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試探

“什麽？”艾可不怕醫生，但他剛才那番話卻令她背脊發涼。

“死者屬黑甲一族，第二分隊和第六分隊正在查驗身份及死亡原因。被發現時，他身上纏繞着數圈極細的淡紫色血線，團長認為行兇者極有可能是紫血一族。”醫生用陳述報告的語調将已知事實一一宣布。

不知何故，聽完醫生的話，艾可第一個想到的人竟是缇奇。

中途被他打暈一事，她未向任何人彙報，昏迷期間，圖書館發生過什麽，她亦不知情。

難道是他幹的？

沒道理啊，威廉王子的禦醫幹嘛要打暈正牌咒者調查官再殺咒者？

作為藍島帝國擁有第一王位繼承權的王子，他應該不可能和咒者扯上關系。

“你有什麽要說的嗎？”醫生全程盯着艾可的臉，雖然她是隊裏最善于隐藏情緒和心思的人，他還是瞧出了一絲端倪。

“死亡時間知道嗎？”

“目前還不知道。不過，你最好祈禱那段時間你不在。”

命案如果發生在他們逗留期間，她有多少張嘴也說不清：“報告出來，記得第一時間通知我。”即便心理沒底，也不能輸了氣勢，艾可心想。

“關于這次出行的守衛安排，我宣布一下。”醫生斂起窺探艾可的視線，話鋒一轉，“禦醫大人對你白天的表現很滿意，這次他又指名你擔任他的貼身護衛。”

艾可以為缇奇應該不願再和自己扯上關系，畢竟發生了那樣的事，免不了尴尬。

于是她頗感疑惑地問道：“這是王子殿下的要求還是禦醫大人的？”

醫生如實回答：“命令出自王子殿下之口，至于要求是誰提的，我就不知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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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

“都是工作，我接受。”比起威廉，艾可當然更願意選缇奇，她也正好有事問他。

“此次出行只有兩輛馬車，我、波奇、白蘭負責王子殿下，禦醫大人和書記官交給小刀、指南針。”醫生立在幾人中間布置任務，“大家輪流駕車，白蘭、指南針今晚，小刀開道。”

“遵……嗝……命……”将食物一掃而空的波奇拍着圓鼓鼓的肚皮應聲道。

“唔唔……唔……”平時習慣細嚼慢咽的指南針十秒時間哪裏吃得完兩根長棍，幾根長棍全塞進嘴裏，咽半天都沒咽下去。

“了解。”貪睡的白蘭，吃飯速度是隊裏最快的，他只花了八秒就幹掉了兩根長棍。

“收到。”艾可點頭示意。

“白蘭、指南針，你們再去外面檢查一下裝備，半小時後出發。”

“了解。”

“唔唔。”

“慢慢吃，不着急。”二人一道出去時，白蘭貼心地給指南針拍背。

“嗚嗚嗚……”指南針邊捶胸邊飙淚，以後寧願挨餓也不貪吃了。

一切準備就緒，一行幾人乘着夜色出發。

由于此行機密，為不引人注意，聖騎士團全程不參與保衛護送工作。

在出行工具的選擇上也頗為低調，雙馬雙座封閉式馬車，車棚可折疊，長車廂兩側有座，适合長途旅行。

噠噠噠，噠噠噠，吃飽喝足的馬兒撒開蹄子飛奔在無人的街道上。

咿——呀——

無月無星的夜空，一只目光銳利的獵隼隐在暗雲中逐着馬兒一路翺翔。

在前開道的車上，肥胖禿頂的書記官一上車就霸占了一側座位呼呼大睡起來，搞得艾可只能和缇奇同坐一側。

為什麽要帶這只死肥豬上路？

書記官應該跟着王子不是嗎？

無比尴尬的艾可在心裏咒罵了八百個來回。

“呼嚕嚕……呼嚕嚕……”回應她的是書記官震天的鼾聲。

吵死人了，艾可不滿地攥緊拳頭，指骨捏出清脆的響聲。

“你也想睡？”缇奇自上車開始就投入了書的懷抱，聽到骨頭響，他好奇地問艾可。

艾可以為缇奇會無視自己，當熟悉的聲音傳入耳朵時，她愣了許久才機械地轉動脖子向身邊人投去了一道驚奇的目光。

“如果你想睡的話，我可以去前面。”缇奇單手捧書，目光不離書頁。

這家夥吃錯藥了嗎？

艾可雙手抱臂，狐疑地盯着缇奇的側臉直看。

哼，這一定是社交辭令，男人總喜歡在淑女面前顯示自己紳士的一面。

“你有不停車就去前面的本事嗎？”盡管缇奇否認，但見到那張蠱惑人心的臉，艾可還是控制不住情緒，她覺得自己像個失戀的怨女，一和他說話就莫名的煩躁，“如果你辦不到，我可以把你丢過去。”

“行啊。”缇奇空着的右手順勢擰開門鎖。

馬車疾馳，門一開，外頭的風呼啦啦地往裏吹。

她不過是為了逞口舌之快，沒想到那家夥竟當真了。

艾可趕緊伸手把門關上：“你想用這種方法引起他們的注意嗎？”

缇奇左眉輕挑，反問道：“你難道是調查團的忠心走狗？”

“你說什麽？”

“你剛才的問法，不就是怕完成不了任務，會受到組織的懲罰嗎？”

“嘁。”艾可十分不屑地白了缇奇一眼，“我連你投訴都不怕，我會怕這些。”

“這麽說，你不是調查團的忠心走狗。”

“你一個紳士總把走狗挂在嘴邊，也太不文雅了吧？”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是紳士？”

“不是紳士，難道是走狗嗎？”

艾可處處與自己針鋒相對，每一句話都帶火|藥味。

缇奇有些哭笑不得，妹妹不僅拳腳功夫進步了，嘴皮子功夫也變厲害了。

也難怪，換位思考，要是妹妹不認自己，他估計瘋得比她還厲害。

“不反駁等于默認。”艾可雙手抱臂，翹起二郎腿，特鄙視地罵了一句，“走狗。”罵完，渾身上下都舒坦了。

“那你說說，我到底是誰的走狗？”缇奇一點也不生氣，他以請教的口吻問艾可。

艾可一臉嫌棄地回道：“你問得這麽明顯，難道是在暗示我，你不是王子的走狗。”

缇奇笑了：“你很聰明。”

“你也很大膽。”艾可一腳蹬在對面的椅子上，“書記官大人要是裝睡，等他醒來看不把你的不良事跡全記進史冊。”

“在短暫的人生裏，能做到名留青史的人，可不多。”

“你那叫遺臭萬年。”

“因污名而被人銘記，也算一種成功。”

“嘁！”

“你以為你們調查團名聲就很好嗎？在我看來，你們和專為王室處理髒務的黑暗騎士團一點分別都沒有。”

黑暗騎士團！

第二次從缇奇口中聽到這個詞彙的艾可和在圖書館一樣，臉色驟變。

見艾可一臉緊張，缇奇故意補充道：“黑暗騎士團在背地裏替國王、王室幹見不得人的勾當，你們則光明正大地幹着亂殺無辜的事。”

艾可壓低嗓音問道：“調查團，亂殺了誰？”

缇奇翻了一頁書：“無辜死在你們手下的咒者，還少嗎？”

咒者調查團是大陸七國聯合成立的組織，成員皆由各國王室或調查團團長、副團長推薦而來，因此，各國發現咒者都必須上報此處，然後團長再派相應分隊去解決。

艾可加入調查團已有五年時間，她所隸屬的第三分隊號稱團內最強，死在他們手裏的咒者自然不少，她親手解決的，屈指可數。

除非對方幹盡壞事，否則她絕不會為了上頭的命令而濫殺同胞。

“身為王子的禦醫，說這樣的話，真的合适嗎？”缇奇的立場和态度讓艾可想起了自己與妮娜的那段對話，心血來潮的她便照搬過來問缇奇。

“有什麽不合适嗎？”

咯噔，艾可的心弦好像被什麽東西重重地撩撥了一下：“你剛才的話處處為咒者開脫，不了解的人一定以為你是他們的同謀。”

缇奇啪地合上書，轉頭看着艾可。

艾可的視線一直停留在缇奇的側臉上，他這一回頭，二人目光正好撞上。

他會怎麽回答呢？

車內不算亮堂的燈光下，缇奇紫色的眼睛閃爍着令人暈眩的光芒，看着看着，艾可的心抑制不住的狂跳起來。

——快說，你就是。

——快說，你就是。

——快說，你就是。

明明已經決定不再對他抱有期望，明明已經打算徹底放棄他了，可一遍一遍聽着他熟悉的聲音，她躁動不安的心就會忍不住對他産生妄想和寄托。

尤其是這一刻，她真的特別特別想聽到他這樣回答自己。

因為，哪怕他們不是兄妹，她也還是想從他身上找到共同點。

而強烈的欲|望一旦占據心房，那些蠢蠢欲動的念頭便會通過血液毛孔傳達到人身體的各個部位，艾可在他人面前，能将自己僞裝掩飾得很好，一碰上缇奇，她總是錯漏百出。

于是，她想起了妮娜的話，她說，她看他的眼神明顯和看別人不一樣。

當時，她只是忙于狡辯，現在她不得不承認，他之于她，的确是不同的。

尤其是那雙眼睛，只要一和它對視，她整個人就好像被吸進去了一樣，變得無法認真思考，變得無法暢快呼吸。

呼……呼……呼……

沉重的呼吸聲蓋過了周遭一切的聲響，艾可的靈魂好像被抽離了一般，她呆愣愣地坐在位置上半天不動。

見狀，缇奇低頭湊到艾可耳邊，輕聲而又暧昧地問道：“如果我說是，你會抓我嗎？”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明天中午12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