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10)
中的‘尋常食物’,落木湖一向充足,我們這樣貿然去尋,只怕他在湖的另一端吃飽喝足、要開溜了,還抓不住它一鱗半爪。”
“那你的計劃是?”文珺提起精神,詢問道。
“赤龍的身軀。雖然殘破,好歹是真正龍體,對于妖獸,十分有吸引力。”詩詩把她所閱書簡中各種有用信息都講了一遍。“當然,”她補充,“還是要看好那軀體,沒準龍神還能用的,千萬別被黃金蛟拖走了。”
也許是因為太久未感受龍神的壓迫,她漸漸對當年那場危機失去緊張感。文珺一時也不知這是好是壞。一方面,他不希望那成為她心裏長久的負擔,一方面,他又憂慮她的輕松淡忘。文珺一邊矛盾着,一邊暗下決心,無論如何也要護她平安。
好在自己進階金丹,不再那麽脆弱無能。如果能讓詩詩輕松些生活,他并不害怕付出更多——畢竟她連三十歲還未滿,就在普通人之中都還很年輕。
“拿來用用未嘗不可,謹慎一點,有危險及時收起來就好。”他答道。
“那還得好好探查湖邊情況,小心引起其他妖獸觊觎。”她興致盎然。
“我倒是問過這附近村民漁民,黃金蛟霸道好吃,它蘇醒進食的時間段,其他機靈點的妖獸往往保持休眠,免得與它沖突。”
“這樣看來,或許這法子可行。”
“還是要找個合适的地方,別打起來波及那村莊。”
“可惜找不到它的老巢,否則在那附近設誘餌陷阱,伏擊的效果說不定很好。”詩詩怎麽也是在山野中長大,對獵捕多少不陌生。
“找得到那蛟巢穴的話,也不用你我湊熱鬧,落木湖王氏宗族早就可以把它捉住了。”
“沒錯。所以,我想想,不如選近湖心那片小島、或者說半島?島上有山有樹有霧,比較容易隐藏。”
“可以考慮,我們去看看地形如何?”
即使只有兩人,依然可以熱熱鬧鬧的讨論。接下來,他們拿定主意,便往湖心小島去了。
☆、作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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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他們所願,擺出赤龍軀體後沒一會,聞到肉香的黃金蛟就迫不及待現身了。也許是這一次誘惑太大,它不再顧忌此處金丹修士的存在——文珺究竟才進階不久,并不擅長隐藏氣息。詩詩遠遠望見,原本較平靜的湖面突然陣陣波濤洶湧,巨浪翻滾間,一條黃金大蛟霎時騰空而起,躍向赤龍肉身所在。
那便是他們此行的目标。它身長約莫三四丈,頭頂一對小小黃澄澄犄角,渾身布滿金色鱗片,一甩尾就從湖中帶起好幾條小魚。它速度很不慢,挂着的水珠還未撒淨,就沖到誘餌跟前,張開血盆大口。文珺按預先計劃好的,從龍身之下跳出,指揮“淩天”朝黃金蛟攻去。詩詩趕忙靠近,一連丢出六張定身符,随即開始布陣,想要将它困住。
她擅長的術法有限,定身術算是最熟練的之一。師父倒是給過她一雙青竹刺,威力不小,可以她築基初期的修為,使出一擊須耗費大半真元,眼下根本用不上。與其浪費真元做那點無效進攻,倒不如協助牽制黃金蛟,有機會再多扔幾個雷電符。
黃金蛟突遇攻擊,倒也不怎麽慌亂,加上一心想要吞吃赤龍之軀,也不匆匆逃逸,反而對付起面前二人來。它平素喜歡吞吃弱小,最舍不得耗費精力去争鬥奪食。現在美食擺在眼前,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想放過了。
文珺剛升至金丹初期,術法提升有限,操縱起“淩天”卻顯然威力大增。在詩詩輔助圍困黃金蛟之時,他左指右劃,削下大蛟好幾塊鱗片。黃金蛟也正氣悶,以它活動能力,一柄小劍并不容易傷到它,可此時尚有另一人在旁結網束縛,它靈活性下降,屢屢受制,居然挨了好幾下子。雖然沒碰及要害,但令它非常生氣。于是它一面閃躲,一面沖詩詩吐出一大團火焰。
詩詩事先準備,早早把“熒惑”放置胸前。遇到攻擊,迅速發動,把黃金蛟的火焰侵襲給反彈回去。黃金蛟自然是不懼的,可它也不笨,很快明白普通術法對她無效,幹幹脆脆的又集中力量打發起“淩天”來。
兩人一蛟,在湖岸邊纏鬥,激得水花四起,霧氣彌漫。詩詩和文珺配合還算默契,一人主攻一人防守,身上僅僅一點擦傷——這還是被黃金蛟的風刃給蹭到的。黃金蛟卻被“淩天”刺中好幾下,雖然傷口不深,但也留下數處血痕。
眼見自己漸落下風,它眼珠一轉,就想逃。可瞟了眼赤龍的龐大身軀攤在地上,它又十分不甘。文珺和詩詩察言觀色,了解它心理,于是并不收起赤龍。擔心黃金蛟逃跑,他倆更加賣力攻擊,不惜真元耗損,不怕浪費符箓,一心要把它捉住。
黃金蛟見勢不妙,動作愈發急躁起來。它狠狠心,一咬牙,從背脊一摳,抓出一把骨劍。霎時它就感覺自己真元被抽空大半,随之又被兩張定身符給拍到。它怒氣沖天,單爪握劍,不管不顧的揮舞砍削起來。
那骨劍勢大力沉,攪得湖邊白霧散了泰半。湖水跟着沸騰,土地出現深深皲裂。文珺驚叫道:“是龍骨劍!”
想來他因為血脈緣故,對此物更敏感?詩詩略一分心,就差點被勁風掃到草叢裏。她勉強站立住,繼續朝黃金蛟催動符箓。
然而文珺的情況大大不妙。兇煞滿滿的龍骨劍直沖他而去,“淩天”根本抵擋不住。他只能憑借自體能力挪騰躲閃。又擔憂黃金蛟趁機吞食赤龍,他并不敢偏離太遠。形勢明顯不佳,是否幹脆放棄、收回赤龍?詩詩一時猶豫,就眼見那大蛟一劍刺出,貫穿了文珺的肩胛。
“啊!”
她聽到他的驚叫,看着他墜落在地,鮮血在空中劃出一道殷紅的弧線。
黃金蛟得意的吼了一聲,突然動作變得古怪,斜斜向文珺落地之處躍去。詩詩可以看出它在對龍骨劍使力,但那劍卻仍然留在文珺體內。怎麽回事?
接下來的一切更為駭人。文珺左手抓住了龍骨劍,右手一撐站起來。詩詩遠遠望見他渾身浴血,連臉上都被沾染大半。他居然在笑!笑得還很暢快!
“我的骨,我的血……原來這裏還有啊。”
詩詩捂住嘴,壓下尖叫。這不是他,這是“他”!
龍神還沒有消亡,他的殘魂再次出現,并控制了文珺的身體!
詩詩覺得全身血液正一起往腦部湧。這種時候,這種時候……
龍神桀骜的迎風立着,握着巨大的龍骨,把它一點點融化,吸收。而黃金蛟完全呆住了,待龍神吞噬完龍骨劍,才清醒過來,嘶吼着朝龍神揮動前爪。
但龍神僅僅一拳就打暈了它。詩詩目瞪口呆,只聽他自言自語道:“原來是那蛇女的兒子,真是能生的賤種,才睡她一晚就有了這小子。倒是個聰明的,跑這麽遠,還藏了我一截骨頭,做成寶劍。哈哈,剛好幫了我大忙,恢複部分力量,再控制血脈,毫不費力就放倒它。”
他瞅瞅地上赤龍的殘破肉身,又瞧瞧黃金蛟癱軟的軀體,得意洋洋。“雖然混了一半賤血,也有我一半傳承,用起來比那破複制品應該強多了。”
他轉頭面朝詩詩,手掌虛空抓握,她便不由自主的被一股巨大力量強拉到他跟前。“這小情人還在呀,過去多久,有十年了?好像,更滋潤水靈了一點,是被那小子開發灌溉的?”
他發出一陣放肆而猥亵的邪笑。那樣滿溢的惡意,從一張熟悉的臉上散發開來,詩詩感到渾身都僵硬了,幾欲逃跑,腳卻完全邁不開步子。
“那臭小子夢裏,好似有一樣東西,說是有上界的秘密,飛升的訣竅來着。雖然,我不怕再修一次,到底費時得很,捷徑我也是極喜歡的。沒弄錯的話,先前你那賤人師叔搶了我一塊?如今你手上也有一塊?”
他一擡手,惡狠狠的把詩詩摔在地上。“雖然曾經答應不傷害你,不過想來你也不肯乖乖把寶石給我。反正,我也不怕這心魔誓了,有捷徑開啓天界之門,不擔心被天雷摧毀我的一身修為,我還愁什麽!你這小賤人,一直在我面前搔首弄姿,還敢嘲諷本仙君……你就倔強吧,看我怎麽整治你!”
他俯身欺上前,一手掐住她的脖頸,逼得詩詩喘不過氣來。她奮力推拒他,卻被牢牢鉗制。“哼,對付你這樣的,連術法都不用。”
是的,金丹期的身體,又驟然獲得龍骨的力量,他單單只需使出三成體力,就足夠按得她難以動彈。反抗的右臂被他随意一扯,就從肩窩關節滑脫。他的手掌在她的臉頰劃出一大片紅痕,在下巴又留下一大塊淤青。她的衣裙被殘酷的撕裂,接着,他的尖刀捅進了她的下腹。
“卑賤的女人,就該撅起屁股……”
詩詩的嘴唇磨破了,殷紅的鮮血順着口角蜿蜒。她盡可能深呼吸,壓抑住徘徊在喉嚨口的嗚咽。她強迫自己對疼痛麻木,假裝那個躺在地上被淩']]辱的并不是自己。這并不容易,因為聽不到呻[;吟的他,更加猛力的動作,仿佛想要逼出她屈服的哭泣。
詩詩緊咬着牙,睜大了眼。遙遠的天……原本很藍,現在似乎蒙上一層紅霧。她忍耐着,拼命調動全身真元,開始默運心法。在她這清醒而又模糊的時刻,玄陰素;女經發揮起它特有的作用,從兩人連接的地方,勉力扯動那一側的淳厚真元。雙腿內側的傷口逐漸修複,為他發覺,于是在他的酷刑下再次破裂。這樣的拉鋸中,汩汩血流染紅了大地。
他撕扯着,啃咬着,興奮的吼叫。詩詩既痛苦又惡心,忍不住祈禱,祈禱這場噩夢快些結束。
等他濃郁的真元一瞬間瘋狂湧入她體內時,她已經渾身濕透,四肢百骸被巨大的力量充斥、擠壓,絞纏。
“蠢東西,這是多久沒碰女人了?”他氣呼呼退出來,皺着眉。“這麽快便完事,真不中用,賤種結了丹還這麽不中用。”
龍神用力一扳,詩詩聽到聲脆響,随之襲來一股劇痛——她的左腿折斷了。她終于發出一聲悲鳴,冷汗從額頭上彙聚,很快形成水流。然而他絲毫沒有就此放過她的意思。脖子很快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扼住,她陷入窒息。眼前黑暈彌散,意識似乎也在遠去。
然而,體內異已和自體的真元此刻瘋狂的翻動起來。
也許是發現到了生死關頭,玄陰素;女經自動飛速運轉,彙聚這兩者,将之融合,疏導,再擴展身體的每一寸經脈。詩詩因此在另一種劇痛中醒來,驚訝的發現,這樣下去,她竟然要進階了!
龍神也發覺了她身體的異樣,不由得手指松懈。“怪道我的真元流失得如此快,原來你這賤婦還會采補的邪法,我還以為純陰之體只能作爐鼎呢。哈,那又何妨,這身體本仙君也不稀罕。”
他近乎貪婪的盯着地上一大攤。“這條小蛟才有價值呢。”
龍神暫時停手的時候,詩詩的修為倏忽湧漲,突然間她被一層瑩白光芒籠罩住。雖然沒能即時修複身體嚴重損傷,至少她活了下來。
她已步入築基中期。
龍神見狀哈哈大笑:“有趣,有趣。不如我們來試試,要幾次才能把你的情人吸幹?”
詩詩禁不住戰栗一瞬,頓時又被身軀各處傳來的劇痛奪去注意。他“呸”了一口,道:“本仙君可沒興趣在你身上多浪費時間。說吧,那寶石,鏡花隕在哪裏?”
他渾不在意的用腳碾了碾詩詩折斷的腿骨,伸舌舔舔嘴角。“快點拿出來,否則,就等我取了那蛟的肉身再來幹你。”
詩詩從咽部深處噴出一口血沬。這樣的情況……她絕不信他會放過自己,一百個不信。不過,她還有機會……所以,一定要冷靜,冷靜,再冷靜。
鏡花隕上存了好幾個特殊陣法,以血為契的防禦陣,半自主的清心陣……或許她還能利用黃金蛟。
詩詩抖抖索索取出鏡花隕,瑩亮的寶石在陽光下是如此閃耀,他幾乎被晃了下眼。他眼睑閉合的一剎那,詩詩竭盡全力發動清心陣,朝着癱軟在地的黃金蛟彈去。
大蛟依然躺在,沒有完全清醒。然而,詩詩察覺,它的呼吸節奏似乎改變了一點。
龍神洋洋自得,一把搶過鏡花隕,仰天長嘯:“哈哈,本仙君就回來了。”
他不再理會詩詩,反正她遍體鱗傷,短時間內毫無抵抗和逃跑之力。他握着鏡花隕,踩住近在咫尺的黃金蛟。詩詩努力鎮靜,等待他徹底離開文珺身體的那一刻。
龍神将鏡花隕拍進大蛟的犄角之間,陷入骨血。接着,他把手放在黃金蛟的碩大頭顱上。慢慢的,文珺的軀體輕輕搖晃,跌倒在地。
黃金蛟的肉身開始顫抖。起初只有一點點,而後就變得劇烈。它充滿腥味的大嘴,一會兒發出悲鳴,一會兒洩出龍神的叫罵。
但是它還沒有移動位置,她和它之間仍然靠得很近!
走開啊,走開!詩詩在心底吶喊。她并不确定鏡花隕的防禦陣法是否會指定攻擊她以外的持有者,她決不願波及挨得極近的文珺。
所以,她只有慢慢向他挪過去。他尚昏迷着,而陷入真元半枯竭的肉身,似乎在盡力吸收周邊靈氣,進行自我恢複。詩詩終于碰到了他的腰,她深吸一口氣,動用全身能動用的僅有力量,使了一個漂浮訣。
他們低低飛了一丈半就摔倒,但這就足夠了!這個距離令鏡花隕霎時有了強烈的反應。悶悶的爆裂聲不絕于耳,像是有什麽在大蛟體內炸開。黃金蛟強烈扭動軀體,周身紅光閃現,流風翻攪。一股血腥撲鼻,令人作嘔。漸漸的,那破碎的呼喊聲越來越弱,最後趨于寧靜。
☆、痛苦
這一次,文珺并非完全意識喪失。然而在極度焦灼和痛苦中,他幾欲封閉所有感覺,假設這僅是一個噩夢。幸好,在他快要支撐不住、渴求麻痹的時候,龍神離開了他的身體。
他最終從全然無力的狀态中掙紮振作起來。
當然,在他能控制身體之前,他能模模糊糊看到、也猜到詩詩的行動。他們跌跌撞撞飛出幾步……盡管缺乏真實感,盡管他手足酸軟,他還是竭力撲到她身上,希望擋住任何其他可能的傷害。
被防禦陣法禁锢的黃金蛟,在反抗中被絞成屑末,帶着龍氣的血肉飄散空中,毫無章法的灑落。他血脈最後可以感應到,無論是龍神還是黃金蛟,它們均已魂魄飛滅。那樣霸道殘酷的陣法令他呆滞了一瞬,文珺立即強撐起來,檢查詩詩的傷勢。
那樣的損傷,比起他神魂被壓制時所見,業已有所恢複。殘破扭曲的身體,傷痕累累的臉頰,浸沒在血泊中的胸和腹……她是如此堅強,竟還能睜開眼睛!文珺知道這不是感嘆的時候,一切悲哀悔恨自責,都必須給救治她讓步!
即便心中清楚,可他一邊替她治療,一邊忍不住想落淚。每一處痕跡都在提醒他她剛剛受了怎樣的淩虐,那些幾乎都是在他這雙正救治着她的手造成的!若不是她此前有幸進階,堪堪保住性命,他現在該收拾的,就是她的遺骨!文珺的手不可抑止的顫抖,他幫她接骨,他幫她清潔傷口,可他簡直不敢去收拾處理她破碎的衣服。直到詩詩緊咬住唇,一直瞪大的眼睛稍稍阖上,微弱的□□從齒縫間溢出:
“呼……啊,你動手吧。”
淚珠從眼角滾落,很快劃出一道長長水跡。她的呼吸短而促,她的身體卻暫時放松下來。他寧願不去思考這是她對他的信任。文珺狠狠心,索性剝去了她的全部衣裳。
“都只是,外傷……不過修為差距,他又是刻意……”詩詩的話語斷斷續續。
他明白,這大部分只是血肉之損,也許不會傷到修士根本。但那樣的深重,累積之下,也足以讓她死去!尤其是她的下腹和脖頸,幾乎致命的傷害。他強迫自己鎮定,檢查并處理好所有傷勢,接着扶起她,用潔淨的披巾裹住,讓她半卧在自己懷中。
“忍一忍,這裏不能久待,我們得回別院去。”
“嗯……”
白玉舟再次被召喚使用。文珺匆匆把鏡花隕塞回到詩詩手中,又撿起了赤龍的身體。不幸中的大幸,這裏的黃金蛟氣息依舊很濃,甚至蓋過了真龍的味道,因而還沒誘使更多妖獸趕來。可誰知道血腥味最終會引來什麽呢?他唯有帶詩詩趕緊離開,找個相對安全的地方療養。
即使是短短的路程,他也不肯停止給詩詩輸入真元。好在她的身體毫無抗拒的意思,軟軟趴在他臂彎中,連頭都無力擡起。無論這是她的真實意願還是因痛苦而放棄反對,他都感到了一絲可憐的欣慰。
至少,她還沒有徹底怨恨自己。
一回到居所,他就趕忙準備。幹淨的被褥和溫養的丹藥,把詩詩放置床上,他無比希望她體表的傷能快些痊愈。至于內在的那些,他只要一想起,就覺得揪心的痛。
長久以來無比重視、悉心呵護的珍寶遭人踐踏,還是在他目所能及之處發生,還是他,他“親手所為”;文珺感到呼吸都費力起來。手指在前臂劃出的五道深及骨面的裂口,又在他真元的修複下迅速合攏。若不是念及他必須是更堅強的那一個……
詩詩許是恢複了些體力,她翻了個身,背對着他。他能聽到細細的啜泣,有如重錘一下一下敲擊他的心房。他明白,她并不想讓自己看見她泣不成聲的模樣。他将手輕輕搭到她枕邊,一時間只覺無話可說。
慢慢的,幽咽越來越弱,直至消失。文珺緊張的摸了摸詩詩的肩膀,感知到她睡着了。真元緩緩繞過她軀體一周,她的潛意識對這熟悉的氣息并無反抗阻攔之意,任他撫過她的全身。令文珺欣慰的是,至少,她體表的血肉之損已漸漸愈合。
他籲了口氣。從身到心,都十分沉重。被龍氣侵襲,被龍神控制,被詩詩采補,最後終于回歸自我的身軀,居然還能穩穩維持在金丹初期的境界,也算他唯一能慶幸的事了。現在,龍神和黃金蛟,都已徹底成為過去。然而結束這兩大威脅之後,遺留的創傷讓他深感一籌莫展。他悔恨,自責,不知該如何彌補。他趴在詩詩床邊,癡癡凝望,在迷惘和痛苦中等待時間一點點過去。
枯坐一宿之後,他發現詩詩的的氣息增強了些。她依然沒有張開雙眼,但築基中期的修為卻逐漸鞏固。
他的困倦在這刻仿佛一掃而空。文珺頓時一躍而起。詩詩已經到了蘇醒的邊緣,可意識仍然模糊着,陷在夢魇中。她額上滲出冰冷的汗珠,嘴唇再度被咬出了血。她的唇齒間漏出一兩個氣音,聽起來飽含着難以抑制的疼痛,深深折磨着他的五髒六腑。
胸口彌漫一股鈍痛,文珺不敢驚擾她,可他擔憂非常。在他猶豫之時,詩詩驟然睜開眼睛,直直盯着他。
接着她嘆了半口氣——因為她開始咳嗽。他記起她的咽喉差點被捏扁,裏面一度充斥鮮血。文珺恍惚了片刻,就趕忙把詩詩翻轉側身,替她拍背。
“咳,不要緊……”詩詩推了推他的胳膊。“些許後遺症,一會兒就能好。”
“真的沒事?”他小心翼翼的詢問。
或許是他關切的目光太過灼熱,詩詩竟忍不住偏開頭,阖上眼簾。
“我不會……不會有事。”悶悶的嗓音。
文珺多想抱起她,多想讓她痛痛快快哭一場。他的認知裏,唯有徹底的宣洩情緒,才能更好的調整自己。當初姐姐離逝,他無數次默默流淚,最後直到在師父面前嚎啕大哭了一次,才終于從哀傷中走出。可其實,他的經驗是屬于他的,而她呢?
他輕輕碰了碰詩詩的頭發。“如果我更小心防着一些,如果我不是急切的想要找那條大蛟歷練……”
文珺吞下了後面的話,言語沒法表達他痛徹心扉的悔恨。指尖下,他的手背又開始冒血。
“那樣的傷害不是你的錯。”沉寂半晌後,詩詩以微弱的聲音回應。“沒人能預知,沒有人……”
可那麽深重的怨與恨,又該怎麽辦?他的,她的。假如可以,真想要報複什麽、摧毀什麽,來達到內心平衡,現在卻發現,并沒有合适的洩恨對象。作惡的魂魄灰飛煙滅,卻死去得太輕易;作惡的軀體仍在眼前,他竟不能對自己下手。
并非害怕自殘,并非畏懼肉身的痛苦,而是文珺明白,這于事無補,這定不是詩詩願意看到的!
她已經發現、且牢牢捉住他的手,顫聲道:“別這樣,不要為他的所為懲罰自己……”
她頓了頓。“洩憤,誰又不想呢?可我……可是你,能做的,已經做了。夠了,夠了。”
文珺注視着詩詩,反扣住她的手腕。掌下觸及的青紫淤痕已不大明顯。他喉嚨哽得慌。他所了解的她,這次并不是傷得最嚴重的,但卻是最屈辱的。當年對付赤龍的時候,她花了很多工夫才養好;而最初她囚禁于驚濤閣的時候,她雖然險些被人糟蹋,實際并沒有受太殘酷的折磨……
這次才是真真切切的,從身到心的污辱;不僅針對她的修為,還針對她的性別。文珺忽然感覺自己的安慰極其蒼白無力。他在她面前一直企圖表現強者的一面,他也不是女人;更何況,他本身便是加害者之一!
然而,他還是想守在她身邊。即使她在他面前遮住眼睛,逃避他的目光,他依然要陪着她留在這裏。
他害怕她在孤獨中害怕,他更害怕自己在孤獨中害怕。
詩詩沉寂了很久,很久。她慢慢等待傷勢的恢複,那其實用不了太多時間。文珺從始至終輕握着她的手掌,偶爾會摩挲着,将自己真元緩緩輸過去一點,然後被她推回來。詩詩不說話,只偶爾微微搖頭,示意自己來就好,不需要他幫助治療。
天色由明及暗,詩詩終于開口,把思緒紛擾、昏昏沉沉的他“驚醒”。詩詩嘆氣道:
“其實,還是因為,我太弱的緣故。”
文珺愕然,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詩詩也不在乎,徑自往下說:“這個世界,修真界,本質仍是弱肉強食。我不該期待,我不該被你、你們的好蒙蔽,我不該報以幻想,覺得大部分不是書簡中描述的那麽殘酷。”
“其實我應當慶幸,師父打一開始就呵護着我,師父教給了我最重要的保命訣竅。我因此絕處逢生,這是第二回了——而第一回,由于你的善良,我幾乎忽略了我心法的重要性。”
“現在起,我會牢牢記得,只有變強,才是唯一的出路。想要像個自由的人那般活下去,就只有變強。”
文珺尚未來得及做出反應,就聽到一個闊別十年的聲音,雖然不甚熟悉,但是亦不十分陌生:“睜開眼睛,看看師父,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結發
師父感應到鏡花隕的變動,就風塵仆仆趕來。詩詩忽然覺得,其實,自己還是非常幸福的。她短短的三十年生命中,感受過寂寞,卻不曾擁有真正的孤單。她有關心的人,也有關心她的人。師父養育她近二十年,而這兒,文珺亦陪了她十年。她真正經歷的苦難,實際上也算不得什麽。
馮崇摸摸她的額頭,瞅了瞅她紅腫的雙眼。詩詩側過身,見文珺施然行禮,回道:“見過真君。這裏,文珺想先行回避一下。”
他是顧及她的感受,不願打擾她和師父久別重逢的欣慰。馮崇沖他擺擺手,就由他走開并帶上門。詩詩忽然有點擔憂,她雖知道他的考慮,但在師父看來,這未免是心虛的表現。所以,文珺離去,她便小心坐起,朝馮崇道:
“師父,這,不怪他,真的。”
馮崇皺了皺眉,盯着她被褥未能完全遮蔽的光裸肩膀。“噫,這衣衫不整的模樣……是誰做的?”
詩詩垂下頭,一時只覺難以啓齒。沉默一小會,她慢慢回答:“不怪他,不是他,但是……是‘他’,龍神。”
她勉強斟酌着用詞,将之前發生的種種敘述一遍。逼迫自己回想那殘忍的折磨和侮辱,她的話語時斷時續。馮崇并無一絲不耐,靜靜聽她說完整個事情經過,嘆息道:“你做得很好,你做得很對。”
她微微展開雙臂,詩詩頓時淚如泉湧。如此溫暖的懷抱,她雖沒有機會從生身父母那裏獲取,卻總能在師父這裏得到。她像小孩般撲到馮崇懷裏,哽咽着呼喚:“師父,師父。”
馮崇一下一下輕拍着她的肩膀和背脊,給予她最貼心的撫慰。“你很好,你已經很努力了。你想要幫助此地村民,你沒做錯;你想要鍛煉自身,你沒做錯;你和李文珺一起行動,你沒做錯。你只是運氣欠佳,恰好遇到一個瘋子,空有散仙之境,毫無散仙之實,不守承諾,無可理喻。在他的強大和蠻橫面前,你應對得很好,你活下來,他死去了,并且是被你殺死。以牙還牙,以眼還眼,你做到了。”
“你沒有錯,一切的磨難僅僅是偶然。這是個弱肉強食的修真界沒錯,弱者的生存之道你已經掌握得很好,甚至可以媲美強者。你不過是被一只瘋狗咬到而已,而且你都狠狠報複回去了。”
“你的創傷和痛苦,你幾乎都治愈了,不是嗎?剩下的那一點點,時間會把它抹平。你的遭遇并不是你的錯,甚至也不是李文珺的錯,這都是機緣巧合,都是上天給予你的磨砺和鍛煉。”
擦掉了許許多多眼淚,詩詩終于恢複平靜。馮崇擁着她,柔聲道:“是否要讓師父為你檢查一下傷勢?”
詩詩臉色驟紅。她大概清楚師父的言下之意,是要察看她那兒的狀況。她澀澀回道:“不,我想現在不礙事了。”
馮崇自然不會在這種事上堅持。她并不太擔心她肢體或髒腑的損傷——于修士而言,前者較易治療;後者嘛,她業已通過神識查探,發覺詩詩狀況尚佳。
“你升階了,噫,多少也要道聲恭喜。”馮崇的臉上好容易有了絲笑意。
詩詩赧然,接着不免哀嘆:“其實,最後的突破,還是因為……吸取了他的修為。”
馮崇了解她的遺憾,寬慰她道:“所謂資質一事,你也不要太過挂心。十年時間,能摸到境界的壁壘、感悟到門檻所在,也算不錯。你的悟性總是相當好的,不要總把師父當年的話太放在心上。”
詩詩曉得師父說的是什麽,心中一時百感交集。她點點頭。“詩詩懂的。”
“不過,我看李文珺的修為,結丹初期很穩定,也不似從結丹中期掉下來的——我說,天首山再有什麽秘法,也不易讓他十年就達到那境界吧?”
詩詩暫且抛下記憶中那不忍觸及的部分,大致回想之前情形。“是龍骨劍的緣故吧,龍氣轉化成真元和修為……”
馮崇思索半晌,道:“噫,這倒也有可能。總之,往好的方面想,你最終還是得益者。”
她以帕巾擦了擦詩詩的臉頰,替她拭得幹幹淨淨。“既然過去的無法更改,無法挽回,就必須振作,只為了今後,不再受那樣的痛苦。”
詩詩揉了揉酸脹的雙眼,只覺得心裏放松不少。師父的言語,給了她莫大的安慰和支持。她幾乎要忘卻那些不幸的時刻,轉而思考起其他來。“師父,你這次匆忙趕來,不要緊嗎?”
她一旦問到這裏,忽然內心又不自主聯想到顏柿師叔,更還有……落木湖主。卻聽馮崇道:“我原本也無甚大事,近來玥宮主也讓我随意走動散心。從元嬰初期到中期,那是連吃丹藥也無法随意就升上去的;積累未到,成日閉關打坐也不會有進展。倒是前些日子顏柿結嬰,我去幫她護法,離這裏還有些距離,故而察覺鏡花隕變動,也沒能及時趕過來。”
詩詩輕聲道:“師父所留的陣法,已經很及時很有用了。詩詩此次保命,全靠此陣。”
“那,我便幫你再刻一次。”
說罷,馮崇便從詩詩手中取過鏡花隕,凝神結陣。她臂膀舒展,手指飛舞,直教詩詩看得眼花缭亂,心中羨慕。“可要小心,這鏡花隕,玥宮主檢查過,靈氣能量已不太足夠,因而才索性留在我手裏。此番結陣,大概是最後一回。”
見詩詩疑惑,馮崇索性直白道:“這陣法所用能量,非我等元嬰修士所有,連玥宮主那般的化神也未必能使出此力。陣法是玥宮主所創,汲取上界寶石中最後殘餘的力量,從而做出一定防禦。也算,廢物利用。”
詩詩大為不解。“這上界寶石,怎能說是‘廢物’?”
馮崇搖頭。“你還是少知道些,更安全。玥宮主同樣也不會讓我們了解全部。”
詩詩低眉颔首,表示理解。行功完畢,馮崇把鏡花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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