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在李卿卿上山之後, 沈慕軍便讓沈樂香帶着沈家好，拎着一小半袋子面粉去了張大娘家。

等到他們兩個離開沒多久, 一個灰頭土臉的黑瘦男孩, 就背着一背簍豬草溜進了院子裏。

沈慕軍把一罐麥乳精和一罐奶粉遞給男孩，然後又拿了幾塊大白兔奶糖放到他手裏。

沈慕軍叮囑道：“機靈點, 不要讓人發現了。”

那黑瘦黑瘦的男孩年紀不大，看起來也只有十歲左右的樣子。他聞言鄭重地點了點頭，就把東西藏在了背簍的豬草下面，然後拿了一顆奶糖塞進了嘴裏。

男孩一邊眯着眼睛吃奶糖，一邊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一張紙條來。

他看着沈慕軍道：“叔, 幹爹說你這腿不能再拖了，不然就……就那啥耽擱了什麽時期。他讓我跟你說，讓你趕緊把紙條上的東西找到, 他好幫你把手術給做了……”

沈慕軍看着紙條上面要的東西，一雙黑眸閃過了一抹不易察覺的猶豫。這些東西他之前就讓人準備了，可是想到李卿卿對待他不冷不熱的态度，他還不能确定在他腿好了之後, 李卿卿還會不會老老實實跟他過日子？

小男孩見沈慕軍愣愣的出神，忍不住又叫了一聲, “叔, 你怎麽了？我說的話你聽見了嗎？我幹爹說了不能再拖了。”

這黑瘦的男孩叫林長訴，小名叫鐵蛋兒，是村子裏一戶姓林的外來戶收養的孩子。

當初他們家之所以收養這個孩子，是因為他們家一連生了四個閨女, 之後連續三年一直沒有再懷上孩子。他們家怕自家以後沒有兒子養老，打聽到第三大隊撿了個一個月大的男娃，夫妻兩人就厚着臉皮把孩子要來了。

在這個年代雖然很多人都在餓肚子，但是鮮少有人舍得把男娃給扔了。因為在他們的眼裏男娃是根，沒有男娃的人家以後就跟絕戶差不多，家裏男娃越多以後的勞動力也越多。

當時林姓夫妻兩個為了養林長訴，可以說花費了不少的心血，惹的家裏的四個閨女嫉妒的不行。可惜的是孩子只養了三年多，林家一大把歲數的婆娘突然懷上了？

一開始林家婆娘懷上的時候，大家也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只覺得這第五個一定還是個女娃。他們林家啊，就是生女娃的命。然而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這一胎竟然生了帶把的。雖然小家夥生下來瘦巴巴的，跟一只幹瘦幹瘦的小老鼠似的，但是卻一下子成了林家人眼裏的寶。

因為林家盼來盼去，終于盼來了一個小子，鐵蛋兒在林家的地位就尴尬了。

一開始他在林家過的還可以，雖然不是林家親生的兒子，但他畢竟也是一個男娃子嘛。

Advertisement

可是後來林家的二丫起了壞心思，就騙她娘說鐵蛋兒趁着大人不在，偷偷的用被子捂剛出生的弟弟。如果只是二丫一個人這麽說，林家夫妻也不一定真的相信。可是後來連最小的四丫也這樣說，林家的婆娘就氣紅了眼睛打了鐵蛋兒一頓。

然而真正的事實呢？其實是二丫嫉妒自己年幼的弟弟，她偷偷的拿被子故意蓋在他臉上。她小時候就經常這樣對待鐵蛋兒，但是鐵蛋兒小時候身體比小弟弟好。每一次鐵蛋兒被被子捂了臉，都會紅着臉自己把被子掀開。

然而二丫沒想到的是，自家小弟弟年紀太小，出生的時候跟個小老鼠一樣，他根本沒有力氣去自救。

要不是鐵蛋兒及時發現了不對，飛快的爬上炕幫小家夥掀開被子，那小弟弟說不定人已經不在了。

二丫擔心被爹娘發現了這件事，就搶在鐵蛋兒之前來了個惡人先告狀。她自小就是個心眼多的丫頭，林家男人根本不相信她說的話。

可是讓林家人不敢相信的是，四丫竟然也站出來給二丫作證？四丫從小就是個老實的，一聽到她的話林家夫妻就相信了。

當時林家婆娘就紅着眼睛，拎着地上的拖鞋朝着鐵蛋兒臉上打。她一邊打還一邊破口大罵：“果然不是親生的就是養不熟，我跟你爹幸幸苦苦把你拉扯大，你竟然是心思這樣狠毒的白眼狼？”

鐵蛋兒當時就被打懵了，他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二姐和四姐，尤其是他最喜歡的四姐。當時只有四歲的鐵蛋兒，根本不明白她們為什麽這樣對他？

四丫面對鐵蛋兒的眼神，張着小嘴理直氣壯地說：“我一進屋，就看見你從弟弟臉上拿開被子。”

原來在鐵蛋兒救小弟弟的時候，四丫剛好也跟着進了裏屋來。但是四丫沒有看全整個過程，便以為是鐵蛋兒要害死她的弟弟。

自那之後林家隔三差五的打他，每一次的理由不是他欺負弟弟就是他偷吃等等。林家夫妻對鐵蛋兒越發厭惡，覺得他們真是瞎了眼養出了個白眼狼出來。

住在林家附近的鄰居們，總是聽見鐵蛋兒凄厲的哭喊聲。鐵蛋兒只會喊不是他，他沒有做，可是林家夫妻卻不相信他的話。

有心腸軟的人家看不過去了，就把這件事偷偷告訴了大隊長。大隊長也沒辦法管人家的家事，只能上門勸說了幾回。

雖然自從大隊長勸說幾回後，鄰居們再也沒有聽到鐵蛋兒的哭聲了，原本以為林家終于不再打孩子了。但是後來大家卻發現鐵蛋兒越來越沉默了，小家夥的身上也是隔三差五的帶着不同的新傷。

有一次張大娘看見鐵蛋兒站在河邊發呆，小孩子一雙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水面，那樣子看得張大娘的心裏一陣發怵。她不放心讓一個孩子待在河邊，便拉着鐵蛋兒直接回了她家裏。

那個時候沈慕軍剛退伍沒多久，張庭業也剛剛犧牲沒多久，沈慕軍就天天往張大娘家裏跑。不是幫張大娘去打水，就是幫張大娘劈劈柴什麽的，反正每一次來都要忙活好久。

這一天沈慕軍一進門，就看見張大娘抱着鐵蛋兒正在院子裏哭。

沈慕軍當時就詢問怎麽了？然後張大娘就卷起了鐵蛋兒的衣袖，沈慕軍就看見在鐵蛋兒又細又瘦的手臂上，滿是用什麽尖利的東西戳出來的血窟窿。那些血窟窿密密麻麻的一片，有舊的也有新的，愣是看的張大娘頭皮一陣陣的發麻。

沈慕軍看了半晌之後，就一把抱起鐵蛋兒帶去了公社。之後公社那邊就來了個幹部，也不知道都跟林家說了什麽？最後鐵蛋就跟林家那邊斷絕了關系。

林家一開始不願意把鐵蛋兒送走，雖然他們十分厭惡鐵蛋兒，但是鐵蛋兒也是他們親手養大的，再等個兩三年就能給家裏當牛做馬了，他們林家一點兒也不願意白白送人。可是不管他們樂不樂意，最後孩子還是被迫交了出去。

因為聽那個公社幹部說，他們這樣虐待孩子是犯法的，鬧大點說不定還會坐牢。林家人都是土生土長的莊稼人，一家子沒有一個識大字的人。他們一家子被那幹部唬得一愣一愣的，最後只能拉長着一張臉把鐵蛋送走了。

一開始張大娘想要養鐵蛋兒的，但是沒住幾天的時間，鐵蛋兒就自己搬去了牛棚。

因為他住在張大娘那裏之後，林家那邊總是隔三差五的來張大娘家裏鬧。尤其是他的那幾個姐姐，一個個都不是什麽省油的燈。看見他在張大娘吃的好，臉皮厚的跟城牆似的賴着不走。

張大娘也不能打別人家的孩子，只能看着院子裏的一群大大小小的丫頭，心裏別提有多麽的膈應的慌了。

有人看不過去去林家那邊說，林家婆娘還嚷嚷着說：“她自己死了兒子，不就是想要搶別人的孩子給她養老嗎？既然她能養一個，多養幾個又能怎麽樣？”

鐵蛋兒為了不給張大娘惹麻煩，住了不到五天的時間就走了。他主動搬到了牛棚那裏，那裏住着幾個下放的牛鬼蛇神，村子裏的人一般都不敢來那裏鬧事。

沈慕軍知道這件事之後，也覺得鐵蛋兒住在那裏也不錯。雖然牛棚的環境不太好，但是也比被林家人惡心的好。

而且那裏住着沈慕軍的老師，沈慕軍覺得鐵蛋兒在那裏住着也好。他平時偷偷過去的時候，還能幫忙照顧一下他們。

而鐵蛋兒的幹爹也是牛棚裏的，那人是個留過洋有點本事的外科專家。巧的是，他也姓林，加上他沒有自己的孩子，就把鐵蛋兒認作了幹兒子。林長訴這個名字，還是那個男人給鐵蛋兒取得。

自那之後這麽多年，沈慕軍一直跟牛棚那邊關系走得很近。其實大隊長那邊知道這件事，但是卻一直裝作不知道。也正是這些年沈慕軍的接濟和關照，牛棚那邊住着的幾位日子過得還算可以。

鐵蛋兒從沈慕軍出來之後，就飛快的竄進了一旁的小樹林，腳步生風似的的繞着村子裏人，朝着人煙稀少的牛棚那邊跑。

這些年來因為他住在牛棚，村子裏的人都不敢接近他。雖然這樣的日子有點寂寞，不過鐵蛋兒倒是覺得挺好的。至少不用像以前一樣，繼續被林家那邊欺負打罵了。

鐵蛋兒一路風一樣跑回了牛棚，一回到自家就飛快的關上了破木門。躺在一堆雜草上的男人見狀，忍不住朝着鐵蛋兒笑道：“喲，咱們長訴又帶什麽好東西回來了？”

自從沈慕軍的腿廢了之後，鐵蛋兒就成了沈慕軍和這邊的傳話筒。尤其是最近沈慕軍好了一些，與這邊的來往就更加密切了。

鐵蛋兒原本陰戾的雙眼裏閃過一絲溫暖，他扯了扯嘴角跟着笑道：“爹，看我叔給你弄了啥好東西？”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背簍抱出一罐奶粉來，然後一臉獻寶的舉到男人面前晃了晃。

男人見狀忍不住眼前一亮，然後輕輕地吹了一聲口哨，“這東西有營養啊，乖兒子給你爹去沖一杯嘗嘗。”

鐵蛋兒聞言立刻就去沖了一杯，他還是第一次聞到奶粉的味道，頓時饞的忍不住吸了吸口水。

鐵蛋兒端着杯子來到男人面前，就舉着杯子遞到了男人嘴邊道：“爹，你快喝。”

男人看着面前黑瘦的鐵蛋兒，再想想幾年前自家那幾個小侄子的嘴臉，忍不住伸手用力的揉了揉他的頭發。

“你喝吧，你老子這會兒又不想喝了。”

鐵蛋兒聞言一臉不解，這麽好的東西怎麽不想喝了？

似乎是看出了鐵蛋的疑惑，男人一本正經道：“你老子以前出過國，什麽好東西沒有見過？這奶粉是給你們孩子喝的。”

鐵蛋兒聞言垂下眼睫毛，顯然他并不相信男人所說的話。他現在已經十歲了，已經沒有那麽好忽悠了。其實他有點不明白眼前的人，明明他也不是男人親生的兒子，為什麽這個男人就對他那麽好？

他不是林家的孩子，林家那邊都不把他當人看的。可是這個男人就是怪，明明自身都難保了，卻還要把最好的都讓給他。

鐵蛋兒自己嘗了一口，然後再擡眼的時候，又恢複了平時嘻嘻哈哈的樣子。他笑着鬧着蹭到男人懷裏道：“爹，你也嘗嘗看，可好喝了。我叔這一次給了我兩罐子，夠咱們兩個喝很久的呢。”

男人受不了鐵蛋兒撒嬌的樣子，忍不住抖了抖肩膀低頭喝了幾口……

而另一邊還在山上的李卿卿，此時正漫不經心的追着前面的人，她一邊追一邊學着陳聞伍之前的語氣喊道：“陳聞伍同志，你在哪裏啊？你不要跑啊？”

李卿卿這樣喊着的時候，臉上卻沒有陳聞伍的猥瑣，反而冷得幾乎結成了寒霜。

陳聞伍聞聲發了瘋一樣往前跑着，他此時的樣子別提有多狼狽了，整個人的身上都是泥巴，就連他的嘴裏也都塞了泥巴。

李卿卿不急不慢的跟在他身後面，手裏還攥着陳聞伍之前拿着的皮帶。她腳下的步伐一點也不快，可偏偏就一直追在陳聞伍身後不遠處。

陳聞伍在看見身後的李卿卿時，一張臉上頓時吓得煞白煞白的。他就說李卿卿最近怎麽變得這麽漂亮？原來……原來她是這山野林間吃人骨頭的妖怪？

陳聞伍回想起剛剛發生的一幕幕，李卿卿奪他腰帶時力氣大得吓人，那力氣根本不是一個女人能做到的。然後她把他按在泥地上讓他吃泥，還有說有笑的問他為什麽跟着她？

陳聞伍根本說不出來話，只能瘋狂搖着頭不停的求饒。他怎麽也沒想到，一時起了色心，會惹來這麽可怕的後果？如果他知道李卿卿的本性，他絕對沒有這個膽子過來招惹她。

然而這世上沒有後悔藥，做了壞事就要付出應有的代價。

李卿卿追上陳聞伍之後，就把人揍了一頓狠的，然後再把人給放了。然後再追上去揍一頓狠的，然後再給放了。如此循環，不亦樂乎。他不是喜歡尾随別人，做一些bt的事情嗎。那她就大發善心，讓他也嘗嘗被尾随被追趕的恐懼。

李卿卿看把人吓得差不多了，就快步追上去把人給綁了起來，然後挂在了一旁的一棵樹上。

再然後李卿卿就從別的地方下山了，一點也不擔心陳聞伍在山上會不會遇見危險？也不擔心陳聞伍被找回來之後，會不會把她這個施暴者給公布于衆。

因為沒有人會相信，她一個柔柔弱弱的小女人，能把他一個五大三粗的大男人打成那副樣子？就光是把陳聞伍吊在那麽高的樹上，就是一個成年男人都很難做到。

而且陳聞伍若是把事情說了，到時候大家就會問他為什麽跟着李卿卿進山？當時有不少人見到李卿卿是一個人進山的，如果他說不出一個合理的理由，別人就可以把他直接當成了流氓。

在這個年代流氓罪可嚴重了，情節嚴重一點的還會被槍斃。

李卿卿就是料定了陳聞伍不敢亂說，這才開開心心的從山上下來了。

李卿卿回到家裏之後，沈慕軍就把送東西的事情給她交代了。他并沒有隐瞞自己跟那邊的關系，因為他知道李卿卿最讨厭別人欺騙她了。

“他是我的朋友，是一位外科專家，他說有辦法治好我的腿。”

沈慕軍說這話的時候，一雙黑眸不動聲色的打量着李卿卿的臉色。生怕她聽了這句話之後，就一臉高興地對他說：呀，這太好了，等你的腿好了，咱們就能離婚了。

李卿卿因為陳聞伍突然的出現，攪和了她找寶石的事情，此時的心情有點陰沉沉的。突然聽到沈慕軍說他的腿可以治，一雙無神的眼睛頓時就亮了起來。

李卿卿：“對了，外科專家……我怎麽就把這個給忘了？那咱們要跟人家好好相處，送點禮那是應該的……”

李卿卿對別人的事情都不關心，要不是沈慕軍自己提起這件事，她都忘了小說裏還有這一號人物了？

不過原小說裏面這個外科專家，并沒有幫沈慕軍治好他的腿。因為小說裏的沈慕軍身體一直很不好，根本不适合做那樣的大手術。等到對方好不容易平反了之後，那個時候沈慕軍的腿已經差點廢了。

然而如今卻完全不同了，沈慕軍因為她的靈植身體情況很好，就算沒有特別好的醫療環境，也能承受住那樣的大型手術。

還有就是，他做手術的時候，李卿卿可以騙他吃下一顆靈植。有了靈植的幫助，他的手術一定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