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深雪恢複意識的時候, 發現自己站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或者不能單純的用“陌生”這個詞來形容,整個房間透出一種眼熟的審美既視感, 但具體的擺設卻不盡相同。
深雪的視線在整個房間徘徊了一遍, 最後終于确定了——這裏和她三年前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 卧室的裝潢有六成相似。
非常切合她的審美,但又并不是一模一樣的。
桌面上相當幹淨, 除了幾樣擺設的小物件和臺燈,常用的筆記本或者其他電子産品一概沒有。放在桌角的餐巾紙盒沒有拆封,透過光線的折射,能看到很淺的一層灰。
不對。
深雪伸手在桌子上抹了兩把,看着指腹留下的一點痕跡。
應該說, 整張桌子上, 都落着并不明顯的一層灰——差不多是一個房間一兩周沒人造訪的情況。
她的視線右移,看到放在邊緣的、被倒扣下來的照片, 遲疑了幾秒之後,伸手翻開了它。
然後深雪愣住了。
雖然不知道這裏是哪裏,但深雪清楚按照正常情況來說,她不應該保持着意識的清醒, 出現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畢竟按照沢田綱吉的計劃,此時那個“十年前”的她已經被轉換了過來,而她自己……
在之前那番短暫的打量過程中,深雪隐約确定了這個房間應該屬于一個女人。考慮到沢田綱吉提過的“十年前後的交換”,以及這迷之合眼緣的房間布置。
雖然對方當初說的是,由于兩個時間線上的人不能共存, 當十年前的人來到十年後的那一刻,他們這群十年後的老家夥們,會進入某個特定裝置沉睡。
現在深雪懷疑,是那什麽裝置出現了bug,把她送到了另一個十年前或者十年後。
即使這樣,當她看清照片上的照片時,依然……愣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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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是一群人的合影,認真數起來可能有七八個。其中四個是小孩,另外看起來成年了的、或者快要成年的也就三個人,分別是兩男一女。
這三個人裏,有一個是穿着和服的織田作之助,還有一個黑色頭發、發梢挑染成奇怪白色的和服少年,以及……
一個少女。
她一頭白色的長發盤在腦後,穿着一件淺杏色的和服。左手的糖蘋果剛好糊上了黑發少年的臉,右手和一個只到她腰高的小豆丁搶着裝了幾只金魚的袋子。
她看着鏡頭露出堪稱娴靜的微笑,和手上兇殘的動作完全是兩個畫風。
而那張臉……是濑良垣深雪十五六歲的模樣。
深雪死死地盯着畫面中的幾個人,包括那個陌生的少年、看起來和印象裏區別不大的織田作之助。剩下的幾個小孩最多不超過十歲,沒有一個是她曾經見過的。
有什麽東西在腦中呼之欲出,卻最終變成了一片空白。
或者說,幾乎是空白。
因為深雪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那是整整十三年前,她剛剛醒來的那段時間,早就被丢在記憶的垃圾桶裏的事。
剛剛被爸媽收養的那段時間,濑良垣深雪的記憶幾乎是個破了洞的篩子。不僅過往的記憶一片空白,就連當下發生的大多數事件,也像是網眼裏的芝麻一樣嘩啦啦往外漏。
除了基礎的自理能力還保留着,以及那段時間朝夕相處的爸爸媽媽,深雪幾乎記不住任何見過面、說過話的人,更不要說具體的事件。她被迫處于那種反複的記憶與遺忘的過程中,持續了差不多有一個月。
然後就像是該漏的已經徹底漏光了一樣,篩子的“洞口”終于被慢慢的補上,然後網眼也漸漸縮小。
三個月之後,當深雪拿着确認痊愈的症斷書從醫院的大門走出來,看着外面迎面落下的陽光,突然有了一種恍如隔世的新生之感。
或許,那真的是一場“新生”吧。
而那些被她從大腦中漏掉的東西,就像是被海浪沖走的沙礫。如果說有什麽唯一留下來的“紀念”,大概只有一張照片。
那時深雪還沒有出院,照片是她坐在病床上拍的。穿着白底條紋的病患單衣的女孩看着鏡頭,圓圓的臉上沒有太多表情。
她有一頭雪白的長發,發尾散在肩膀下面,末端帶着自然的弧度。灰色的眼睛黯淡得像是落雪前的天空,整個人宛若某種失去了色彩的殘像。
一個從裏到外,都好像只有灰白色的女孩。
但是深雪已經很多年沒有想起那時的自己了,甚至在後來翻出那張照片時,她還懷疑過是不是爸媽的惡作劇——畢竟,從她真正能夠記住一些事情開始,自己就是黑色的頭發和茶色的眼睛。
“我們當時也挺吃驚的,不記得是哪一天開始發生了變化,最後你突然就變成了現在的樣子,”有一次濑良垣遙說,摸了摸深雪的頭發,“就像有什麽特殊的力量。”
深雪當時并沒有把這段話當真,或者說就算是真的,它也無法帶給她任何明面上的影響。
直到十多年後……深雪看着另一張照片上的女孩,當年或許曾經出現過、又在漫長的時光中被逐漸吞噬的疑問,終于重新浮現在腦中。
——我……是誰……?
“咔嗒。”
門鎖被從外面轉開的聲音,讓深雪的手連帶身體都抖了一下,手裏的相框差點沒拿住。很快她捏着東西回頭,正對上一雙灰藍色的眼睛。
紅色頭發的男人,或許是氣質又或者是長相的鍋,看起來永遠比實際年齡老成許多。
而站在門口的這個男人,比剛才深雪看到的照片裏、比她的記憶中,似乎都要更加成熟幾分。
兩人隔着不到五米的距離對視,不知道過去多久,深雪聽到了“咚”的一聲。
“……”
她第一反應是自己手裏的相框掉了,然後才反應過來——
相框依然被牢牢地握在她手中,但對方開門時提着的購物袋,已經落在了地上。
一個番茄從裏面滾出來,“咕嚕嚕”幾秒之後,滾到了深雪的腳邊。
“……阿雪?”
随着她低頭的這個動作,門口的男人——疑似織田作之助的男人仿佛突然回神,下意識叫出一個名字。深雪愣了兩秒,然後意識到這個“yuki”是在叫自己。
那一瞬間,她的心底出現了一絲異樣的情緒,但沒來得及分辨出來。下一秒眼前籠上一片陰影,當她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的時候,已經被人緊緊地抱進了懷裏。
“……阿雪……這是夢吧……”
抱着她的這個人在發抖,身上沒有這個年紀的男人常見的煙味,只能聞到洗衣液的氣息。深雪不知道為什麽,感覺心髒的某個很深的地方,突然隐約的泛起了細微的痛感。
就像是錯覺一樣。
她本來應該立刻推開對方,雙臂卻失去力氣般擡不起來。這個擁抱不知道持續了多久,深雪才從突然僵死到結塊的嗓子裏,憋出一句話:
“對不起……”
在話音出口的瞬間,她發現這聲音輕到自己都聽不見。于是她緩緩的呼吸了兩下,終于感覺嗓子輕松了很多:
“抱歉,能先放開我嗎?……織田作?”
由于這個見面實在太過詭異,深雪在叫對方名字的時候,難免帶上了不太确定的含糊感。
三秒之後,她重新獲得了自由。
從比較近的距離看過去,有些細節就更加明顯了——眼前的織田作之助穿着中規中矩的風衣,依然是一副胡茬刮不幹淨的不修邊幅模樣。但外表比深雪前幾天見到的模樣年長了很多,看起來至少有三四十歲了。
和那個被抹掉了三年記憶、很難說是幸運或者不幸的年輕人相比,這個織田作之助的眼睛裏,沉澱着深雪所無法觸及的東西。
或許就像他剛剛掉在地上的那袋子菜,其中有一些柴米油鹽的日常;但在“日常”的下面,掩蓋着永遠不會展現給他人的舊傷。
“你是……其他世界來的‘深雪’吧。”
短暫的對視之後,這個剛剛明顯在壓抑着什麽情緒的男人,首先打破了沉默。
深雪感覺自己應該有點意外,但好像又是意料之中。或許是這個世界的“織田作之助”表現的太過自然,又或者是從剛才起隐約感知到的一些東西,讓她本能的……感到理所當然。
所以她最後點了點頭,然後重新打量這不大不小的房間:“你……您在這之前,也見過其他世界的‘我’嗎?”
畢竟不是同一個人,深雪下意識使用了敬稱。
織田作之助愣了愣,然後搖了搖頭:“正常稱呼我就好。我沒有遇到過,不過因為以前太宰……所以猜到了一點。”
猝不及防聽到某個熟悉的發音,深雪也跟着愣了一秒。然後她下意識想問什麽,卻在看到織田作之助臉上的表情時,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
其實對方并沒有表現出什麽,或者應該說,就深雪曾經見過織田作之助的模樣來說,這家夥一直是個……完全不像是面癱的面癱。
無論遇到什麽人、做什麽事又或者面對怎樣的意外情況,你幾乎永遠只能在他那裏,看到那麽一張有些透着茫然之感的面癱臉。
嚴肅的時候是嚴肅的面癱,高興的時候是輕松的面癱。包括太宰治去港黑招貓逗狗的那兩天,深雪在某家商場遇到了被案件纏上的現武裝偵探社成員。
然後就看到對方癱着一張發愁的臉,被兇手的未婚妻扯着肩膀大哭,一邊哭一邊喊“你為什麽要揭發他現在我該怎麽辦……”什麽什麽的。
基于這種對紅發青年的了解,深雪才能在看到這個世界的織田作之助後,聽着對方語氣正常的對話,卻突然不知道說什麽。
你知道你這個樣子看起來,非常非常的難過嗎……織田作?
作者有話要說: 小說裏說織田作的眼睛是褐色,動漫裏又是藍色……糾結了一下決定寫灰藍色了。
好的,經過幾章甜甜的糖之後,讓我們準備好面對此文最後的一把(重點)和感情戲沒什麽關系的刀,同時揭開文中的第二個大的伏筆:女主的身世之謎。
這部分結束後就剩一個拍戲的劇情,保守估計兩三萬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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