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浮力森林（4）

小時候，艾可曾對着蛋糕蠟燭許願, 長大後想成為哥哥的新娘。

無法實現的願望也有成真的一天, 她高興得不知道說什麽好，一頭紮進他的胸膛，他的心也跳得很厲害, 不是在做夢。

“你父親母親會喜歡我嗎？”艾可仰面看着缇奇, 緊張又擔憂地問道。

“我喜歡, 他們就喜歡。”缇奇的額頭抵住艾可的額頭, “倒是養父養母那邊，有些不好交代啊，哥哥誘騙妹妹，他們一定會打死我吧……”

“又不是真兄妹，怕什麽。只要我們在一起能幸福，他們肯定會很開心也會祝福我們。”艾可也猶豫過，但比起逝去的人，果然還是活着的人更重要。

“走, 去認識認識我的父母吧。”缇奇牽起艾可的手, 待她穿過墓區。

島上的十字架是按區域分布的，一小塊地方多得豎了七八根, 少的也有兩三根，缇奇說，墳冢位置與族人生前住址一樣，十字架數量代表人數，每一塊都刻上了名字。

粗略數數, 不下三百。

一夜之間，慘遭滅族。

太殘忍了，他們到底做錯了什麽？

隐居小島，過着與世無争的日子，一次偶然的機會救了兩個普通人，最後引來滅頂之災。

做好事得惡果，當壞人享富貴，真諷刺。

她一定要好好保護缇奇，他是這一族最後的血脈，艾可暗暗在心裏發誓。

走了一會兒，二人停在一處小山包前，亂石堆砌，光禿禿的，石頭縫裏插着三根十字架，其中一根竟刻着缇奇的名字。

“傑克說黑暗騎士團數過屍體，你父親送走你之後，還幫你找了替身？”艾可不解地問。

“伯格父子離開後，島上有新生兒出生。”缇奇垂在身側的手攥成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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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畜生啊，連嬰兒也不放過。” 艾可咬牙切齒道。

“負責那次行動的黑暗騎士團，很多成員都已退役，殺他們時，我一點也開心不起來，完全沒有報完仇的快感。” 嘎啦一聲，缇奇捏響指骨。

在血寫的事實面前，任何安慰都顯得蒼白無力，缇奇因太過用力，整個上半身都在顫抖，艾可的手爬上他的脊背，溫柔輕撫。

歸根結底，黑暗騎士團不過是行兇者，發出咒者通緝令的是國王，世道一日不改變，這樣的慘案還會不斷發生。

想到這點，艾可好像明白了，缇奇為什麽與威廉為伍，也理解了，為什麽複仇只是開始。

“不管你做什麽決定，不管你選擇走哪條路，天堂地獄，我都會陪你。”艾可攤開手掌，包裹住缇奇緊握的拳頭。

“地獄有什麽好去的，要看就看天堂的風景。”缇奇松開拳頭，手指交叉緊緊相扣。

“沒錯，我們要把壞蛋送去地獄。”艾可看向缇奇，缇奇正好側目，二人相視而笑。

砰——

話音未落，一道紅色的流星劃過天際，照亮夜空。

缇奇擡頭，面頰被映得通紅：“他們來了。”

是信號彈，艾可看向出口處：“要走了嗎？”

缇奇凝着刻有雙親名字的十字架：“父親母親，這是艾可，來自赫爾梅特一族，是族長雷的女兒，以前是我妹妹，現在是我妻子。”

艾可收回視線，朝十字架鞠了一躬：“父親母親好，我是艾可，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請你們放心，希望你們能喜歡我。”

“我妻子是不是超可愛？”缇奇的腦袋歪向艾可那邊，“父親，您要是在天堂遇到了您的好兄弟，記得多替我說說好話，兒子不孝，無法讓兩族的血脈得以延續，請你們諒解。”

延續血脈，如此重要的事，艾可差點忘了。

她和缇奇不同族，他們結合，不可能有孩子。

戀愛、男人、婚姻，她以前認為這些東西都和自己無關，因為她的喜歡注定得不到回應，她的這一生仿佛只為尋找哥哥而存在。

現在情況變了，哥哥也喜歡自己，他們可以結婚。

盡管除了布拉德和赫爾梅特，紫血一族和青絲一族還有其他分支，但那兩個古老的姓氏，恐怕就到他們這裏為止了。

“我……”艾可忽然覺得很有負罪感，她低下頭不敢看缇奇父母的墓碑。

“我不需要孩子，我只要你。”缇奇擡起艾可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

他很認真，眼神裏那種溫柔而堅定的力量緩緩傳到艾可心裏，明天會發生什麽，誰也不知道，他們生命有限，應當好好珍惜眼前所擁有的，将來的事将來再說。

“我也是，我什麽都不要，我只要你。”艾可認真回應。

“這就對了。”缇奇撫上艾可的臉，“等事情搞定，我們再去水之都看望你父母。”

“嗯。”艾可吸吸鼻子。

“走吧。”

“哦對了。”返回的途中，想起了什麽的艾可從口袋裏摸出缇奇送給自己的發卡，“你上次說這是你家鄉的特産？”

“這兔子是用天然絲手工編織而成的。”

“天然絲是什麽？”

“天然絲又叫蠶絲，蠶是一種很可愛的昆蟲，軟軟的，會吐絲，來自別的大陸，它織出來的東西在黑市能賣出很高的價格。”

“難怪那麽漂亮，不戴可惜了。”艾可輕輕晃晃腦袋，及耳的短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長，直至披肩。

時隔七年，艾可再度變回從前的模樣，缇奇整個人都看呆了，盡管長發配西裝顯得有那麽一點違和，她的模樣，她的神情，她的眼色，仍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艾可把發卡遞到缇奇面前：“你能幫我別上嗎？”

缇奇接過發卡，撩起發絲的那一剎，他覺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手也比從前抖得更加厲害，又可以給她梳頭發別發卡了，真好，真好……

別好後，艾可歪歪腦袋問缇奇：“怎麽樣？好看嗎？”

缇奇目不轉睛地看着艾可：“好看。”

艾可開心地拉起缇奇的手：“這是給你的福利，只有幾分鐘，要好好看哦。”

外面還有很多人很多事等着他們，在到藍島帝國前，二人獨處的時間不多，所以他們都走得很慢，不看前方，眼中只有對方。

接近橋頭時，艾可取下發卡變回短發，缇奇不舍地收回目光。

下了橋，岸邊多了一輛馬車和幾個人，是希恩和缇奇的另外三個保镖。

“團長，人帶來了。”希恩歪歪腦袋，兩個保镖立即轉身，從車上擡出一個鐵籠子，戴着項圈鐐铐的傑克鎖着身子側躺在裏面，面如死灰，從前的嚣張樣完全不見了蹤影。

“報告團長，還有一個。”籠子落地，被缇奇罰站軍姿的凱樂左手高舉，右手拎着團紅色的東西，“是她先動手的，請團長明察。”

“人都暈了，察個屁！”希恩吐槽道。

“波奇！？”紅鬥篷、繃帶、紅黑相間的長筒襪，不正是自己的隊友嘛，凱樂看起來毫發無傷，她卻不省人事，艾可大為吃驚。

“那我放這裏了。”凱樂随手一扔，波奇像只八爪魚一樣趴在了籠子上。

“你怎麽把她弄成這樣的？”艾可蹲到籠子邊，檢查波奇的傷勢，摸遍全身，一處傷口都沒找着。

“直接摁着腦袋往地下撞。”凱樂反手指指一旁的地面，“她皮膚好硬，骨頭刺不穿，到底什麽來路？”

艾可順着凱樂所指的方向看去，好家夥，地上赫然出現了一個深坑，那得用多大力氣啊，不暈才怪。

至于波奇的身世，她本人鮮少提及，她們不是同期，也沒有刻意去了解過。

“我不清楚她什麽來歷，你們打算怎麽處置她？”艾可問缇奇。

“你想怎麽處置就怎麽處置。”缇奇擡擡下巴。

波奇與凱樂交過手，後者使用了能力，身份暴露，最保險的方法是殺了她。

共事幾年，兩個人勉強算是朋友，大家聽命行事，艾可覺得沒必要下狠手。

留活口，波奇回去肯定會向蘿莉控彙報，她之前的假設也就無法成立了，失去見證，做局一事必須重新打算。

這裏人這麽多，波奇也不知什麽時候會醒來，沒時間和缇奇詳細讨論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打定主意，艾可對缇奇說：“能把她交給我嗎？”

缇奇溫柔一笑：“沒問題。”

“喂——”見艾可說話管用，絕望的傑克好像看到了一絲曙光，他拼命拍着籠子，大喊道，“把我也一起帶回去。”

“少用命令的口吻跟我講話，人渣！”艾可架起昏迷的波奇，用力踹了一腳籠子。

“區區一個調查官竟敢如此對我，我一定會向調查團投訴，不，我要舉報你，和咒者為伍，是死罪，死罪！”傑克嘴上威脅，手卻試圖伸出籠子去拽艾可。

“你去啊。”艾可把傑克的手踩到地上，腳尖踮起加力，來回轉。

“啊——”傑克痛得呲牙咧嘴，鬼哭狼嚎。

“這是你欠我的，不過，真正的痛苦現在才開始，祝你好運。”艾可把籠子踹翻，傑克随着籠子骨碌骨碌滾進了湖裏，報複完畢，她走到缇奇身邊，将心中的計劃小聲說給他聽。

聞言，缇奇打了個響指：“凱樂，牽匹馬過來。”

“不用，我自己來。”還未正式加入亡靈，艾可不想給其他成員留下不好的印象，“先走一步，我在城堡等你。”說完，她便背上波奇跟着凱樂走了。

缇奇沒有說話，他看着艾可的背影，目送她離去，當她騎上馬帶着波奇消失後，他才收回視線，湖中不斷傳來撲騰聲，他極不耐煩地砸了咂嘴，道：“把籠子撈上來。”

在水裏泡了幾分鐘，傑克險些窒息而死，被打撈上來，渾身濕透的他翻着白眼，張大嘴呼吸，要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裏維大人，水，好玩嗎？”缇奇雙手插袋，俯視傑克。

“咳……咳……咳……”傑克被嗆得不停咳嗽，眼睛、鼻腔、嘴裏、肚子裏全是水，視線不清，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裏維大人，你還記得我嗎？”缇奇腰微微彎下，将二人的距離拉近。

呼吸稍微順暢了一些，傑克喘着粗氣，手艱難地撸了撸臉上的水，仰視的角度，籠子外面的人，輪廓慢慢變得清晰起來。

眨眨眼，咽咽口水，他終于看清了那人的臉。

紫色的眼睛，白色的頭發，是在黑市假冒禦醫的咒者，他的血和他的眼睛一樣美麗，引得衆人哄搶，他怎麽會在這？

“你……”

“你個屁！叫團長大人！”希恩撩開袍子，美腿一劈，腳後跟重重地跺了跺籠子。

“團長？”傑克吓得身子抖了三抖，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希恩。

“我叫缇奇·布拉德，是亡靈的團長，也是浮力森林的餘孽，你還記得我嗎？”缇奇單膝點地，向籠中的傑克伸出了一只手。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明晚九點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