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野心與願望（4）

離開刑訊監獄時，艾可以為自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應該不會踏入那地方。

誰料, 短短幾日便又故地重游了。

關押咒者的城堡, 位處偏僻之地，且對普通民衆保密，發生暴|亂以後, 雖然聖騎士團很快進行了鎮壓, 但消息還是不胫而走。

數日之內, 調查團一個分隊所有成員因公殉職, 聖騎士團的兩任團長相繼出事，加上大規模游|行，整座城市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當中。

信仰英雄的人們自發走上街頭，他們跟随保家衛國的聖騎士團一起吶喊示威，要求政府立即釋放席加，還他公道，領導大家共同抵抗咒者。

工業街、商業街全被占領，貴族王室損失慘重, 國王不得不派出黑暗騎士團維護秩序。

同是騎士, 身穿黑色盔甲的家夥們和一身銀甲的聖騎士團完全不能比，在民衆心裏, 他們不過是國王的走狗，專幹髒活和一些見不得光的事。

于是，兩大陣營對峙，街頭巷尾充滿了硝煙味。

工廠關門，店鋪歇業, 街面垃圾無人清掃，有錢人躲在城堡不敢出來，窮人要麽參與其中，要麽觀望逃亡，經濟大蕭條，繁華的王城完全變成了另外一番模樣。

下了船，見到這幅景象，艾可有點不敢相信。

“看，我說不用僞裝吧，別說騎士，整條街連個人影都沒有。”出來前，慕夏死活讓他們戴上發套和異色鏡片，缇奇嫌麻煩，艾可卻堅持要，沒辦法，他只能易容成路人甲。

“以防萬一嘛。”艾可手裏抱着一個漂亮盒子，裏面裝了一顆足以亂真的假人頭，“走吧，我們先去妮娜家看看，等天黑了再潛入調查團本部。”

“還是我來拿吧。”缇奇不忍艾可受累。

“你現在可是拄着拐杖的老爺爺，我是你的女仆，哪有讓主人拿東西的道理。”艾可單手拎着盒子，單手扶着缇奇的手。

“我當初就不該接受你的提意。”擺脫團員就是為了秀恩愛，現在倒好，戴了假發貼了一臉胡子不算，還要拄拐杖走路，缇奇心裏那叫一個郁悶。

“別不開心嘛，怎麽樣？我是不是很可愛？”艾可拉起裙擺原地轉了一圈，立定後，她咬着唇瓣向缇奇抛了一個媚眼。

缇奇揉揉胸口，換上女仆裝的艾可真是超級無敵可愛，黑白制服，絲襪蝴蝶結，雙馬尾，再加上剛剛那個眨眼，他的心髒都快要爆炸了。

他好像抱着她狠狠地親一口，他好像把她丢上床，然後親手将她身上那套制服一件一件剝下來……

可惡啊！

早知道不帶她來了，太容易分心，太容易胡思亂想了。

“哈，臉紅了。”艾可戳戳缇奇的臉，“等任務順利完成，我再給你其他獎勵哦。”

聽到有獎勵，缇奇雙眼放光，可礙于現在的身份，他不好表現出來，便故作深沉地輕咳一聲，并壓低嗓音說道：“還不快帶路。”

艾可挽上缇奇的胳膊：“主人，這邊請。”

一聲主人，聽得缇奇心都化了，他捋捋胡子，嘴角揚起一抹得意的笑。

把缇奇哄開心了，艾可建議：“主人，我們得叫輛車。”

缇奇點點頭：“步行太可疑，萬一別墅有騎士團駐守，咱們還能繞道迂回。”

太陽落山前，一輛馬車停在了艾伯特家的別墅前。

艾可率先跳下車，大門緊閉，透過欄杆，她看到院子裏的楓樹變得光禿禿的，門前堆滿了枯葉，不見仆人管家，似乎很久無人打理了。

“赫萊說得沒錯，駐守在這的騎士團罷工了，嗅覺靈敏的貴族們也逃出去暫避風頭了。”缇奇環顧四周，第一次來這時，裏裏外外都是人，豪車、紳士、貴婦人、全副武裝的騎士們，陣仗可大了，如今荒涼得只有野貓野狗出入。

“去裏面瞧瞧。”妮娜失蹤多日，消息靈通的赫萊查了好多天都查不到任何頭緒，這地方，他早派人摸查過，人走樓空，連帶仆人一起失蹤，艾可相信赫萊，但還是選擇過來看看。

她了解妮娜，她熟悉她的習慣，希望能從屋子裏找出點線索來。

“咱們翻牆進去吧。”缇奇扯掉胡子假發，将拐杖別到腰間，既然沒人，他也懶得繼續裝老頭子。

“你可是團長，要注意形象啊。”艾可嘴上笑話缇奇，其實事擔心手上的盒子，爬上爬下怕毀了裏面的東西，那可是慕夏幾天幾夜沒睡趕出來的心血之作。

“還記得咱們小時候玩的游戲嗎？”在車上坐了好久，全身骨頭都硬了，缇奇扭扭脖子，擴擴胸，說道。

“當然記得。”艾可秒懂，她歪歪頭，示意缇奇先上。

缇奇原地起跳，左腳一蹬，右手一撐，身體騰空，輕輕松松便翻過了幾人高的院牆。

“來吧，哥哥會接住你的。”落地後，缇奇雙掌平攤，掌心朝上，向門外的艾可招招。

“我比從前重了許多，還帶着這玩意，你可要接好哦。”艾可把盒子夾在腋下，後退幾步，助跑，采用缇奇相同的姿勢上牆。

八九歲時，哥哥常帶她偷翻醫院的後牆，對面有山有湖，風景很美，可是每次爬上牆頭她都不敢站起來，因為雙腿抖得很厲害。

十幾年過去，她早克服了內心的恐懼，變得無所畏懼。

牆不算高，站起來，伸直手可以碰到楓樹的樹枝，還能看到紅色尖頂屋上的煙囪。

立在牆邊的缇奇也變小了許多，他昂着頭，雙臂展開，面帶微笑，滿滿的少年感，和十幾歲的哥哥一模一樣。

挑這種時間玩樂，似乎不合時宜，艾可卻不想抑制自己的心情。

團長要救，好友要尋，和哥哥在一起也要快樂。

事情一件一件辦，該認真時認真，該享受時享受。

“哥哥，我來了。”艾可将盒子舉過頭頂，毫不猶豫地往缇奇懷裏跳。

下落的過程很短，掠過眼前的景色也不如家鄉的美，哥哥的手臂卻比過去更加有力，下盤也更穩，居然紋絲不動地接住了她。

過去，為了卸力，哥哥的重心放得極低，接到人往往還要來個地滾翻。

“哥哥真厲害。”艾可的雙臂架在缇奇的雙肩上，近距離凝視，她一臉癡迷地看着他，眼睛、鼻子、嘴巴、眉毛、頭發，全身上下，有關他的一切都完美得不像話。

“終于可以抱你了。”缇奇收攏臂彎緊緊地抱住艾可，庭院幽靜，微風相送，美人在懷，他的相思之苦，終于得解。

“擅闖民宅，手舉人頭盒子，跳牆，別人大概會罵我們瘋了吧。”可是好開心，好刺激，艾可的臉拼命往缇奇懷裏鑽。

“沒有人，只有我們倆。”缇奇一手捉住一股發辮，像騎馬拉缰繩一樣來回輕拽，“老實告訴我，真的沒有其他人說你适合雙馬尾？

“妮娜一直慫恿我留長發，還買了好幾頂假發送我，其中有雙馬尾造型，她說我梳絕對很可愛，真想讓她看看啊。”艾可擡起頭，目光投向妮娜的卧室，窗簾沒拉開，如果出去她一定會開窗讓屋子透透氣，那是不是說明她沒有離開的打算？

“她不會有事的，我們一定能找到她。”抱夠了，缇奇松開艾可，接過她手中的盒子，終于有動力幹正事了。

“先敲門，沒人的話不許搞破壞，門由我來開。”雙手解放，艾可一邊走向門邊，一邊對缇奇說，利用血結晶制造鑰匙開鎖的技能，她也想展示展示。

“好。”缇奇露出寵溺的笑容，一副什麽都你說了算的表情。

敲了三下，無人應答，心存僥幸的艾可終于接受了事實。

躍躍欲試的她搓搓雙手開始發動能力，她讓頭發絲一根根鑽進鎖孔裏，再根據它的延伸方向拼湊形狀。

當感覺到鎖孔差不多填滿以後，她往左轉了幾圈，她記得妮娜是這樣開門的。

咔——噠——

一次成功。

艾可左手旋門把手，右手朝一旁的缇奇豎起了大拇指，炫耀。

缇奇扯扯艾可的馬尾辮，小聲說道：“我家艾可這麽聰明伶俐，以後哥哥就要無用武之地咯。”

艾可拉着缇奇進門：“不會的，哥哥在我心裏永遠是最厲害的。”

二人來到客廳，燈居然沒關，擺設整齊，餐桌上放着好幾盤菜，開了一瓶紅酒，其中一只酒杯裏還剩三分之一的酒沒喝完。

“妮娜心情不好的時候會喝酒。”艾可走到桌邊，摸了摸盤子，冷的。

“廚房垃圾沒倒，水池裏還放着活蹦亂跳的魚，沒有灰塵，沒有打鬥痕跡，壁爐裏的火剛熄沒多久。”缇奇速度很快，艾可還在桌邊繞圈，他已将其他地方的情況查得一清二楚。

“這屋子生活氣息太濃了，沒有關燈，沒有滅爐火，廚房餐廳都是新鮮食材，一點也不像有預謀，但又沒發現打鬥痕跡，怪了。”艾可在客廳來回踱步。

“不知艾伯特小姐的卧室是什麽情況。”缇奇看向二樓。

“走！”艾可小跑上去。

妮娜的卧室透着一股濃濃的皇室公主風，粉色浪漫，充滿少女心，屋內任何一個腳落都散發着淡淡的香水味。

東西沒亂，衣櫃裏的衣服、梳妝臺上的珠寶首飾化妝品、床底的行李箱，艾可逐一檢查點算，一樣都沒少。

“這裏不是殺人現場。”缇奇抱着盒子倚在門口，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也不是被偷襲，她可能是自己走的，而且走得很急。”艾可從來不認為妮娜會死，親眼所見，她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仆人管家統統不見了，要麽慘遭滅口，要麽跟她在一起。按照目前掌握的線索推測，極有可能是後一種。”缇奇補充道。

“到底是什麽人？妮娜為什麽心甘情願跟他走？”艾可拿起梳妝臺上的相框，裏面是妮娜和自己的合照，那時的她笑得多開心，她以為她會一直幸福下去，沒想到竟會遇上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