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正道至上(8)
蕭承淵的行動力實在是超出了安明晦的想象範圍。
他的本意是兩個人先試着逐漸改變關系, 也給他自己一點轉換思維的時間,這樣就算中間發現有什麽不合适的地方,也還完全來得及終止。
畢竟就算心再大的人也很難一夜之間就把師兄當成情人來對待, 頂多也只能說是姑且試試。
之所以給出十次親吻的說法, 也是他有意給彼此留下的一個适應期,同時又可以安撫蕭承淵免得這人胡思亂想。
現在他覺得這個适應期好像留少了。
坐在微微颠簸的馬車裏,安明晦擡手摸了摸自己還有些泛紅的嘴唇,在這大冬天裏硬是臊得渾身發熱,在到達客棧不得不從車裏出去之前,他都不想掀開馬車的簾子跟外面騎馬的廣煊他們講話了。
更不想跟坐在車前親自駕馭着馬車的蕭承淵講話。
本來他想着離了那麽遠一段距離, 等在馬車周圍的幾個手下就算看見了他們也不會注意到那麽細小的動作,但被蕭承淵這麽一弄,只要不是瞎子幾乎都能看清楚他們在做什麽了。
這人真是……哪有這樣不管不顧的!
安明晦覺得難為情,只想自己一個人靜坐在馬車內,但蕭承淵即使是在駕着馬車也總是擔心他會悶着,時不時就掀起簾子來詢問幾句,惹得他更加不自在。
他都不敢想每次蕭承淵轉身掀起簾子時, 在馬車旁邊騎馬跟行的廣煊和範語蘭看在眼中會是什麽心情。
其實安明晦和廣煊是同年生的, 他只不過比廣煊大了幾個月而已, 但廣煊這麽多年下來都一直叫他安哥,他也習慣了以兄長的身份與他們相處, 但經過這次之後他們可能需要調整一段時間才能恢複到正常的相處模式。
倚靠在身後的軟墊上, 安明晦正出着神, 車廂旁邊的小窗就突然被從外拉開, 他下意識看過去,就看見廣煊探着頭小聲問:“安哥你沒事吧?是那瘋子欺負你還是你們真的……”
尴尬地對廣煊露出一個笑容,安明晦搖搖頭,回答道:“無事,我和師兄之間的确如你所想,讓你們見笑了。”
“那、那就好,若是他待你不好,你便告訴我,我替你出氣。”說着這種話題,廣煊看起來也有些不自在,大概是因為這事情發生得太突然,“安哥你第一次出遠門,若是身體不适要立刻告訴我們,馬車裏的炭火也要注意添加。”
“放心吧,這些年勞煩你們挂心,我也不至于這麽容易就病倒。”安明晦随意地擡起手湊近暖爐邊感受着爐火散發出的熱量,臉上的微笑也跟着加深了幾分,“總讓你們這麽照顧,我也會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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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煊拉着缰繩控制着身下的馬匹始終走在馬車的窗戶旁邊,聽見安明晦這麽說,手掌便不自覺地攥緊了缰繩,垂下眼睑不敢直視那個微微笑着的人,低聲道:“別這麽說,我們幾個的命都是你換來的,就算再做多少事,總歸也還是我們虧欠了你。”
敏銳地注意到了廣煊的低落情緒,安明晦低聲笑了一下,擡起手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是我失言了,不該提起這個引子。事情過去這麽久,你也別太在意。行了,別再閑聊了,專心點騎着馬,有什麽話等到了落腳的地方再說。”
他本來還想讓廣煊照顧些範語蘭的情緒,不過想想這人自己就是個火爆脾氣,哪有那細膩心思,況且範語蘭雖脾氣溫婉,但到底也是出身江湖,還不至于為了兒女情長之事想不開。
至于蕭承淵就更不能指望了。
在馬車裏悶了一上午,中午在途徑的鎮子裏用過午飯後又回到馬車裏待了一下午,即使馬車裏本就安了便于通風的小窗,但安明晦還是覺得有些憋悶。他想了想便掀開車廂前的簾子,挪了挪地方,背對着蕭承淵坐在了對方旁邊,順手從車廂裏的果盤中取了一個柑橘開始剝。
“師弟,外面冷。”蕭承淵不太贊同地瞥了一眼身旁與自己反向而坐的人,看那樣子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親自動手把人給塞回車廂裏。
現下已近黃昏,溫度比之中午又低了一些,安明晦剛一出來的确被撲面的寒氣涼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也覺得這樣呼吸下新鮮空氣挺舒服的,便打算再多坐上一會兒。
“就稍微放放風,總悶在裏面也挺不舒服的。”将剝好的橘子掰開,安明晦又掰下剛好适合入口的一瓣,順手喂給了蕭承淵,自己也跟着吃了一瓣,“你們幾個都在外面待了一天了,不也沒見傷寒。”
這就是純粹的狡辯了,他的體質與這幾個習武的人根本不能比。如果不考慮尊嚴問題,那麽就連這裏面看起來最柔弱的範語蘭,也許都能一只手把他拎起來。
他敢這麽放肆也有一部分是因為廣煊和範語蘭騎着馬走在馬車前面一點的地方,只要動靜小點不被他們聽見,就不至于同時被三個人給勸回車廂內。
“早上我成全了師兄的心思,如今我這點請求師兄總不會拒絕吧?”他笑眯眯地說着,又咬下一瓣橘子。
蕭承淵表情看起來依舊是冷若寒冰,但卻沒再說什麽,只用一只手控制着缰繩,另一只手攬着安明晦的腰将人拉進自己懷裏抱着取暖,随後才補上了硬邦邦的一句:“要麽這樣,要麽回去。”
安明晦:那我想回去了……
感覺了一下師兄這只手臂攔在自己腰部的力度,他覺得師兄應該是非常想就這樣抱着的,現在要是張口說要回去是不是有點不解風情。
別說,雖然姿勢有點見不得人,但的确頗為暖和。
就這樣被抱着,安明晦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會兒,待他們到了落腳的驿站時才被叫醒,睜開眼睛的時候還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何時被蓋上了一張獸皮披風,身後依舊還是蕭承淵在抱着他,而廣煊他們牽着馬站在驿站門口,十分刻意地左右張望,就是不往他們這邊看。
始終淡定坦然的大師兄抱着尴尬到不想講話的安師弟坐到了輪椅上,然後推着人直接進了驿站,至于那兩個人則十分自覺地落後一步去安置他們留在外面的車馬。
剛一進到驿站裏,他們便聽到一陣喧嘩争吵聲,順着聲音看去,就看到一個身材火辣、衣着中帶着幾分異域風情的姑娘正在跟對面的幾個江湖草莽對峙,那姑娘戴着紫色的面紗,整張臉唯一露出的一雙明媚的美目中盛滿了鄙夷不屑。
那姑娘冷哼一聲便轉過頭去,似乎連多看那幾個面貌醜陋的男人一眼都嫌惡心:“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鵝肉想瘋了,有資格跟姑娘我春風一度的男人?怕是根本都還沒出生呢。”
這情況十分清楚,像這樣的事情在江湖上屢見不鮮,長得漂亮的姑娘獨自一人在外闖蕩,難免會遇上幾個像這樣的潑皮無賴。
像他們這樣的人并不少見,雖然自己沒什麽本事,卻懂得挑軟柿子捏,很是欺軟怕硬,要與他們講道理那根本只是浪費時間,又白費口舌。
所以蕭承淵也沒有說什麽,只随手從桌上的筒裏抽了一根筷子出來,折成幾段,擡手便準确地擊到了那幾個人的身上,每一截筷子都剛好打在穴位上,他力道又重,只這一下就讓那幾人慘叫着倒在了地上,一時半會兒應當是緩不過來的。
蕭承淵自己沒什麽英雄救美的興致,但遇上這種事也不吝出手。一是覺得這樣低劣卑鄙之人師弟定然不會喜歡,二是憤怒這些人的言行舉止過于粗鄙污穢,平白污了師弟的耳目。
那姑娘轉頭看向門口,看見蕭承淵的時候也沒什麽驚訝或是感激之情,反而是目光觸及到安明晦時感興趣地挑起眉梢,但也還是沒多說什麽,轉身便上了樓。
對于這樣的眼光安明晦也早就習慣了,那些去流雲閣拜訪蕭承淵的人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都難免流露出異樣的神情,其中有些并沒有惡意,畢竟一般人第一次看見坐輪椅的人也難免感到新奇。
大堂內的風波平息下來,躲到後院避風頭的驿站老板也就回到了廳堂內,看見有新的客人進來,便連忙笑呵呵地問:“客官這是要住店?”
“三間房。”蕭承淵在掌櫃算賬的桌上放下幾兩銀子,冷漠的神色讓那谄媚的掌櫃也不敢湊上前來,“晚飯送上去,做些好菜,必須幹淨。”
那掌櫃的自然是連連點頭應下,但蕭承淵心中依然不甚滿意,這地方雖然算不上荒郊野嶺,但也明顯指望不上這樣的小驿站真能做出什麽好飯菜。
果然早上出門時不應當聽從師弟的勸阻,就該把廚娘也一起帶來的。
這一會兒功夫廣煊和範語蘭也進了驿館,蕭承淵彎腰抱起安明晦在掌櫃的帶領下走上樓梯,廣煊就跟在後面繼續負責拎着輪椅,一路把輪椅送到他們的房間才轉身回了自己屋。
以前在流雲閣裏的時候安明晦也算是被蕭承淵來回抱慣了,這還是頭一次在外面當着別人面被抱來抱去,又讓他忍不住嘆了幾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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