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日薄南山【一】

李俪如履平地,還不時哼幾句小調,九月跟在後面叫苦不疊。

果真如爹爹所說,是鍛煉太少了。果真該聽老徐的話,帶上蕭坤少爺。

此時蕭坤正在暖香閣舒舒服服聽着曲子。徐正擎差人來請他上南山看着點九月,還帶着小紅馬。蕭坤問九月怎麽不自己來,小衙役支支吾吾回答說時間來不及了九月自己先去了,請蕭坤随後跟上去。

蕭坤揮揮手叫這人回去跟徐正擎交差。心中好笑,一定是這姑娘不想讓他跟去,爺還沒空去呢。起身去朱府看望朱株,還沒走到朱府想到那個小差役的話,王夏還是死了,近日已經連續死去兩個少女,徐老大擔心九月上山有事……拉一把馬,掉轉頭。

雲南七月的陽光,似火流瀉,草木都蔫蔫的。蕭坤覺得熱又曬,走過最陡的一段路之後到了人們走出來的盤山路,一邊挨着懸崖,非常危險。

聽到九月的聲音斷續傳來。我要累死了……以後這種事就該叫老徐來……派我一個女流之輩……

看來轉個彎就是這姑娘了,蕭坤聽得好笑。好整以暇轉過彎,看到九月坐在地上,揉着自己的小腿抱怨。旁邊一個高大健康的女子站着微笑着不說話。

九月聽得腳步聲轉頭,一下站起身來,诶?蕭坤?

蕭坤皺皺眉,叫她把衣服上的土拍一下。九月胡亂拍了兩下,還是看着蕭坤:“你怎麽來了,老徐叫你來的?”

蕭坤沒好氣:“你說呢?”看着少女白皙的臉被曬得紅紅,拿出一把厚厚的紙傘。九月奇怪:“又沒下雨你拿一把傘幹什麽?”蕭坤不理她,打開傘,舉起,剛剛好遮住被樹蔭打碎的陽光。九月雀躍:“哇,你真是老天派來拯救我們的,可是你怎麽只帶一把傘啊,李姐姐怎麽辦?”

還敢嫌棄?蕭坤一把把傘塞到九月手裏,自己舉着吧。李俪笑笑:“我不需要啊,我都習慣了。”蕭坤看李俪黝黑健康的面孔,點點頭。

窄窄的路,蕭坤和九月并肩走在靠近懸崖的一側。

九月每隔一小會兒就要朝李俪問快到了嗎,李俪敷衍她快到了快到了。九月自己也知道遠在山頂,後來連問的力氣都沒有了。

蕭坤看九月嘴唇有些幹,額頭都是汗。突然道:“跟我去一個地方。”說着就朝半山腰的一條斜岔的路走去,九月跟李俪對視一下,莫名其妙,跟蕭坤在後面喊:“喂,去哪兒啊,我們還要去藥田呢,哎呀你慢點走……”

轉過一個窄窄的山口,話音突然被截斷。

一大片梯田,全是花。每一層田裏都是不同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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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差點停了呼吸,看向蕭坤:“這是哪裏啊?”李俪指着遠處一處房舍道:“這裏叫花谷,從這裏繞過去,那邊就是我家的藥田。”九月順着看過去,只覺又高又遠。

蕭坤道:“小藍花圃裏的花多數都從這裏的花農手裏收。”九月點頭,有點不忿,怪不得他知道得這麽清楚。

山谷裏零星散布着許多院落。蕭坤穿過大片花田,走過一片種滿了蝴蝶蘭的小坡。坡上一個小小院落,他徑直打開籬笆做的院門走進去。一對夫妻聽到聲音出門看,看到是蕭坤趕緊請進來。

九月坐在一棵花樹下面的石凳上,喝着山裏清涼的泉水,道謝不止。蕭坤笑:“你怎麽不謝我?”九月無語:“謝什麽?水是你的還是杯子是你的,哼。”不理他,叫李俪也過來喝水。李俪卻站在院外盯着小坡上的蘭花,神情凝重。

九月握着瓷杯,走到李俪跟前問怎麽了?李俪指着大片蘭花中一只小小綠草道:“那株,是斷腸草。”

“你确定?”九月驚訝走近,只覺得就是一根雜草,看不出究竟。

李俪沿着泥埂走進去,蹲下來仔細看,道:“确實斷腸草無疑,未到花期所以與尋常雜草無異。斷腸草極度喜陰,應當是有人刻意種在蘭草下的。看起來種了一年有餘,已經剪過三次花枝。”

九月奇怪:“那這人也懂斷腸草的養育方法。但是他哪裏來的種子呢?你不是說斷腸草已經絕跡?”

李俪道:“确實已經非常罕見。可能是從我家藥田中剪了一只花枝移栽過來的。前年我家藥田裏的十株斷腸草,當年應當可得八十花枝,誰知道少了一枝。當時大家都以為是哪一株少發了一枝,又想一般人就算剪走也難以養活,就沒在意。但這人真是厲害,竟然懂得将斷腸草種在背陰的山坡,又利用蘭花來為斷腸草吸收日月精華。”

九月請看院子的夫妻過來看,他二人非常迷茫,只說自己只是日常澆水,這裏的蘭花定期會有小藍花圃的人來打理。所以他們從沒留意到這株花,也不知道這花枝有何不妥。

花農來來往往,誰把這株草種在此地?

九月突然想到一事,看向蕭坤:“你知道小藍花圃的人,有沒有誰是家人近幾年受過死刑的?”

“死刑,為什麽這麽問?”蕭坤不解。

“因為老徐判斷兇手之所以這樣喪失人性,殘害無辜,應當是近年受了什麽刺激,也許跟家人受死刑而亡有關系。”九月認真回答。

蕭坤呆了一下,想起來一人,說:“小藍花鋪裏有一個叫小石頭的男孩子,十七八歲。三年前他父親因為跟鄉鄰争執動手,殺了人。他母親早亡,父親在獄中服了斷腸草之後小石頭大病一場,失了心智,行事就像個幾歲的孩子。小藍執意收留他,我開始不同意,觀察了很久發現他都是一派天真,沒有可能害人的,後來就一直留着他了。”

九月仔細想了一下,覺得不是特別符合他對兇手的判斷,只能道:“去小藍姐姐那裏問問吧。”趕到小藍花鋪時已經黃昏,小藍才吃完飯,站在院子裏看人種樹。見到他們非常欣喜,叫若靜姐泡茶。叫了一聲才想起來若靜姐今日不在,就喊小丫頭去取了茶具來自己泡。

茶葉在杯中載浮載沉,九月有些倦:“小藍姐姐,你家中那個叫小石頭的男孩子可在?”小藍笑道:“可巧了,正還說呢,小石頭今日一天不見人影,不知道跑哪兒瘋去了。”

遞杯子的小丫頭噘着嘴不滿意道:“這小子,真不省事。中午叫他幫忙不見人,楊奎哥出去找了個遍找了都找不到。下午在街上碰到若靜姐,在準備明日進香的東西,聽到還很擔心呢。她自己又忙着要回朱府,就打發了她家公子楊功幫着一起尋,到現在還沒找着人,楊奎哥才回來。小石頭回來看我不收拾他。”

這小丫頭也不過十幾歲,但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九月笑了一笑,問小藍:“明日進什麽香,你們都去嗎?”小藍道:“我們不去,不是,是若靜姐家裏的事。明日是她丈夫的忌日。她這幾日真是累壞了,偏巧朱家又出了這樣的事。”

九月心裏咯噔一下:“若靜姐丈夫已經過世了?”

“對啊,說起來也是可憐,他一直酗酒,幾年身子就開始不好,後來人沒了,留下孤兒寡母。他對若靜姐是真好,平時最聽她的話。就只喝酒這一事,怎麽都改不了。雖說他喝酒有時酒醉鬧事,但從沒動過若靜姐半根指頭。”小藍有些感慨。

九月想到王若靜利落堅強的樣子,也是不忍,問:“怎麽會那樣愛喝酒,改不了嗎?”小藍欲言又止。九月還要再問,院子裏挖樹的工人突然一聲驚叫。

九月他們聽到叫聲趕忙走過去,看到地下的坑中,似乎有一些死去的動物。九月忙叫人接着挖,又叫蕭坤跟小藍遠遠站着不要看。九月忍着腐臭的味道了看一會,走去小藍那裏問:“小藍姐姐,之前你是不是說你養的白兔不見了幾只?”

小藍一聲驚呼,難道是?九月點點頭,應當就是之前丢了的那幾只小兔子。

小藍顫聲道:“誰,誰做這樣的事……”看到蕭坤關切的眼神再止不住,叫一聲“蕭大哥”就再說不出話,低下頭,眼淚大滴大滴落下來。

看小藍傷心的樣子,蕭坤忙輕撫她的背叫她坐下,冷下面孔,問旁邊的人:“怎麽回事?”聲音冰涼。一時大家也不知所措,沒人出聲,九月第一次看到蕭坤嚴肅的樣子,覺得有點吓人,是因為緊張小藍就能這麽兇嗎?真是的。

只剛才那個小丫頭怯怯道:“小石頭總是說要殺了那幾只小兔子吃肉,會不會是他幹的?他看到今日有要在埋兔子的地方種花樹,才躲了起來……”

“我現在就去找徐大哥搜捕。”九月扔下話立刻轉身出門。“等等啊九月妹妹。”小藍忙攔她。

九月已經跑得遠了,小藍又急又疑惑,看向蕭坤:“蕭大哥,小石頭不過殺了幾只兔子。他一向那個樣子,一時犯渾也是有的,犯不着叫刑捕司抓了去吧。”

蕭坤不便解釋什麽,只說九月是怕小石頭偷跑出去出事,叫巡邏隊和刑捕司幫忙找一找。又安慰小藍說再給她多買些小動物,跟她一起把死去的兔子好生葬了,還陪她立了墓碑。

出來花鋪已是夜深,月色濃郁。蕭坤踏月回家,街道上已經安靜無聲。

小閣樓。

“南山确有個野人無疑,那日找到了他的山洞。但他熟悉地形,又非常靈活,被他逃走了。”

“好,辛苦,明日我親自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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