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落在陸珩面上的陰影斑駁,半掩不掩,像是暗夜中的海棠花,若是城中的小娘子見了怕是都要暈紅了臉。

桑桑卻沒心思注意到這些事,陸珩竟然問她疼不疼,還握了她的手腕去看!這簡直不像是陸珩。

桑桑驚訝的忘了回話,陸珩這般到底是為何,若是真的可憐她又何須叫她脫衣裳羞辱她。

等等,難不成是因為剛剛周紹南碰到了她?!

桑桑好像明白了些什麽,她想起陸珩曾說過她是他的人,既然是他的人,那就不可沾染任何旁的人,哪怕是不小心也不成。

桑桑睫毛微眨,可她只是他的丫鬟而已啊,陸珩你占有欲這麽強別人知道嗎?

桑桑越想越覺得對,陸珩就是占有欲這麽強的人。

書中寫道,陸珩幼時家中巨變,從此性情大變,陰郁而占有欲很強,到了後期他對女主亦是如此。

只不過桑桑沒想到陸珩對下面的一個小丫鬟也會這般,不過是因為方才周紹南碰到了她而已就叫她脫了衣裳。

陸珩矜秀的手握着桑桑的手腕,似乎是在看他最珍視的人一般,他長長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了一道陰影,實在俊秀。

桑桑的手腕新舊傷疤摻雜,有的成了暗褐色的,有的則是粉嫩的肉芽色,這樣的傷疤在一個如此漂亮的小姑娘身上顯得尤為可怖。

陸珩用手指摸了摸滲出血絲的那道疤痕:“疼嗎,嗯?”

桑桑猜不透陸珩這樣的溫情下到底是怎樣的意圖,她怕陸珩這樣的溫情轉瞬即逝,馬上又會變成那個令人懼怕的陸珩,她怕陸珩會像之前那本處置她。

可是是真的疼,桑桑感覺她從未如此疼過,好像從穿書以來這麽多天的疼痛都在一處了一般,她也是個尋常的小姑娘,卻要遭受這麽多苦楚。

桑桑的唇都被她咬的緋紅:“疼的,世子,”頓了頓道:“很疼。”

桑桑原本懸在眼眶的眼淚倏地一下就掉了下來,她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是有些控制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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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桑清澈的眼睛盈滿了淚水,她纖細的身子伶仃,越發顯得她嬌弱不已,任誰看見了都想呵護。

陸珩從一旁的案幾上取過了傷藥,他動作輕柔,不僅将藥上好了,甚至還替桑桑重新包紮了,最後系上了一個漂亮的結。

“這樣的手,不應該留下疤痕的,”陸珩似乎是有些遺憾的道。

桑桑覺得她很委屈,她這都是為了陸珩才留下的疤痕啊,他以為她願意嗎!實在是居于人下,不得不如此啊。

陸珩俯下身給桑桑披了一件寬大的披風,他看着她的眼睛:“記得這疼就好。”

桑桑流淚時無聲無息,聞言道:“世子,桑桑記得的,桑桑永遠是你的人,”她猜得果然沒錯,陸珩并非是擔心她,只是想用這疼來讓她記得教訓。

她會記得的,因為陸珩這樣奇葩的占有欲,她會離旁人遠遠的。

陸珩用指腹擦了桑桑臉上的淚:“這就對了。”

翌日一早,桑桑在屋裏給自己細細地抹了藥,經過一晚上的歇息也好了些,至少不那麽疼了。

桑桑看着自己的傷疤嘆了口氣,然後在心裏狠狠地罵了陸珩幾句,她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可眼下卻是她求着陸珩,這天殺的古代!

熄了怒火後,桑桑又收拾一番才去正屋上值。

昨天的事就像是泛了春水的池子,眨眼就安靜了,桑桑和十安一起服侍陸珩,因着手傷只做了些輕松的活計,陸珩倒也沒全失了良心。

今天天色上好,春光明媚,山中還能聽見清越的鳥鳴聲,是個難得的好天氣,今天也是宴會開始的第一日。

雖說這宴會是由太後的名目辦起來的,但太後哪能親自前來,到底是年輕人一處自在些,故而太後只遣了一個主事的宮女過來打點。

桑桑在來的路上被十安科普過,這宴會一連幾日,縱是什麽活動都是不拘的,原本邀請的都是公子姑娘們大多都是熟識的,也不必多加介紹,桑桑看了眼天色,再過一會兒就得出發了。

正這時候周紹南就過來了,他一進屋就是一疊聲的賠罪:“陸兄,昨晚的事都是我昏了頭了,腦子竟轉不過彎來,你可莫要怪我,”他說這話确是真心的,昨晚确實是一時走進死胡同了,這才誤會了陸珩。

周紹南與陸珩多年交好,自然知道陸珩的性子,昨晚只是頭腦轉不過彎來,這不一想通了就過來找陸珩道歉了。

周紹南和陸珩又是好一番說話,這才平息了昨晚的荒唐事。

周紹南特意先到一步,想着同陸珩一起出發,陸珩就從善如流的回屋換衣裳,這種貼身的衣裳都是由十安服侍的,桑桑就沒跟着進去。

現在只剩下桑桑和周紹南大眼瞪小眼,桑桑想了想還是給周紹南倒了碗茶,這樣總說不出錯兒來。

屋外的檐鈴被春風帶過,一串清脆的聲音,周紹南忍不住看向桑桑,昨夜燈光模糊,只是隐約瞧見,今兒再見之下仍舊覺得桑桑生的絕色。

桑桑生的既清且豔,又身量窈窕,難得的清豔之色,當真令人心折。

周紹南想了想還是問道:“昨天的事是我誤會你家世子了,可不管怎麽說都是我撞的你,姑娘現在可沒事了吧,”他原想問問桑桑究竟因何傷成這般,後來還是沒有開口,免得戳了桑桑的傷疤。

這傷疤背後的故事不肖細說,定是傷人至深的,否則誰願意留下如此傷痕。

桑桑可不敢再與任何人有糾纏,前後兩次的教訓她可算記住了,因此只是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周三公子說笑了,昨兒不過是一場誤會罷了,什麽都沒有的。”

旁的桑桑再也不說了,屋子裏又陷入了安靜。

周紹南想起桑桑手腕上的傷疤,心中不由得十分可憐桑桑,他想起他自幼認識的那些小娘子們個個都養的金貴,莫說是這樣深的傷疤了,便是劃破個皮也要流淚哭喊的,可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卻什麽都不說。

周紹南不禁苦笑,這小姑娘看起來像是害怕了,也罷,自己就不給她添麻煩了。

剛喝過一盞茶,陸珩就從裏間出來了,一行人往外走,一路順暢,很快便到了,桑桑看了不禁感嘆一聲,當真是衣香鬓影啊。

滿院子郎君和小娘子,俱都三三兩兩的說着話,當真是賞心悅目。

桑桑知道,時下男女雖然大防不甚嚴重,但若是私下見面也是不可的,眼下的宴會是難得的交際場所,小娘子們俱都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說不準就遇上喜歡的郎君了呢。

場上不乏王公子弟,原本熱熱鬧鬧的氛圍在随着陸珩到場後冷了幾分,所有人都頗驚訝的看着陸珩,原因無他,陸珩乃是坐着輪椅過來的。

“陸世子久病初愈,當真是可喜可賀,”一個穿着富貴的男子道。

接着陸陸續續地不少人向陸珩道賀,一時間忙的不可開交,桑桑就跟在陸珩身後充當安靜的小丫鬟。

陸珩乃是國公府世子,就算現在位子岌岌可危,可是有不少人看着的,他重病又醒來的消息自然是瞞不住的,且他如今不良于行,這些人不免就好奇了些。

好容易敘完舊,場上就開始打起馬球,不拘是男女皆可,一時間熱鬧的很,可陸珩卻因着腿疾而無法下場,只能坐在樹蔭下看着。

桑桑跟在後面嘆了口氣,原因無他,好多人在偷偷摸摸地瞧陸珩,并竊竊私語,這其中最多的就是小娘子。

這都不用想,定是那幫小娘子在八卦,要知道陸珩原本乃是建康城出了名的世家公子,可眼下卻坐着輪椅,這議論之聲自然多了起來。

桑桑耳聰目明,她聽見好些人在說什麽可惜,言語間似乎陸珩全然殘廢,再也站不起來了似的。

桑桑心道陸珩現在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再過些時日就能好起來了,怎麽這些人都以為陸珩真的殘廢了,她想到這裏忽的想起了一件事。

書中自然不會什麽瑣碎事都寫,但曾經寫過與陸珩争世子之位的陸承曾趁着陸珩重病散播陸珩不好的傳言。

譬如說什麽陸珩确實殘廢,再也站不起來,且陸珩身無依仗,保不住世子之位,還有什麽陸珩因着殘廢而變得性情陰郁,整日以虐待奴仆為樂等種種诋毀陸珩的傳聞。

桑桑撫了撫額頭,想必這時候陸承早已經散布完了謠言,她竟給忘了,且瞧這模樣,怕是許多人已經信了。

要知道三人成虎,何況眼下這消息已經遍布了京城,怕是再難改回來了,書中就寫道陸珩确實因此事而名聲受損,到了後期還有不少人相信。

這不,已經有人指指點點起來了,說什麽殘廢了的人就是心思陰暗,以虐待奴仆為樂,誰跟在陸珩身邊真是倒了黴。

旁邊周紹南聽的臉色漆黑:“陸兄,這些話你不必聽,都是胡說八道,”顯然,他先前也聽過了這消息,可見這消息傳播的多麽廣泛。

面對這些非議,陸珩就像沒聽見似的,一直相安無事地回了屋,桑桑都有些可憐陸珩了,在重病的時候被人散布這樣毀名聲的謠言,且當真有許多人相信,真是百口莫辯。

屋裏氣氛十分的凝重,桑桑越發小心。

天色将晚的時候,院子裏迎來了一位客人,這位小娘子生的頗是明豔,明月一般的容色,穿戴打扮都精致的很,無一處不透露着金貴,她一進屋就定定地看着陸珩。

十安原本垂首侍立,此時就驚訝出聲道:“趙小姐,你怎的來了?”

這姑娘名喚趙明珠,她蹙了精致的眉梢:“陸珩,一年多未見,你竟殘廢了,還做出了那樣的事情!”言語間十分嫌惡的模樣。

陸珩的聲音淡淡的:“趙姑娘這話是何意思,我卻不懂了。”

一旁的桑桑心裏咯噔一聲,她看着眼前這明豔的姑娘,心道這不會是書中的女炮灰趙明珠吧。

下一刻,趙明珠甩了甩帕子,十分驕矜的模樣:“眼下你已經殘廢了,還整日以虐待奴仆為樂,你這樣的人當真配我不起,我是絕對不會嫁給你的,你不要像從前那般癡心妄想了。”

桑桑垂下眉眼,看來這确實是書中的趙明珠了,說起趙明珠和陸珩,他們二人确實是有一番緣由。

書中寫道,趙明珠是大齊國宰輔趙大人的嫡長孫女,家世出衆,自幼千尊百貴的長大,是建康城中有名的貴女。

陸珩的祖父老鎮國公和宰輔趙大人一向交好,他們在陸珩和趙明珠尚年幼時曾玩笑道說讓兩個小輩結娃娃親,這便成了口頭的婚約。

可後來發生了一系列的變故,以至于陸珩不再是從前的天之驕子,反而變成了現在這般在外人看來“雙腿殘疾”又保不住世子之位的無用之人。

趙明珠是個勢利眼的,她只愛慕權勢,早些年她還對陸珩殷情切切,可自打陸珩父親戰死後就對陸珩愛答不理了,可她若無端端說出退婚之言的話會被衆人說三道四,無奈之下,只能暗暗忍着。

正在此時,陸承趁着陸珩病重向京中散布陸珩殘廢暴虐的消息,趙明珠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她立馬就過來退婚,很怕甩不掉陸珩。

書中,趙明珠趁此機會羞辱了陸珩一番,并且如願退婚。

可後來陸珩一路扶搖而上,登基為帝,成為了世上最有權勢之人,趙明珠悔恨不已,竟然直接後悔的吐血了,她厚着臉皮過去找陸珩,可惜陸珩連見都不見她。

一個最愛慕權勢的女子發現曾經被自己拒絕的人成了最有權勢的人,不用陸珩做什麽,趙明珠的後半生就活在悔恨當中了。

以上,趙明珠就是個誘使男主黑化的原因之一,十足的炮灰。

桑桑想起這些之後不着聲色的退後了半步,顯然可見,趙明珠等會兒會狠狠羞辱陸珩并退婚,如此屈辱之下,陸珩定會生氣,她可不想被殃及到!

陸珩半擡起眉眼,唇角挑起了一抹笑:“哦,我怎麽不知道我虐待奴仆?”他說這話是眉眼帶笑,十分俊秀。

趙明珠心裏一跳,陸珩生的實在是太好了,可她轉念一想,只臉好又有什麽用,她趙明珠喜歡的是這世上頂頂尊貴的人。

趙明珠忽然指了指桑桑:“喏,這個便是人證了,”她頓了頓又道:“我可不是見你如今殘廢了才不要你的。”

趙明珠心裏有些發虛,她确實是一早就想退親,可她轉念一想,他陸珩确實如傳言那般啊,她退婚可是有正當理由的,這可不怪她。

桑桑心裏咯噔一聲,趙姑娘你想自己炮灰就炮灰好了,幹嘛連累她啊!

下一刻,陸珩淡淡道:“桑桑,你過來。”

桑桑:“……”世子,我沒有,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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