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chapter23

今年秋天雨水很多，一夜無眠，睜眼到天明。窗外的雨淅淅瀝瀝地打在玻璃上，又蜿蜒而下，彎成一條條柔美的曲線，纏綿又千篇一律。

雖然周末簡女士陪着穆爸出差，她還是包袱款款得從學校回來。

倒不是說多戀家，只是大學四年都沒能讓她适應這種合宿的模式。

看見手機上顯示的10月25日，沉默片刻，便起身下床。

她赤腳走在家裏，地板冰涼，她恍若不覺。走入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冰涼的水拍打在臉上，讓她有些瑟縮。擡起頭來，看見鏡子中那張蒼白的臉，她揚起嘴角，鏡中的女孩笑靥如花。

嗯，還不錯。

她感慨自己到底青春年少：

縱然一夜未眠，洗把臉就好了。實在是太放肆了。

雖然是周末，導師卻要帶着一幫弟子去他公司實習。穆涼軒雖然不甘願，也只能屈服在boss的淫威之下。忙活半天，導師大手一揮終于放人，這時間臨近下午三點，也是不尴不尬。

好在幾人中飯都是應付了事，有兩個女生平時就是很會來事的那種，鬧着讓師兄請客。

“穆涼軒，你別悶着，同意不同意？”

其中一個女生見穆涼軒只是靠在牆邊沉默，索性将她拉入游說的行列。

“什麽？”她剛剛走神，沒注意他們說什麽。

幾個師兄見她懵懵的樣子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吃燒烤啊！要不要一起？師兄要請客。”女生尖着嗓子問道。

這種語氣莫名讓她反感，皺眉，剛想拒絕就聽到有個師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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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一起來吧。好不容易聚一次大家也熟悉一下。”

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好。”

選了一家自助燒烤餐廳，七八個人來吃價格也算合理。然而幾個姑娘明顯醉翁之意不在酒，坐下後也不去拿吃的，只是拉着師兄聊天。

如果這個時候還不知道她們在打什麽主意，穆涼軒覺得她也可以洗洗睡了。她識情識趣地離開去倒飲料了。

“幫我也來一杯烏梅汁。”一只杯子遞到面前，她擡眼看去，是劉承。

她從善如流地接過來，戲谑道：

“招架不住了？”

劉承扶額：

“我實在不會應付這種場面。都說了有戀人她們非不相信。”

算起來穆涼軒和劉承算舊相識，兩人本科都在N大，大一都進了校學生會，一起合作過不少項目。

她将酸梅汁倒好塞回他手裏，冰涼的溫度通過瓷杯沁入他的掌心：

“有本事把你家的帶出來給他們看看。”

劉承苦笑：

“我如果把小然帶出來，估計更不相信了。”

穆涼軒拿了兩個空盤子，其中一個遞給了他，然後便在琳琅滿目的蔬菜區挑了起來，一邊漫不經心道：

“還跟家裏僵持着？”

提起這個男生明顯興致高了很多，眉眼帶笑：

“他們态度軟化很多了，上個月我還帶小然回家了。”

沒錯，劉承是同性戀，他和他的戀人是竹馬對竹馬，兄弟變戀人，其中多少基情穆涼軒随便腦補一下都能寫出一本長篇小說。最難能可貴的是，兩人一直相互扶持着，硬生生頂着父母的壓力走到了最後。

很好的故事不是麽？

我愛你，你愛我，然後我們在一起了。

“現在有些小女生太功利，沒認識多久就問車房了，你說就算在乎也不要表現得那麽明顯好不好。”劉承無奈道。

她嗤笑：

“現在談戀愛不都這樣麽？我們每個人遇到一個異性時，會本能地評估對方的價值，完全是下意識的行為，不是麽？”

記得大一時，教微觀經濟學的老頭給他們講過愛情的經濟學：

有一天一個百萬富翁向你求婚，他願意給你一切，這本來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算一下，你以為自己賺了一百萬。但同時又有一個千萬富翁看上你了，那麽你與百萬富翁結婚的機會成本就是一千萬。也就是說，如果你嫁給了百萬富翁，那麽你會虧損九百萬。

這是經濟學。

這樣說來，年少時期的愛戀是那樣純潔美好，因為那會兒沒人學過經濟學。

那便是愛情。

待他們回到座位，那邊的話題不知何時已經歪樓到房價了。

只聽得一個男生拍着桌子義憤填膺：

“當初我就應該讓我爸買下那套，現在都能翻一倍了！”

女生道：

“你傻啊，在N市五千一平你都不下手！”

男生來了脾氣：

“五年前那會那塊地旁邊剛扒了墓地，我哪知道現在升上來了。而且不是說經濟泡沫房價走低麽！真特麽不靠譜。”說完狠狠灌了自己一口啤酒。擡眼發現穆涼軒和劉承回來了，招呼道：

“我們都別逼逼，正經學金融的來了！”說完按着他倆坐下：

“我不問別的！你們倆說說今年房價走向！”

“……”

穆涼軒掃了一眼桌上空掉的兩瓶啤酒，有些無語：

他不會喝上頭了吧……

作為商院學渣，穆涼軒默默地聽着劉承從城鎮化水平開始分析一直到未來房地産行業需求預測，數據包裹着理論砸向這些門外漢，最後得出一個蛋疼的結論：

一線房價還會漲的！

但是你特麽的首付都付不起！

于是原本的聯誼變成了一場憤青□□大會，氣氛詭異得融洽可起來。

穆涼軒看着這群似乎都喝上頭的人，因缺覺而脆弱的神經……更疼了……

謝絕了一起去唱K的要請，穆涼軒先行離開。而她并沒有回家，反而去熟門熟路地進了一家甜品

店要了一份覆盆子巧克力蛋糕，包裝精致，她小心翼翼地拎在手上，坐上了出租車。

“萬佛陵園。”

司機點頭，便準備打方向盤打算調轉方向。

“不用轉，朝着這個方向開，前面有岔口可以轉。”

司機有些訝異：

“小姑娘路記得這麽清楚啊！”

她輕撫着膝上蛋糕盒精致的镂花，淡淡答道：

“熟能生巧罷了。”

天色将暗，天空又飄起了小雨，她沒有拿傘，一步一步踏在雨水上，任由雨水打濕。

穿越一座座青石碑，終于在東南角的一處停了下來，墓碑上的女孩微胖，眉眼帶笑，像個讨喜的團子。

她半跪下來，将手中的雕花的盒子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蛋糕。

“樂團子，生日快樂。”

擡手輕撫墓碑上的容顏，穆涼軒展開了笑顏。

雨勢漸大，噼裏啪啦地抽打在身上，火辣辣地疼。

“聽說他們給你辦了追悼會，不知道你在那邊有沒有聽到什麽。”

“對不起啊，我沒有去。”她雙手合十，就像以前耍賴讓周以樂給她帶奶茶時一樣，調皮又無賴，卻讓人生不起氣來。

“你看，我帶來了你最喜歡的蛋糕。這家做的很好吃，焦糖慕斯包裹着覆盆子果肉，我記得你

以前吃了一口便感慨一聲人間天堂。”雨水早就将蛋糕打濕，香濃的慕斯被毀得一塌糊塗，而

她卻拿出勺子挖了一口放進嘴裏，然後又放下。

“我已經不吃甜了，今天破例陪你吃一口。”香甜奶油混合着雨水的苦澀交織成回憶折磨着味蕾，她細細品嘗，慢條斯理地咽下，再優雅不過。

“你知道的，他不喜歡我吃甜，因為我這個人對喜歡的東西沒有節制。你看，現在他把我管的多好……”

“你為什麽在這裏。”身後傳來女人冷硬的問話。

她身體猛地僵住，繼而站起轉身，禮貌地颔首：

“阿姨好。”

周母看着面前渾身濕透的女孩，縱然萬般責怪也說不出口了。

事實上，又關這孩子什麽事呢？只是，當初她太需要一個恨的理由來支撐自己中年喪女的殘破餘生……

“你回去吧，別再來了。”

女孩望向她，眼神平靜，如古井一般深幽：

“好。”

如此平靜，像夜晚的海面，波瀾無驚。

周母記得，她以前是喜歡這個女孩的。嬌憨伶俐，雖然話不多，那水靈靈的小模樣讓人愛不釋手。

誰想，現在成這個樣子。

她長嘆一口氣：

“小樂，大概也不會喜歡現在這樣的你的。”

她笑了：

“說的也是。”

說完彎下腰收拾地上的蛋糕盒，舉步離開。

精致的盒子被主人無情地丢落在角落的垃圾桶，雨水順着白色的表面滑下，像是委屈的淚水。

她并沒有原路返回，而是饒了大半圈，在最北邊的彎口頓了三秒，繼而向大門走去。

擡頭看一看這天空，雲墨色，向昏黑，雲影沉浮，一副冷硬的心腸，無畏過去無謂未來。

多好。

不知是雨還是淚，模糊了視線。

她依稀看見一個清俊的身影向她走來，一瞬間的恍惚，一瞬間的清醒。

男人一身Burberry深灰色風衣，白色襯衫，深色西褲，手撐一把黑色倫敦傘，安靜深沉，像中世紀倫敦走出來的紳士，精致得如同一副黑白素描畫。

男人只是沉默地注視着她，眼神深邃得讓她看不懂，一時相顧無言。

似乎沉靜了一個世紀。

終于，男人嘆了口氣，走上前将她罩在自己的傘底：

“穆涼軒，我來接你回去。”

他将她冰涼的手握在掌心，溫度冷得讓他有些心疼：

“你連自己都照顧不好，你讓我怎麽放心把我的兔子交給你。”

她掙開他的手，望向他，疑惑道：

“韓謙辰，你怎麽會在這裏？”

幕天席地，大雨滂沱，男人眉眼帶笑，眼中的琥珀色比雨滴更晶瑩，精致眩惑得滅頂，危險又

靡麗。

“因為我想見你。”

作者有話要說： 寫完論文回來捉個蟲=0=感覺韓謙辰有點可憐，我是不是該來個甜蜜點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