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正道至上(5)

次日早上,廣煊獨自一人臭着臉坐在接待客人的廳堂內, 直看得剛從門外走進來的範語蘭滿心納悶:“蕭哥哥不在嗎?”

“等着吧。”他心氣不平地道, 順便瞪了一眼旁邊瑟瑟發抖的小厮,“剛碰灑了茶水, 安哥去沐浴了。”

範語蘭:“……”

廣煊沒提到蕭承淵的名字,但這個說法已經足夠令人得知對方的下落——蕭承淵除了在安明晦身邊還能在哪?

這是江湖上默認的一條潛規則,流雲閣的新任閣主和他的師弟總是同時出現, 至今還從來沒人遇見過例外。這也導致了雖然安明晦不會武功,從不涉足江湖恩怨, 卻依然在江湖上擁有跟蕭承淵等同的名氣。

兩個人坐在這會客廳內閑聊着消磨時間, 一等就等了将近一個時辰,直等得廣煊幾次都黑着臉想要砸了這大廳時,蕭承淵才推着滿臉尴尬的安明晦緩步走了進來。

“抱歉, 久等了。”沐浴本來是很快的, 但是不管他怎麽說師兄都不同意他在頭發徹底幹透之前出門,便拖到了現在。

駕輕就熟地推着安明晦的輪椅停在最上方主座的旁邊, 蕭承淵這才在屬于主人的座位上坐下,擡眼看了看分別坐在左右兩邊的人, 語氣還是一貫的冷硬:“有事就說。”

安明晦擡起胳膊怼了自家師兄一下, 輕咳一聲:“都是熟人, 師兄你不要總是這樣見外的态度。”

本來就已經非常憤怒的廣煊配合地冷哼了一聲。

蕭承淵沉默了片刻, 看起來像是在重新斟酌言語, 随後再次開口道:“要說何事?”

從陳述句變為問句, 實在是個一言難盡的進步。

廣煊擡擡嘴角, 露出一個生硬且毫無誠意的笑臉:“這次關于殲滅魔教的武林大會定在半月後舉辦,屆時各……”

蕭承淵:“不去。”

這一刻安明晦十分确信,如果不是廣煊和蕭承淵中間還隔着一個自己,那麽現在肯定已經打起來了。

他擡手安撫性地拍了拍廣煊的肩膀,示意對方的手松開刀柄:“莫要動氣,你繼續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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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蕭承淵斜右方的範語蘭看着他們鬥氣的模樣,忍不住用衣袖遮擋着輕笑起來:“都多少年了,二位兄長還是像兒時一樣喜歡打鬧。”

從小到大廣煊都是個暴脾氣,如今聽了範語蘭的說法火氣就更大了:“誰跟他打鬧,我就是看不慣他那副模樣,仗着安哥脾氣好就天天纏着人不放,我非要找個機會修理他一頓不可!”

“你啊……”安明晦輕嘆一聲,伸手從衣袖中摸出一包糖,剝開包裹在外的油紙後将其喂進了廣煊口中,随後又熟練地撚起兩塊糖轉手喂給蕭承淵,“小孩子脾性。”

這都是有數的,他先喂給了廣煊,所以就給了師兄兩塊以作補償,不然這人為了這先後順序的事也能氣上一陣。

眼看着廣煊和蕭承淵兩人都熄了火,各自憋氣地咬着嘴裏的糖塊,範語蘭笑得更歡了,清脆悅耳的笑聲成了此刻大廳中唯一的聲響,只聽她滿含笑意地道:“這天下也就只有安哥哥一人能制住你們兩個了。”

“這麽說這還是我的榮幸了?”安明晦搖搖頭,“那這殊榮還是不要為好。說回正事,廣煊你這次前來,是為了勸師兄參加這次集會?”

廣煊臭着臉點點頭,如果不是家中長輩強硬命令,他是怎麽都不願意來蕭承淵這裏做說客的。

安明晦想了想,覺得這兩個人再聊下去可能又要發火,就代替廣煊當了這個說客:“師兄,這樣重要的會議,你身為流雲閣閣主的确不該缺席。”

“如今天寒,此處距五蘊山有七八日路程,你身子不行。”蕭承淵冷着一張臉,看起來是鐵了心要拒絕,甚至連眼神都不看向安明晦,免得自己心軟。

民間俗語中有句話叫作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句話放在這裏也一樣奏效,甚至要更加簡單。

伸出手去扯了扯蕭承淵的衣袖,安明晦放柔了聲音,以頗為弱勢的語氣低聲道:“我這做師弟的也想一睹師兄在江湖衆人面前的風采,可好?”

閣主大人板着臉,假裝不為所動。

瘦弱可憐的小師弟這次拉了一下師兄的胳膊,稍微湊上前小聲追問:“好不好,師兄?”

不為所動的蕭閣主:“傳我命令,備車。”師弟難得任性一次,不寵着也說不過去。

廣煊:“你這王八蛋真是塊當昏君的料。”但是安哥撒嬌的模樣還真挺好看的,他也有點想被安哥這樣對待。

蕭承淵根本沒空理會廣煊的嘲諷,如今既然決定了要帶師弟去參加武林大會,那就得準備好路上要用的東西,除了各類藥材得備足之外,還要多帶些衣物保暖,書籍一類打發時間的東西也要帶夠,省得師弟路上無聊。

“送客。”心裏盤算着要帶的物件,蕭承淵沒再理會廣煊和範語蘭,便站起身推着安明晦的輪椅便要向屋外走去。

“別這麽急,語蘭難得來一次,先坐下敘敘舊也好。”這麽多年下來已經習慣了自家師兄的不解風情,但安明晦還是免不了感到無奈,“明日再啓程,正好與廣煊和語蘭同路而行,也好有個照應。”

聽了他這麽說,蕭承淵也沒有立刻坐回去,而是轉頭看向兩位熟人:“還有事?”

這麽明顯的敷衍态度,廣煊自然是忍不了他,當即便擺擺手:“沒了,趕緊走趕緊走,看你就煩。”

從頭到尾,範語蘭都沒能跟蕭承淵真正說上一句話,只能在他們離開時失落地望着那人的背影,直讓不經意間回頭看到的安明晦唏噓不已。平日裏他們幾人算是關系最近的了,但廣煊一向性格毛躁,蕭承淵又從來不曾在這些事情上多加分毫關注,所以只有安明晦一人注意到了範語蘭的心思。

多虧了範語蘭是個性格溫柔婉轉的姑娘,否則若是直爽些的直接跟蕭承淵表明了心思,安明晦都能預見到那慘不忍睹的場面。

他的師兄能回答些什麽?無外乎是一句“知道了”便轉身離去,若是碰上師兄心情欠佳的時候,那估計是連一個字都不會回應直接轉身就走的。

以前也不是沒有人上門給蕭承淵說親,只不過無一例外全都被推拒了,在這方面就連閣中長老們也拿他沒轍。

安明晦擡起頭仰望着蕭承淵的下巴,決定稍微旁敲側擊一下:“師兄覺得語蘭這姑娘如何?”

“差強人意。”蕭承淵給出的評價直白到近乎殘忍,“武藝尚可,其餘比之師弟皆差得遠。”

突然就成了标杆的安師弟:“???”

“語蘭一個姑娘家,怎能拿來與我比較。”他對此表示難以理解,但還是婉轉地進行勸說,“師兄也早就到了成家的年紀,還是該考慮着些。況且……男女之間的那些事,總是憋着對身體也不好。”

這大概是安明晦人生中第一次說這樣拉皮條一般的話,于是說完之後還沒等蕭承淵作出反應,他自己先紅了臉。想想這樣操心師兄的人生大事也沒什麽必要,他正想再次開口叫蕭承淵不要放在心上,就聽見身後推着自己輪椅的人認真地道:

“知道了,我會盡快考慮。”

耳朵還帶着點紅色的安師弟:“……”

實在沒想到會這麽順利,他聽着師兄清冷的聲音,想起自己還曾懷疑過師兄對自己是否懷有那方面的情感,不由得羞愧得說不出話來。

真是太不像話了……

這是安明晦坐上輪椅之後第一次出遠門,雖說當時答應得平靜,但回到屋裏之後蕭承淵就開始裏裏外外地到處收拾東西,生怕一時考慮不周落下了什麽用得到的物件。

對于蕭承淵來說,若是他自己出門,那便是揣上些銀兩提劍便走,但身邊多了個師弟,那就大不相同了。

安明晦眼看着他把自己折騰得團團轉,實在是忍不住出言道:“已經可以了,我們只是去一段時間,吃喝住宿都有客棧,不必帶這麽多東西。”

這時候蕭承淵正抱着他的琴準備拿去給下人放好以便明天帶上,聽了他的話之後便蹙眉對着等在門口的丫鬟道:“去讓廚娘準備一下,明天跟着上路。”差點就疏忽了,若是吃外面的吃食,師弟不習慣那些口味該如何是好?出門在外舟車勞頓,師弟又本就清瘦,萬不可再清減些了。

伺候祖宗也沒有這麽個伺候法。

整整一個上午都消磨在了收拾行李上,中午吃過午飯,下午本該是蕭承淵練習劍法武藝的時間,但今天他卻打破了這個習慣,一下午都坐在案前翻看着手下中午剛送來的醫書,時不時還參考一下其他的典籍。

安明晦以為他是新得了什麽珍貴的醫書急于研究,便在一旁安靜地畫着窗外的幾枝梅花。

自從雙腿受傷後,他就開始跟着蕭閣主請來的先生學習書畫音律等物,如今雖說不得是精通,但也還有幾分技藝,平日裏靜下心來畫點東西,也頗為得趣。

如果沒有穿越這碼事,這樣悠閑的慢節奏生活應該是他理想中的退休生活,結果卻是提前幾十年享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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