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謝氏三娘
001謝氏三娘
北魏元和三年,一場罕見的大雪席卷了南部三州。因為渭河凍結,南地而來的商客倦旅只能徘徊在渭河北岸的都靈城,稍作停歇。
這雪足足下了有半月。
屋漏偏逢連夜雨。過了晌午,天不但沒有放晴,反而愈加陰沉了。鉛灰色的烏雲有如實質般壓在頭頂,不久,遠遠的廊巷下垂下一串珍珠似的的雨簾。
“滴答”一聲,第一枚雨落地,繼而便是“噼裏啪啦”急驟的聲響。
藥坊的夥計啐了口,撐了傘幾步跑上前去給醫者打上,嘴裏嘟囔道:“左右是個沒地位的,還不得夫人和謝太夫人待見,瞧這鬼天氣,師傅犯不着走這一遭。”
那藥坊的疾醫年過五旬,留着一把花白胡子,聞言觑了他一眼:“說你是個沒腦子的還不聽,謝三娘再不受寵也是謝家的貴女,豈容外府人诟病。我等庶族,切勿妄議貴人之事。禍從口出,多做事少說話。”
正所謂“崔盧李鄭、羊畢封高、王謝袁蕭”,無論是南地還是北朝,陳郡謝氏都是極其顯赫的頂級門閥世家,雖然北魏是鮮卑人建立的政權,自幾十年前文帝主張全面漢化後,漢人門閥在北朝的地位水漲船高,朝中大臣也不拘一格任用漢人大儒。謝家這一脈雖是陳郡分支,也在宗室,在北朝的當軸士族中名列前茅,郎主謝衍在京都洛陽任官多載,如今身居高位,位列大司馬,其餘人則留在豫州一帶。這謝家三娘本是謝司馬和已故正妻宇文氏的愛女,含着金湯匙出生,驕縱慣了,身在這樣的士族世家卻連大字都不識幾個。謝家是名門僑望,謝太夫人又出生清河崔氏,門第顯赫,年少時便才名在外,作的一手好詩賦,怪不得不待見她。
過了西間的回廊,雨中又夾了雪,俄而紛紛揚揚,迷得人睜不開眼了。幾個婆子在不遠處的拱橋下清掃,有小僮過來看到他們,也不招呼,只略一點頭。過了拱橋便是西暖閣,高高的庑頂下立着個鴉青色的人影。
“疾醫,可來了,三娘子昨晚就高燒不退,試了很多法子都不奏效。”翟妪搓着手急急地跑過來。她是謝家三娘子的乳母,已經年過四旬,骨架很大,一身肥大的短襖套在身上,遠遠的就像上元佳節貴族子弟們蹴玩的胡球。
疾醫不着痕跡地皺了皺眉,早些年,這婆子也是頗有些姿色的,自從夫人故去,謝使君擡了現任王氏為正妻後,形容就越見枯槁,這些年,都沒個人樣了。
随這翟妪進了屋,看到榻上奄奄一息的小娘子,他心裏就是一沉。這一把脈,坐那沉吟了好一會兒。
翟妪見他臉色不好,心裏也是揪着:“疾醫,你看……”
“如果早些就診,興許還不會這樣。這下是傷了心肺了……”疾醫收回了手,整理了藥箱就要起身離去。
翟妪宛若被晴天一個驚雷劈地驚在原地,情急中,扯住了他的衣袖:“三娘子身子向來康健,怎麽會呢?疾醫,你再給看看,再看看。”
疾醫也覺得悲戚,但也知曉自己無能為力,輕輕撥去了她的手,嘆道:“準備身後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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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身後忽然傳來輕微的咳嗽聲,回頭一看,先前無聲無氣的女郎竟然睜開了眼睛,他怔了怔,上前又探了探她的脈搏,雖然有些紊亂,但是跳動與常人無異,不由愣在了那裏。
翟妪緊張地問他:“怎麽樣?”
好一會兒,他才回過神來,清咳了聲,摸着胡須似模似樣道:“只需調養幾日。”絕口不提方才的“診斷”了。
翟妪也是個識趣的人,塞過二百铢錢,又是千恩萬謝,待得這二人出了房門,才暗暗啐了一口——庸醫,回身将榻上的女郎扶起來,又往她身後墊了個錦繡團花緞墊,嘴裏道:“三娘子可算醒了,可不能再這麽任性了。太夫人喜文厭武,日後,少鼓搗那些刀槍劍棍,多讀些詩書。畢竟是嫡親的孫女,太夫人不會那麽狠心的。”
秋姜聽她說了好大一通,腦子還有些混沌,她明明還在博物館游覽,途中遇到了塌陷,這醒來也該是醫院才是。室內垂着重重紗幔和五色垂簾,擺設多漆器,描金填漆,每一樣都巧奪天工,以蓮花紋居多,但是案幾大多偏矮,像是隋唐以前的擺設。倒是身下躺着的床榻,離地約莫一尺有餘,四周搭着用以遮擋的彩繡折疊圍屏,屏上滿滿繪着《詩經》、《國策》、《公羊傳》等論述,像是六朝時北方士族高門間流行的胡床榻。低頭垂視,袖口是金色蓮花暗紋繡的窄袖,和她第一世的左衽胡服一般無二。
“三娘子,可是渴了?”翟妪見她呆呆的半晌不說話,問道。
秋姜搖頭,喉嚨裏發出嘶啞的聲音:“妪,現下是什麽年號?”
翟妪一怔,笑道:“三娘子糊塗了,陛下登基三載,正是元和三年呢。”
秋姜臉上沒有顯露什麽,放在被裏的手卻漸漸握成了拳,她暗暗掐了自己一下,會疼,才相信這不是夢。元和三年……元和三年……她怎麽會忘記呢?這一年,魏帝征召大量民衆興建清涼臺,出兵讨伐柔然高車,窮兵黩武,又逢戰亂饑荒,庶族無以為繼,民衆怨聲載道,各地州郡府君紛紛揭竿而起,舉義中,排的上號的豪強就有渤海的高信、陽州的孔尚仁、關中的袁虎和并州的崔景和。後來北方的契胡人叛變,契胡豪強爾朱勁自立為王,在洛陽誅殺了她的皇兄,立了她年僅十歲的侄子為帝,遙尊她為攝政公主,挾天子以令諸侯。再後來,天下越來越亂,她和幼帝在四面楚歌中逐漸走向了末路,最後,落得個以身殉國的下場。
那一世,她未嘗不知胡漢交融、矛盾激烈,改革實在是逆水行舟,艱難險阻,但是身在其位,別無選擇,她只能支持皇兄。災荒連年,戰亂頻繁,各地藩屬諸豪乃至郡縣府君都蠢蠢欲動。自文成太後故去,帝國仿佛驟然失去了巨大的庇傘,皇兄年幼,難以服衆,卻依然堅持改革,然而士族反對,庶族不滿,加之外戚高兆專權,朝廷*不堪,到了後來,各地舉義謀反的多如過江之卿。
第二世,她去了現代,雖沒有公主的身份,倒也衣食無憂,過得逍遙自在。沒有想到第三世又回到這裏,還成了另一個人,說不上來是命運作人還是別的。
翟妪見她久久不說話,眼中滿是疼惜。只怪三娘幼時一直養在關隴宇文母家,自小和一幫胡人混在一起,久而久之就變得這樣不學無術,盡弄些男兒家的玩意。其實舞刀弄槍也沒有什麽不好,大魏是馬背上建立的國家,鮮卑八族的貴胄子女哪個不會舞個槍花?但是三娘偏又生在漢人門閥世家,謝太夫人是南朝名儒後代,對子孫的才學極為看重。三娘本來就不得寵,壽宴上,不慎把“壽比南山”寫成了“瘦比南山”,太夫人一怒之下就關了她禁閉,罰抄《儀禮》和《雅風》。
秋姜意識清醒了點,腦子裏的事情也理出了一個大概,低頭看着一身的胡服,皺了皺眉,對翟妪吩咐道:“翟妪,去給我換身衣服。”
翟妪一怔,随即驚喜道:“三娘子終于想明白了?”
“以前是我不懂事,盡惹祖母生氣,以後不會了。妪,你快去吧。”
翟妪應了聲,歡天喜地地出了門,不料一到院子便看到了魚貫而入的一群人,有丫鬟也有婆子,為首的是個尖臉長眼的婆子,抄着手站在庭中,看到她,目光就掃了過來。
翟妪心中一凜,忙迎上去:“耿壽阿婆,何事煩勞你大駕?”
耿壽妪的臉上看不出喜怒,只是道:“太夫人聽聞三娘子病了,特命我來看看。”回首讓人奉上補品。
翟妪一看,首烏、燕窩、人參都是足年份的,都是些好東西,心裏想,太夫人好歹還是念着三娘子的,顫抖着手接過來:“奴婢替三娘子謝過太夫人了。”
耿壽妪道:“三娘子是太夫人的親孫女,豈有不念不理的?只是,三娘子也太不争氣了。”
翟妪唯唯應着,猜不透她的來意。眼角的餘光卻見廊檐下的房門“吱呀”一聲開了,是換了衣裳的秋姜扶着門出來了,心裏焦急,也顧不得禮數了,回身便要攙扶她。
秋姜卻伸手擋住了她,緩緩走下臺階,斂衽一禮:“三娘雖然抱病,卻時常思念祖母,阿婆,祖母身體安康否?”
耿壽妪想不到她開口就是問候太夫人,且口齒伶俐,落落大方,全然不似之前所見的那樣唯唯諾諾、野蠻粗鄙,心裏就生了疑惑,嘴裏不忘應道:“太夫人一切都好,煩三娘子挂心。”又見她換了深衣,更是納罕,“三娘子不是最喜胡服嗎?”
秋姜臉上一紅,低下頭去:“其實三娘還是喜歡漢服的,雅致素淨,是大家的風範。”
耿壽妪更是奇了:“為何之前三娘子一直着的是左衽的胡服?”
秋姜道:“其實,三娘也是不願意常着胡服的。既回了宗族,便是身在漢門。但是母親日前與我說,祖母近日心胸郁結,想看些新奇的玩意,三娘想着……還是祖母的身子要緊。”
耿壽妪笑臉不變,眉梢卻微微地往上挑了一挑:“三娘子有心了,不過,身在漢門,還是依約漢制為善,太過另類,不免引人話柄。”
“阿婆教導的是,三娘知道了。”她攪了攪手中的帕子,欲言又止。
耿壽妪道:“三娘子有話,不妨直說。”
秋姜有些赧顏,似乎是難以啓齒:“三娘知道自己胸無點墨,深以為恥。丢自己的人事小,可不能再給祖母、宗族抹黑了。所以,三娘思忖着……”她擡頭怯怯地望了耿壽妪一眼,咬牙道,“能不能煩勞阿婆請示祖母,三娘想去學堂。”
“你未曾去過學堂?”饒是耿壽妪定力足,臉色也變了。三娘子回來也有半年了,一應事情都是王氏在打理,耿壽妪在太夫人身邊服侍了大半載,是個人精了,稍一想便明白了大概。到底不是親生的,哪裏有全心全意的照拂。但是,王氏這次也太出格了。這丢的不是三娘子的人,是他們陳郡謝氏的臉面。
要是這事傳揚出去,以後,外面人怎麽說他們謝氏的貴女?他們還要不要在豫州一帶立足了?
“三娘子,此事我會禀告太夫人的,你好生休養,注意身體。”耿壽妪行了個禮,帶着一幫婆子和丫鬟走出了院門。
秋姜望着她的背影良久,唇邊不由牽了一絲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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