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贏得食神
今日天合茶社的底樓大廳已經事先清了場,周圍擺了一圈紅木八仙桌和椅子,已經坐了不少那天約戰時候曾經在場的李玢之的狐朋狗友。張尚質和程克勤也在其中,見我進來,程克勤将頭略扭向一邊,張尚質則微笑着向我點頭示意,我也還以微笑。
李玢之在芷蘭和梅蕊的攙扶下進來,與在座諸人寒暄着。我的眼角瞥見那圓眼睛的小姑娘,芷蘭的妹妹芷妍早已如蜜蜂般圍在了李玢之的左右,正滿臉關切地問着話,多半是在問李玢之的腿傷吧。
看來在李玢之腿傷痊愈之前,他關于腿傷的解釋得重複上一千零一遍了。對此,我表示有些同情他。
大廳中央撤除了桌椅,整齊地擺放了兩套廚具。阿桑師父正坐在一旁挽袖子,看到我熱情地招呼道:“柳姑娘,來得挺早。”
我沖他笑笑,走到了他對面的廚具後面,将手中的材料都擺放妥當,然後圍上我自制的圍裙,也學他挽起袖子。
阿桑師父打量着我的圍裙:“這……倒是挺別致。”
那是,我在圍裙上綴了許多花邊和蝴蝶結,正當中用彩線繡成了“春風笑”三個字,是特意為了在比賽中宣傳自己的店。雖說酒香不怕巷子深,但是在21世紀生活過的人都知道品牌宣傳的重要性。
我自得地戴上同樣風格的帽子,轉了個圈向四周顧盼了下,唯恐有人看不清上面的字。耳邊聽得芷妍小姑娘清脆的聲音:“姐,你看她那身穿得好好笑,果然村姑就是村姑,上不得大雅之堂!”
這小丫頭的嘴太壞了!我氣得立馬轉頭對聲音的出處發射殺人的目光,芷妍卻拉着李玢之的衣袖:“李大哥,你瞧她看人眼睛瞪得那麽大,眼神好像也不太好呢。”
我插着腰幹瞪了一會兒眼睛,然後發現周遭的人都因為芷妍的話,看着我想笑又不能笑的樣子。我痛定思痛,決定無視她,不跟小孩子計較,于是低頭拿了把菜刀霍霍地用力磨起了刀,将一腔怨念都發洩給了磨刀石。
耳邊李玢之悶笑了兩聲,一旁的張尚質也是微笑着看我,稍後才正了正色道:“二位可有準備妥當?下官這次有幸被推為比試的裁判,即将宣布二位的比試規則。”
我和阿桑師父對視一眼,相互點了點頭。阿桑師父道:“我們準備好了。”
于是張尚質當場宣布了下比試的規則,內容與一般的比試大同小異,而後宣布開始。
我拿起菜刀,阿桑師父卻忽然對我一笑:“柳姑娘。”
“什麽?”我看向他。
“你我都不是等閑的庖丁,何必像一般的庖丁那般比試?”他道,“我有個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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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話引起了我的興趣:“什麽提議?”
“別人比廚藝,大多是從刀功、力度、速度以及食物最後做出來的色香味,比個高低出來。你我顯然在這些通俗方面是沒什麽比試的興趣了,不如我們這次就只比試點心的意境,你看如何?”
意境?不愧是這個時代的食神,連比試項目都這麽有意思。越有挑戰,我就越有興趣。我當下按捺着心中的興奮,用閃亮的雙眼看他:“好,我們就這樣比!”
阿桑師父見我答應了,顯然也很興奮。他起身走到案前,神情一變,平時看來不修邊幅的形象突然一變,仿佛瞬間高大威武了起來,渾身好似能放出光華一般。
這就是醉心于廚藝與美食的人,在制作美食時才會煥發出的光彩。
阿桑師父果然不愧是我輩中人,無愧于食神之稱。
我贊許地看着他,而後也收起注意力,用手去撫摩案上的食材,将精神集中在料理上。
我有預感,這将是一場神級的比試!
當我将全身心投入做燒賣的時候,很少留意做它的過程,而更像在寫一篇小說,像在演奏一出經典音樂。我只知道當我向下用出多少力氣,才能使面粉被揉出最好的彈性。我只知道自己的手揚起的角度要到多少度,才能使被切下食材保持最新鮮的口感。我只知道爐中的火要燒起多旺,才能使我的燒賣達到面皮與糯米、鮮筍、肉的味道交融的最佳境界。
我就像在做一場美妙的夢,當大夢初醒之時,我的面前已擺上了熱氣騰騰的燒賣。
白嫩的面皮,做成了桃花瓣狀的開口,以及開口中掩不住的鮮筍肉餡,都一再地引誘着圍觀者的食欲。
我聽到了此起彼伏咽口水的聲音,擡頭看向對面的阿桑師父,正撞上他的視線。見他面前也擺了幾盤西瓜糕,而他的眼神中對我露着驚喜。
“柳姑娘,看你做燒賣真的是一種享受,仿佛在真正吃到燒賣之前就已經品嘗到了美味。”坐在旁邊的張尚質道,眼中滿是贊嘆。
我朝他微笑:“還請趁熱嘗嘗我做的燒賣吧。”
“卻之不恭。”張尚質示意小厮将我的燒賣和阿桑師父做的包子,端去分給在座的衆位官員。
一時間,大廳裏飄滿了香味。
張尚質先嘗了口阿桑師父的西瓜糕,露出滿意之色:“色澤飽滿,清甜解暑。”
随後他漱了口,夾起我的燒賣咬了一口,而後頓了半天,又咬了一口。他就這樣吃一口想一會兒,想完再吃一口,半晌吃完了燒賣,才悠然嘆道:“柳姑娘,你的燒賣裏藏着一場讓人為之淪陷的美夢啊……”此言一出,頓時全場嘩然,
阿桑師父向我走來笑道:“柳姑娘,我們交換各自的作品來品嘗一番吧。”
我點頭,接過他遞來的西瓜糕,一口咬下去:“果然不愧西瓜糕之名,美味無極,讓人仿如坐在夏日的瓜棚下怡然吹着那一縷清風,從心底升起一種清新涼爽之意。”我感嘆道,這古代的食神也不是徒有虛名,果然手下功夫不淺。
再看阿桑師父,卻見他正咬着燒賣,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身周滿是贊嘆之聲,不絕于耳,大多是在誇贊我的燒賣。
“我就不信這麽好吃。”立在李玢之身邊的芷妍見狀不服氣,拿起一只燒賣一口咬下,然後也愣住了。她圓圓的大眼睛中慢慢地湧上了晶瑩的淚水。
“芷妍,你怎麽了?”芷蘭見她這樣,有些着慌地抓住她的手。
芷妍突然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姐姐,這燒賣的味道讓我想起了過世的娘……”芷蘭聞言露出心酸的表情,取出帕子替她抹去眼淚,輕聲安慰着。
李玢之默不作聲地拿起面前的燒賣輕咬,而後在旁悠悠嘆道:“唯黯然銷魂爾……”
在座諸位吃着燒賣,紛紛露出大同小異的神情。
“冬筍的鮮香加上肉味的甘美、糯米的軟糯,再結合燒賣皮的嫩滑脆爽,整體口感濃郁、醇厚、圓潤……外觀色白晶瑩,迎合店名春風笑而成的透明桃花瓣間隐現花蕊,意境不凡。不管內在還是外觀,都是那麽完美。真是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很顯然,我輸了。”阿桑師父這時才回魂般喃喃着,而後轉身對張尚質道,“張大人,在下認輸了。”
張尚質點點頭:“如今為一己名利而争奪不休之輩不絕,卻難得阿桑師父如此高風亮節,實在令人感佩。那麽下官就宣布……”
“張大人,請等一下。”我忙打斷張尚質的話。
場中人紛紛向我看來,張尚質面帶疑惑:“柳姑娘可是有話要說?”
我點點頭:“我覺得這次比試我與阿桑師父其實并未分出勝負。”
“怎麽說?”
“首先我之所以能做出今天的燒賣,那是因為機緣巧合,找到了夏日裏的冬筍。若是沒有這味食材,只怕我們勝負難料。所以我覺得我們之間其實不能算是分出了勝負。”我想了想道,作為一名廚神,我還是應該以公正之心對待這場比賽的。
“柳姑娘不要過謙了,桑某浸淫廚藝近三十年,而姑娘顯然才十幾歲的年紀便有此功力。即便今日號稱平手,但誰勝誰負依舊一目了然。假以時日,姑娘前途不可限量啊!”阿桑師父嘆息着将腰間金牌摘下,“這枚食神金牌理應歸姑娘所有。”
金牌的金光随着阿桑師父的動作在我眼前一閃,我的小心肝也随之一跳,頓時頭腦熱了起來,嘴上雖然繼續謙虛着,但心裏已經活動。再三推讓之下,張尚質當場宣布了比賽結果:春風笑燒賣鋪老板柳菱琛獲勝食神之稱。
我這才半推半就地收了下來,馬上條件反射地抓緊了金牌——啊,那金牌仿佛會發光發熱一般,熨帖着我的心!
我正陶醉在金牌的銷魂手感之中,那阿桑師父卻沒有收回手,問我道:
“柳姑娘,我有一個疑問,為什麽你只做燒賣呢?像包子不是也十分美味?”
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金牌上,急着想阿桑師父松手,随口道:“燒賣的外形讨巧,不像包子那般,将所有好的壞的都深深隐藏,不狠狠咬上一口,就無法知道它的內心。”我想了想下結論,“我喜歡燒賣的坦白實在!”
周圍響起陣陣讨論聲,似乎為我這個村婦的言語所震驚。
阿桑師父笑道:“想不到柳姑娘能說出這樣一番言論,果真不是一般人,我輸也輸得心服口服。”
他卻仍未收回手,突然抓緊了我的手道:“柳姑娘,可否考慮嫁給桑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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