贊不絕口。想不到竟是姑娘……姑娘有如此驚人廚藝,不知是哪家食肆的?下官定要去光顧品嘗一番。”
我朝四周瞧瞧,李玢之的狐朋狗友倒是不少,以他大學士的身份想來,同行的多半都非富則貴吧。這豈不正是個宣傳的好機會!
我于是道:“小女子得到獎金後,自己開了家燒賣店。”而後略提高了些聲音,“就在這崇文門裏大街附近,從天合茶社再往北兩裏地第一個路口就是,店名□□風笑燒賣鋪。店內有各種燒賣點心,絕對叫你不虛此行,并且現在光顧會有大量折扣和優惠哦!”
“是嗎……”張尚質笑着回頭對同伴程克勤道,“程兄,改天我們就去這家燒賣店嘗嘗好了。”
“好啊,張大人若能來光顧,可以享受折上折!”我一聽有生意,笑得更是熱忱了。
張尚質笑着應了,又問:“不知姑娘怎麽稱呼?”
“邵……”名字到了嘴邊我意識到自己現在不叫邵若萱了,只得馬上改口,“柳菱琛。”
“原來是柳姑娘……”
我們相談正歡,忽覺場面漸漸靜了下來,我有些疑惑地朝周遭瞧瞧,發現魚片同魚羹站在一邊朝我瞪圓了眼睛,就好似她們那圓眼睛小妹一樣。從她們的目光看來,仿佛我在此大庭廣衆之下同別的男子聊天是件多麽大逆不道的事情。
李大學士就在此時抽出被圓眼睛小妹挽着的胳膊,一臉莫測地走到我同那張尚質中間,淡定地沖張尚質笑道:“張大人方才不是問到下官新娶的夫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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