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地宮

陰暗的地宮中，左護法的書房，對坐于圓桌前的兩人，一人飲茶，一人品酒，劍拔弩張的氣氛持續了半盞茶的功夫，終于随着長孫楊手中的酒盞扣桌而消弭。

毒醫依舊是一副溫和的笑模樣，眼神中卻散發着不易察覺的寒意。

“想不到左護法大人還新領了林長老的活計，不僅派人跟蹤我，還把我重要的試驗品給帶走了。姜果然是老的辣啊！”長孫楊一開口，滿滿都是諷刺。

魔教大長老林恒主監察之職，可監視魔教上下所有人的行動，而左護法身為教主的左膀右臂，向來只需執行教主的命令即可，插手監察一事，分明是越權之舉！

長孫楊醫毒雙絕，更擅毒術，曾經毒死華山派上下近百名弟子而被名門正派聯手讨伐，不得已之下加入魔教。但他生性自由散漫，除了教主，旁人全不被他看在眼裏，這樣傲慢的态度，自然得罪了教內備受尊崇的長老一系，彼此間明争暗鬥不斷。

他出入魔教鮮少彙報行蹤，也曾發現過尾随身後的釘子，但全都被他不動聲色地拔除掉了，誰料這次竟然陰溝裏翻船，不僅沒發現跟蹤之人，還被人先一步搶走了狗蛋，這教長孫楊如何不惱怒萬分？

左護法仍是自在地飲着茶，竟沒讓一滴茶水沾上他的長胡須。他的神情一如面對朝陽時般冷酷，額頭上深深的皺紋也仿佛藏着鋒銳，沉聲道：“大長老德高望重，事務繁雜，我不過是奉教主之命借個人手協助大長老罷了，毒醫莫要誤會了教主的好意。”

一句“奉教主之命”，輕輕松松就跳過了長孫楊挖的坑。

“那冷峻呢，你憑什麽把他帶走？難不成又是奉教主之命？”長孫楊的口氣愈加嘲諷。

“冷峻并非教中人，你強留了他數年，卻從沒吸納他入教，他不受教化，這才逃脫，未免教中秘密洩露，我才命人将他帶回。”

“那真是辛苦左護法了，既然你承認冷峻在你的手裏，那就把人交還給我吧！”

左護法搖搖頭：“冷峻這孩子天賦卓絕，二長老很是看重，現在人已經被他帶走了。”

“咣當！”長孫楊直接将一個白玉瓶丢在了左護法的面前，“裏面有十丸定神散，把人給我送回來！”

定神散，江湖奇藥，練功時要是出了岔子，及時服用一丸，就可定神靜心，防止走火入魔，已經走火入魔的，持續服用定神散，也能慢慢恢複神志。一顆定神散，至少價值千金，還有價無市，每一顆現世，都會引來江湖衆多勢力的瘋搶。

對于教主偏心長孫楊的事情，魔教長老一系多有微詞，但教主仍不改心意，長老們一度懷疑教主是被長孫楊給下了迷魂藥，直到教主親身上陣，跟長老團“親切交流”了一番，鼻青臉腫的長老們才收回這個揣測。

這一瓶定神散甩在了左護法的面前，饒是他自認見多識廣也不免微微發怔。這可是十丸定神散，價值萬金！就為了一個可有可無的小娃娃，長孫楊就這麽毫不在意地拿出來了！要說這藥不是他自己煉制的，左護法能把茶杯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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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現在，他才深深感受到了長孫楊的實力，對教主的英明神武更加欽佩。

但，認可毒醫的實力，并不代表認可了他傲慢的态度！

左護法一邊迅速地将白玉瓶收下，一邊道：“我這裏自然是沒問題的，但是二長老那裏……”

他的話還沒說完，又一個白玉瓶子丢在了他的面前：“這回行了嗎？”

左護法來不及震驚，又迅速地收好了瓶子，向來嚴肅的面孔竟然露出了幾分笑容，連深深的皺紋都好似舒緩開來，卻依舊開口：“東西好是好，只是若是其他長老知道了……”

長孫楊聞言，輕笑出聲：“兩瓶定神散不過是定金罷了，若是左護法能把人盡快給我帶過來，必有重謝。”

左護法聽得心頭一跳，十分直白地問道：“如何重謝？”

長孫楊望着他，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起來：“定金只是十分之一的謝禮罷了！”

“你是說，十瓶定神散？”左護法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如假包換。”

“碰！”左護法一拍桌子，猛地站起身來，滿面紅光，大笑道，“人，馬上就給你帶到！”

左護法旋即起身奔出，完全忘了要給這傲慢的毒醫來個下馬威的事情。

就在左護法離開不久，長孫楊把玩着手裏的酒杯，一不小心，就将杯子捏成了粉末。

忽然有灰衣護衛來報：“長孫大人，教主有請！”

長孫楊的神情倏然緩和，怡然起身，拍去手心的灰燼，整了整自己白色的長衫，這才跟着灰衣護衛離開了。

真正的魔教其實是一座歷史久遠的陰暗地宮，起始時間已不可考，只知，魔教有記錄以來，地宮就屬于他們。地宮位于山谷地底，終年不見天日，且有肉眼看不到的詭異氣流流轉，普通人在這裏連續待上七天就會變得虛弱無比，唯有穿上特質的灰色衣袍，将身體都包裹在其中，才能不被氣流侵襲，在這裏長久生活。這種無形之氣，被命名為魔氣。某些被特殊改造過的居住地，比如左護法的宅院，置于其中的時候，也可以不穿特制衣袍，但一旦出門，大家都是一副樣子。

這樣陰暗的地方，所有人都是灰撲撲的模樣，時間一長，難免會讓人焦躁不安甚至癫狂，這才有了山谷中的魔教村子，祥和而安寧的淨土，魔教中人的樂園，大家都把那裏當成了另一個家，只有一個人是例外的——魔教教主。

魔教教主并非世襲，魔教中人，人人都有機會成為教主，只要能在歷代教主共同的安息地魔陵中活過七天，自己走出來，沒變成神經病就可以當教主。

一旦成為了教主，就要修煉教主特有的武功心法，據傳修煉了這種心法之後，人會變得害怕見日光，只能生活在地宮之中，但若是心法練到了第五層以上，就不會再受這種負面影響。可唯有在地宮之中，心法修煉的速度才是最快的，因而歷代魔教教主，除非遇到事關魔教生死存亡的大事，輕易不會離開地宮。

長孫楊拒絕了灰衣護衛提供的灰袍，就穿着那一身白衣往地宮深處走去。左護法的宅院只在地宮的邊緣，魔氣最淺，越是靠近地宮中央，魔氣便越濃。長孫楊初到魔教的時候，曾因為好奇研究過魔教的魔氣，最終因為無法采集到标本而放棄，但他卻研究出了一種特別的藥丸，服下之後可以在一個時辰內不受魔氣侵襲。這種藥丸的成本很高，且效果雞肋，魔教人并不感興趣，長孫楊也煉制得不多，通常也不會使用，只有在接見教主的時候才會服下一顆。

教主居住的宮殿并沒有像護法長老們那樣進行了改造，因為魔氣對教主不會有任何的壞處，反而可以加快他的修煉速度，教主也成了地宮中唯一一個可以穿着随意的人，而想要耍帥的長孫楊就成了第二個——雖然他只能堅持一個時辰。

剛剛進入宮殿外層，灰衣護衛便停下了腳步，只剩長孫楊一人獨行。

這是一座用水晶建造而成的宮殿，連人間帝王都無法擁有的最精致的住所，而它的主人永遠都只有一人。

越是靠近宮殿中央，長孫楊的心跳得越劇烈，不知打哪兒來的幽風，吹響了屋頂上的水晶鈴铛，叮叮當當一連串美妙的樂聲響起，一個聲音從宮殿裏傳了出來：“阿楊來了？”

微微沙啞的音調，帶着奇異的魔魅誘惑之力，竟是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撲通撲通！

長孫楊的心劇烈跳動着，幾乎跳到了他的嗓子眼！他努力地保持鎮靜，大步走了進去，在看到那片熟悉的白色衣角後便立刻匍匐在地，無比虔誠地說道：“教主，我來了。”

空曠的宮殿中，只有一個水晶制成的高高的王座，王座之上，穿着白色曳地長紗裙的少女盤膝而坐，看到長孫楊如此恭敬的模樣，不由地撇了撇嘴，腳一踢，一只水晶鞋飛了下來，落在了長孫楊的胳膊旁。

“我叫你來，可不是看你來磕頭的！”

長孫楊順從地直起身子，卻依然沒有擡頭，只盯住了身邊的水晶鞋，很有種将鞋子揣進懷中帶走收藏的沖動。

“咚！”另一只水晶鞋也飛下來了，緊接着，王座上的少女也飛撲過來，直接将長孫楊撞翻在地，壓在他的身上，逼得他不得不與她對視。

少女沒有傾城傾國的絕色容顏，普普通通的，就像是乖巧可愛的鄰家小妹妹，卻有着一雙如同黑曜石一般閃亮的眼睛，充滿着魅惑的力量，只要與她對視，就忍不住沉迷其中，哪怕堕入地獄，也難以掙脫，一如現在的長孫楊。

當初，他會選擇加入魔教，被正道追殺只不過是個冠冕堂皇的借口罷了，真正讓他想留下的原因，只是眼前這可愛的少女。

作者有話要說： 教主是少女，阿福最愛反差萌，求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