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十二)*
一目連總是中規中矩穿着的長袖此時解開了,他伸手把襯衫扔到一邊,随随便便撩起長發盤在頭頂上,露出整個後背。
論及精壯,他的體格遠遠比不上荒,然而就是在這樣一副與健美無緣的軀體上留有一道跨過他胳膊直至肩胛的燒傷傷疤,暗紅色盤曲蜿蜒,像是蛇紋一樣纏繞了半身。荒在資料上見過照片,只是當真看起來卻顯得詭異又妖豔。從前他有個副手,家裏開着間刺青店,總是熱情洋溢地向荒介紹各種圖騰,說要親手在他的背上紋一條龍。
關于紋身的禁忌也是這位副手告訴他的。
不動明王的紋身會為擁有者招來失去心智的詛咒。而熟練的刺青師給人紋盤繞軀體的蛇時,要在腋下把蛇紋斷開,不然刺青蛇會勒附宿主,三年內必定致死。*
荒知道他身上的是WM行動遺留的傷痕,卻止不住地反複想起副手在一個星夜裏靠在半塌的鐘樓底下、抽着煙同他說:“‘蛇卷身’是非常兇險的刺青。因為蛇性淫,身上帶着蛇的人,命裏注定妖嬈多舛。”
不過,一目連身上真正的紋身只有脖子後面的一塊。雖然洗過,不過顯然這位主人并沒有堅持做到把它徹底清洗幹淨,那些褪成淺褐色的數字依然可以辨認得出。
——是向導的編號。
在數字時代以前的戰争中,士兵通過在身上懸挂士兵牌來表明身份,以便區分屍體、聯系家人。但現在向導和哨兵都受白塔統一直轄,每個人都擁有屬于自己獨一無二的編號,即便陣亡或是退伍也不會被後續新兵覆蓋。某種程度上說,編號就是濃縮的個體歷史,承載着士兵的全部光榮。
在役士兵需要把自己的編號紋到身軀上。不能選擇在手足上紋,因為在戰場上收集斷肢的難度遠大于收集殘缺的軀幹。
位置可以自選,通常是在腰間;也可以選擇紋複數個。
荒自己的就在背中。不過,已經被他燙掉了,現在只剩下一團扭曲愈合的傷疤。一目連的紋身位置相較而言更為偏上,位于第七頸椎處,靠近向導的腺體。
作為産生向導素的地方,那周圍刺的紋身多少有些情色的意味。肌膚更為敏感,疼痛也會加倍。
比起“專業”或是“不專業”之類的形容,荒更傾向于用“簡陋”這個詞來描述他拿在手上的工具。一目連乖順地趴在沙發上露出他向導的後頸和赤裸的脊背,輕描淡寫地教導說:“一只手撐開皮膚,另一只手握針,蘸上墨水,紮進去。快速反複,緩慢移動。依照原來的痕跡割線就可以。”
“你學過?”荒皺起眉頭。
“沒有。我其實本來就有重新紋身的打算,看了些視頻,胡亂自學。”
——所有刺青店都禁止刺軍用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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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擰開瓶蓋才發現墨水顏色竟不是黑色,而是純正的紅。他倒出了一小碟,用紋身針蘸了對光看,覺得未免過于鮮亮了。
消毒也只能簡單地進行。一目連執意孤行,打定主意和細菌比賽愈傷,甚至準備好了破傷風疫苗,不知道這是天然還是愚蠢。
煮沸過的銀針落在清潔的皮膚上,針頭的紅墨水迅速地附着過去,荒猶豫了一瞬。他把一目連頸部的柔軟皮膚抻平,褐色的紋路在眼前觑得親切:FedG111131669——編號由國別、身份,以及數字序列組成。
荒從字母“F”起筆,用針尖紮破了皮膚表層。一部分墨水滲入傷口,而更多的則滿溢出來,堆成細小圓潤的朱砂礦藏。這一針其實紮得過深了,荒的一只雇傭兵的右手拿捏不準溫柔的力道,就連給自己打解毒劑急救的時候都是狠狠往大腿上插。一目連繃緊了背部的肌肉,沒有顫抖,也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那就沒有憐惜的必要了。
他找到了自己感到舒适的步調,懸直紋身針,精确地重複着蘸墨、切割、遷移、擦拭的過程。他下針雖深,倒也并沒有導致紋線渾開,針孔填上了染料,浸在皮膚裏顯得鮮紅,而抹在表面上又顯得紅潤誘人。紋飾過的部位不一會兒就腫了起來。
向導素被加快流動的血液刺激得勃發,原本非常稀薄,需要貼近了才能察覺到足夠的分量,現在卻溶解在燥熱的空氣中,浮浮沉沉。一目連的呼吸變得濃重,他似乎是緊咬住了手背,趁着荒蘸取墨水時他得空換氣,發出了忍痛的嘆息聲。
這樣的一目連柔順得像是被撫摸腹部的貓,又像是被扼住咽喉的夜莺,荒有些喜歡。哨兵骨子裏就帶着強勢的征服欲,向導應當負責安撫,而不是用一根筋的腦袋頂撞權威。
不得不說,他有一副極具情趣的肉體。既不纖弱,也不過分強壯,腰身柔軟,臀部豐滿渾圓。燒傷的疤痕帶着病态的美在他胳膊與肩胛上蔓延盤旋,把他包裹得像纏了絲帶的禮物。而且還很敏感。
隐忍的、十分可愛。
荒用銀針一次次地進入他的身子,迎合着推進的動作自然而然會有輕微的起伏晃動,在荒的手上,一目連變成了被催熟的豐盈果實。
有人将紋身當作是性行為的代償,想必是有所根據的。
用硬物刺進肉身,重複穿插,注射液體,留下痕跡。一方施與,一方承受。甚至還存在顧客選擇刺青師、刺青師挑揀皮膚的交互過程,這點和性事也像極了。
終于進行到數字“9”時,荒察覺到一目連的身體在隐約戰栗着,脖子與肩頭都泛上了異常的紅粉色,皮膚的溫度更是高得驚人。與此同時,強烈的向導氣息從他身上的某處蒸騰般散發了出來——清涼鎮定的風裏纏上了火,不再羞赧收斂,而是奔放又妖嬈地攫緊了最近的哨兵;面包之于饑民、甘泉之于渴龍,這股氣息傳遞着人類同吃飯喝水一樣位列本能的另一種沖動。
荒壓住自己的手,勉強刺完了最後的那個數字,末了幾針色淺而潦草,他已經顧不上了。
他把一目連翻身仰面朝着自己,逼視進對方透露出驚懼的眼睛裏問道:
“你怎麽還有結合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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