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紀小瓯哭得很安靜。
她本就不是那種大吵大鬧的孩子,她的父母總是說她乖順得就像一只小羊羔。
她愛哭鼻子,但每次哭都是一個人的事。
默默地掉淚,默默地擦眼淚,從不打擾任何人。
紀小瓯把臉頰埋進雷恩小小的頸窩,淚珠不斷從眼眶溢出,沖刷着他的毛發。
豹子的毛發很短,被打濕以後,就像一把毛茸茸的刷子,掃在臉上有點紮人。
紀小瓯不管不顧地哭了很久,倘若不是她時不時地吸吸鼻子,恐怕會讓人誤會她睡着了。
雷恩仰頭看向森林上空,冬季,樹葉都掉光了,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桠。
偶爾一只飛鳥掠過,撲簌簌驚落幾片雪花。
少女的哭聲仍在耳邊持續。
輕輕的,似有若無的,帶着一股被抛棄的可憐勁兒。
……
雷恩沒有想過她會這麽傷心。
說實話,有點愧疚。
如果不是他,她可以和平友好地與那些草食系渡過漫長冬天。
擱在兩天以前,雷恩或許會這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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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也只是有點愧疚而已。
她的“空間”掌握着他變回原樣的契機,沒弄清楚之前,他堅決不能放開她。
哪怕她可憐巴巴地抱着他哭。
待紀小瓯止住哭泣,已經是一個小時以後的事。
她在雷恩頸窩裏蹭了蹭,擦幹淨眼淚,擡起紅紅的眼睛,看向遠處。
遠方天空晴朗,白雲朵朵,然而地平線交彙之處,卻壓抑着濃墨一般的稠黑。
靜谧無常,山雨欲來。
有過上一次的經歷,紀小瓯知道這是暴風雪來臨的征兆。
她抽了抽鼻子,到底還是想活命,不想悄無聲息地死在異世,收拾了一番情緒,就繼續踽踽獨行。
也是紀小瓯幸運,沒走多遠,就看見不遠處的山腳下立着一座荒廢的小木屋。
木屋簡陋,屋前的門板被蟲洞侵蝕,随着冷風一搖一擺地挂在門框上,搖搖欲墜。
木屋不大,像是許久沒有生物居住,門前的木板結了厚厚一層冰,難以下腳。
然而這對于紀小瓯來說,已經是莫大的驚喜。
紀小瓯踮着腳尖繞過結冰的地方,走進木屋,仰着腦袋環顧四周,打量起來。
屋裏看起來比外面好一些,角落擺放着一張木床,旁邊是一個比她高的櫃子,中間有一張柞木制成的方桌,除了桌面被蟲洞侵蝕一塊之外,其他地方都好好的。
地板是竹木的,有兩處地方腐爛,一處地方發黴。
紀小瓯用手指擦拭了下桌面,随即,指腹染上一層厚厚的灰。
也許是搬家,也許是嫌棄這地方太破舊,總之,這個地方是真的沒有人居住。
不管怎麽,對于紀小瓯來說都是好事。
這代表她冬天可以放心地住在這裏,等暴風雪來的時候,暫時不會被凍死了。
紀小瓯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圍繞着木屋看了一遍一遍,剛才低落的情緒很快振奮起來,把雷恩放在床上,趁着天未黑之前,忙去外頭尋找一些幹木柴。
這間木屋離後頭的森林很近,附近有不少幹枯的木枝,紀小瓯撿了有七八趟,總算搜集了足夠一晚上的木柴。
回來之後,她把木柴放在壁爐裏面,用氣罐點着一根木柴,再引燃其他木柴。
火苗驟亮,給冷冰冰的木屋添充溫暖。
紀小瓯又從空間裏找到一個塑料臉盆,去外頭捧了一大盆雪,放在壁爐旁邊。
等雪融化成水,她用毛巾把桌子、櫃子和床都擦了一遍,地板也沒有放過。
做完這一切,擡頭一瞧,天已經黑透了。
她原本打算把門口結的冰也清理一下的,這麽一來只好作罷。
雖然很累,但紀小瓯看着幹幹淨淨,終于能住人的木屋,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她把空間裏的睡袋、毛毯、枕頭一一取出。
因為班上人多,毛毯足足帶了三四十條,紀小瓯往床板上鋪了三條,躺上去試了試,還是有點硬,就又鋪了兩條。至于稍微厚一點的毛毯,就留起來晚上蓋。
門板被蟲洞侵蝕,紀小瓯走過去,手放在門板上,正思考該怎麽處理。
突然,門就往前一倒,“砰”地一聲砸在她的腳邊!
紀小瓯慌忙後退:“……”
這下是徹底不能用了,紀小瓯想了想,從空間找出一個雙人睡袋,踩着木凳,舉起雙手套在門板上。
門板體積變大,沒法塞進門框,紀小瓯就把它豎在門口,用木桌在後面頂着,至少是不會再漏風了。
雷恩卧在鋪墊柔軟的床上,看着忙忙碌碌的少女。
明明前一刻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下一刻就堅強得好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與豹族所有的雌性都不一樣。
雷恩擡起前爪,舌苔上的倒刺舔了舔毛發,若有所思。
豹族的雌性都很自立,強大,所有事情都能獨自解決。
而她,脆弱,敏感,不堪一擊,偏偏總能頑強地生存下來。
盡管這種頑強,在強大的豹族面前不值一提。
到了深夜,暴風雪如期而至。
屋外冷風呼嘯,大雪鋪天蓋地落下,細碎的雪花從門板縫隙卷進來。
紀小瓯怕冷,壁爐的火燒得旺盛,整個屋子都蒙上一層暖意,雪花還沒落地,就已經融化。
紀小瓯蓋着毛毯縮在床上,雖然有壁爐取暖,但風雪肆虐,她仍舊覺得寒冷。
畢竟毛毯不如被子暖和。
她縮手縮腳地把雷恩抱在胸口,想借一點它身上毛絨絨的毛發取暖。
十六歲的少女身體發育已經初具雛形,胸口微微鼓起,像一顆柔軟多汁的水蜜桃。
咬上一口,汁水四溢。
沒了鵝絨大衣的阻擋,與雷恩挨得更近。
少女身上的馨香從四面八方而來,是雌性豹族所不具有的,清甜,芬芳不絕。
……
雷恩僵着不動。
紀小瓯毫無所覺,她對雷恩的感情,大概就跟對自己家的那只美短貓差不多。
甚至用臉頰蹭了蹭他的鼻尖,嘟嘟囔囔地問:“陶陶,你說我還能回家嗎?”
雷恩擡起雙瞳,看向近在咫尺的女孩。
紀小瓯有點瞌睡了,半睜着眼睛,臉頰被火烤得紅撲撲的,帶着濃重的睡音。
直到紀小瓯再也撐不住,閉上眼睛進入夢鄉時,恍惚之間似乎聽到一聲——
“見鬼的陶陶。”
接着,又說:“記住,雷恩,我的名字。”
聲音低低的,像熱風拂過幹燥的砂礫,粗粗糙糙。
傳入耳朵的一瞬間,莫名有點幹渴。
誰在說話?
雷恩又是誰?
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好像在哪兒聽過似的……
紀小瓯迷迷瞪瞪地想着,然後,就完完全全地睡熟了。
次日清晨,壁爐的柴火燒燼,外面的暴風雪暫時停了下來。
紀小瓯躺在床上仍未起來,雙眼緊閉,手放在肚子的位置上,身體蜷成一團。
雷恩跳下床,猜測她是因為火滅了感覺到冷。
她身上沒有厚實的皮毛,光禿禿的,也不知道以前漫長的冬季都是怎麽過的。
畢竟還要依靠她變回原樣,在屋裏轉了一圈,發現沒有可以生火的東西以後,雷恩來到門邊,用身體擠開一條細縫,靈活地鑽出門外。
雪足足下了一夜,積雪覆了厚厚一層。
仿佛用白色油漆重新刷了一遍,整個世界白得耀眼。
雷恩拖着受傷的後腿,在木屋周圍找了一圈,樹枝都被雪浸濕了,放在火裏也燒不起來。
他只好沿着昨天的路往回走,到了麋鹿村,從族長高治家的廚房“借”了點木柴。
奈何這具身體太小,一次只能拿兩三根木柴,等到第五次時,終于被發現了。
“你——”
高治族長又驚又怒又怕,這只豹族怎麽又回來了?!
高治族長正準備叫來族人,雷恩一只爪子按在木柴一端,木柴瞬間被彈飛起,正好打在老族長的鹿角上。
高治族長被擊中,捂着鹿角連連後退。
雷恩叼走最後一根木柴,從籬笆牆上一躍而出,回身,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
目光森冷,睚眦欲裂。
吓得老族長僵在原地,抖抖索索地望着它遠去。
就這麽來來回回好幾趟,等雷恩搜集到足夠多的木柴時,已經快到中午了。
雷恩把木柴一根根放進壁爐裏,幸好,壁爐裏的火還未完全熄滅,不一會兒,火苗就重新燒了起來。
這時候紀小瓯還沒有起來。
雷恩總算意識到不對勁,跳上床榻,朝角落裏的少女看去。
紀小瓯縮着身體,渾身酸痛,手腳無力,整個人像被一輛重型大卡碾過似的。
連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
雷恩立在旁邊,看着女孩額頭上浸出的冷汗。
原本以為她是冷得起不來床,現在看來,好像不是那麽回事?
這時候,壁爐升起,熱氣氤氲。
一種非同尋常的氣味在空氣中彌散開來。
濃郁的,香甜的,帶着絲絲縷縷的血腥味……
——這種氣味來自床上的少女。
雷恩往紀小瓯身上看去,就見她渾身完好無損,沒有受傷破損的地方。
不過豹族嗅覺靈敏,總能輕易地找到氣味的來源。
雷恩的鼻尖從紀小瓯身邊一一聞過,由上往下,最後,敏銳地停在少女的腿窩中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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