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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鋪租了兩層,上面比下面多一間,下面對外營業,上面是自住和雕刻工作室,這裏別的不多,放的各種樹棍樹根要多少有多少。
有不少成品放在展示櫃裏,精細度從低到高,是池行風這些年的進步勳章。
“走吧,去下面看看。”池行風洗完手出來,往沈聽肆肩上一拍,“跟你的小讀者要見面了,感覺有沒有很微妙?”
感覺倒确實挺微妙,至于讀者嘛……
沈聽肆:“走吧。”
樓下大部分座位都給填滿了。
沈聽肆剛出樓梯口,就跟萬物磁鐵一樣将周遭目光都吸了過去。
陸爾三人在吧臺那,服務員沒空,池嘉俊親自在給她們調果茶,顯擺這兩天剛學的技能。
吳蕊心思不在這,因此也第一時間注意到了下來的兩人。
她忙用手肘撞了撞正拿檸檬擺件玩的陸爾:“哎哎哎,快看快看,男神來了!”
這話陸爾壓根沒當回事,只是配合吳蕊的熱情,捧場的擡頭看過去。
黑色鐵制樓梯,邊上是白色的牆體。
男人幹淨利落的黑發後抓露出白淨飽滿的額頭,一雙如畫的英氣劍眉,眼簾微垂透着一股散漫的勁頭,再往下便是令人望塵莫及的鼻峰,輕抿的薄唇含着明顯的疏離。
他穿着灰色運動褲,米色毛衣,有屬于男人的成熟,又摻雜着大學生的朝氣。
陸爾手上的石膏檸檬“嗒”一聲輕輕落在了桌上。
她迅速低頭,近乎落荒而逃般的盯向桌面,随後又覺得自己不對,她躲什麽,有什麽好心虛的,想是這麽想的,卻愣是再沒敢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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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蕊湊過來小聲說:“看見了吧,是不是比你那個泡面男帥多了?”
陸爾緩慢扭頭看她。
吳蕊一雙眉毛機靈的抖着,一副我說的沒錯吧的表情。
陸爾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該如何描述,就像一個被小心掩藏的秘密,隔三岔五掀開了瞧瞧,原本是自己一個人的事情,眼下突然毫無預兆的被放到世人面前,大家激動興奮伴着自己的無措緊張。
她也不知道自己忍不住想跑的窩囊勁是哪來的,一個男人而已,不至于呀!
全身感官都集中在了那一個方向,尤其在吳蕊激動的“來了來了”一疊聲的提醒下。
陸爾閉了閉眼,默默吐了口氣。
池嘉俊突然“啊”了一聲,等兩人到後興奮雙倍的開始給人做彼此心知肚明的介紹。
于是陸爾終于知道了他的名字,四方——沈聽肆。
陸爾撥了撥自己鼻梁,不是很敢擡頭,但是不對視顯得太過無禮。
初次見面,留下不好的印象總歸不是好事。
她擡頭看過去,正好對上沈聽肆望着她的視線,男人的目光很淡,就像看着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讀不出絲毫情緒,不過也确實是陌生人。
如此強烈的反差對比,讓陸爾繁雜湧動的心緒跟着靜了下來,她朝他點頭道了聲:“你好。”
沈聽肆冷淡的回應:“你好。”
他的聲音幹淨,微微帶着些許厚度,像一張泛舊的唱片,帶着令人留戀的磁性。
而對于陸爾曾在電臺讀過他文章一事,他禮貌的說了一聲“榮幸”便不再做表态。
池嘉俊的果茶已經遞了過來,陸爾指尖輕輕摳着杯身,對他這反應多少有點失落。
從一碗泡面,到隔了兩條街的住處,再到陰差陽錯産生交集的身份。
窗外的樹葉紛紛揚揚飄落,陸爾盯着那片無處安放的落葉,就好像是反射着自己此刻的微妙的心動,在那裏不停的來來回回,直到葉片落地,那份悸動似乎也在心底尋到一個位置踏實的安置了下來。
客人少了些,有操作臺空出來,陸爾尋了個地方坐下,池嘉俊把上次她的半成品機器貓拿了出來。
陸爾拿刷子蘸取顏料,緩慢在白石膏上蹭着。
另一頭吳蕊自發給池行風做起了幫手,池嘉俊原先在陸爾邊上絮絮叨叨,後來被一個電話叫回了學校。
陸爾拿畫筆心情複雜的敲了敲機器貓的那個萬能口袋。
便是這個時候,對面的小凳子被拉開,一個人影落了下來。
陸爾擡頭,緊接着一愣。
沈聽肆眼睛盯着她手上的畫筆,陽光正巧落了他一臉,本就養眼的輪廓又添了層誘人的光暈。
他說:“我聽了你的音頻,不錯。”
陸爾盯着他出神,一時沒回話。
沈聽肆:“嗯?”
陸爾忙把畫筆一放,笑了下:“我很喜歡你寫的短篇故事,有空閑了就會找點選段放上去,每次讀一讀可以讓自己的心靜下來。”
“是嗎?”沈聽肆不知所謂的笑了下,“巧了,我發現聽一聽你讀的也能靜心。”
他唇邊的笑容轉瞬即逝,但陸爾及時抓取到了那道弧度,這一笑就像往她胸口扔的一塊石頭,原本平靜的湖面瞬間蕩開層層漣漪。
啧,這張臉是真好看,陸爾由衷的贊嘆了一句。
不過很快她把注意力拉回來,“你經常聽嗎?”
“沒有。”沈聽肆搖頭。
“裏面還有別的內容,有機會也可以聽聽看。”
他欣然應下,“好。”
默了片刻,陸爾低頭繼續看自己手上的調料盤。
時間緩慢過去,沈聽肆因為工作要馬上走人,走前他問了陸爾最後一個問題:“深夜便利店的那碗面你覺得味道怎麽樣?”
不等她回答,擺擺手走出了店門。
這天直到坐上車離開,陸爾都驚得沒回過神。
吳蕊一邊開車一邊埋汰她:“男神容貌太炫,讓你暈頭轉向到現在嗎?不至于吧!”
陸爾搖頭:“不至于。”
“那你幹嘛還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比那些年輕姑娘都把持不住。”
陸爾接着搖頭:“不是。”
随後将情況給吳蕊說了一遍。
車內靜了好半晌,吳蕊的驚呼才炸出來:“卧槽,你剛才幹嘛不說啊,怪不得對泡面男念念不忘,也算情有可原。不對,重點不在這了,你倆這都能撞上,這是有緣的太離譜了吧?”
是啊,确實太有緣了。
但重點不在這。
陸爾低聲說:“他記得。”
他記得那個晚上,并且在時隔這麽久居然認出了自己。
她震驚的點在這裏。
陸爾手撐額頭望向窗外飛逝的街景,有什麽想要呼之欲出,最後又合眼給壓了下去。
中午用餐高峰已過,迎賓摟內客人稀疏。
沈聽肆幾個跨步邁上臺階,門口穿着淺色旗袍,身姿曼妙的迎賓小姐向他問好:“中午好,請問先生幾位?”
“兩位,8號桌。”
是大廳卡座,正好靠落地窗。
一個油頭粉面的胖子已經坐在那了,黑框眼鏡架在扁扁的鼻梁上,整張臉就跟面粉團捏出來似的。
餘光瞟到沈聽肆,忙擡手揮了揮。
雕花屏風一扇扇打開,每個卡座被隔成獨立區塊。
沈聽肆自屏風後側身到座前:“菜點了嗎?”
“點了兩個,剩下的你來。”胖子叫任文州,看上去好像比沈聽肆大了一輪,實際同歲是大學同學。
這麽多年過去,他除了更肥了點,更顯老了些,倒是沒別的變化。
反觀沈聽肆……算了,還是別比了。
任文州唉聲嘆氣倒了杯水推到他面前:“喝。”
沈聽肆往下一瞄:“這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給我喝酒呢。”
“大白天的倆大老爺們喝什麽酒,等會還開車呢。”
任文州前些年做戶外節目,一直全國跑,近兩年想稍微消停些,最近更是籌劃着要拍網劇。
他知道沈聽肆現在主要給圈內的那些知名音樂人寫詞,但圈內圈外的距離保持很好,沒有整個都跳進來。
沈聽肆這個人對誰都有距離感,同窗幾年也沒摸透他幾分,但為人仗義,只要有求于他,都會力所能及的幫忙。
任文州找他吃飯,也想找他幫忙。
沈聽肆包了塊烤鴨片吃完,擦擦手說:“歌手找好了嗎?”
“定的演員裏有音樂系的,片頭片尾還有插曲打算讓他們包了。”任文州心虛的瞟了他一眼,又跟了句,“你覺得怎麽樣?”
“沒見到過人不好說,這個你定就好,詞可以寫。”
經費有限,請的也都是沒什麽經驗的新人,各個地方的收支都要抓緊,包括作詞作曲了。
任文州高興的一拍膝蓋:“嘿,我等的就是你這句話了。現在這個經濟真的太坑爹了,什麽都不好做,處處都是審查受限,拍這個劇也是削了我一身肉。”
說完忙往嘴裏一頓胡塞,心事了解,胃口大開。
沈聽肆看了眼他随着說話微微輕顫的雙下巴,笑說:“拍劇風險不小,你怎麽不重新開個室內節目?”
“膩了,我都做多少年了,換湯不換藥的心累。”任文州搖了搖頭,“拍劇也是我休息了半年後決定的,想着一直躺平也不行,人還是得動起來。”
“什麽時候開機?”
“下個月,就在南城取景,到時候随時約。”
禮宸推薦的那部網劇配音,陸爾最終沒被選上,知道機會渺茫,真的落選後還是忍不住的失望。
禮宸安慰她別在意,未來機會還多,他會幫她多留意。
多不多的不知道,安慰的話聽在耳裏都是輕描淡寫的,陸爾還是道了聲謝。
不過這還不是最糟的。
她跟劉淩的交接班都在中午和傍晚。
兩人剛交接結束,劉淩樂呵呵的準備去吃生日飯,結果老板進來通知,經濟不景氣,小超市經營不下去了,準備下個月關門,會補償她們一個月工資,同時趁這個時間讓她們抓緊找下家。
老板攤手苦笑:“賺的都不夠付房租的,賠了半年了,怎麽吃得消?”
劉淩收起了一開始聽聞噩耗的晴天霹靂,愁眉苦臉的說:“這一時間讓我去哪找工作啊?我媽最近還病了,正是花錢的時候。”
“我也沒辦法,真的。工作肯定有的,往市區走走,那裏店鋪一堆的招聘信息呢。”
“市區那麽遠,我瘋啦!”
老板也沒轍,轉身溜了。
劉淩哀嚎着下了班,陸爾沒精打采的站在櫃臺後。
吳蕊之前說她找什麽工作不好,大專文憑文職類工作還是能找到的,非得來超市做收銀。
陸爾确實沒什麽大志向,職場環境人際關系都讓她厭煩,在超市工作相對簡單不費腦,錢賺的不多,但不會有那種被壓着透不過氣的感受。
她還做的挺開心的,結果現在小超市要倒閉了。
她重重吐了口氣,真是天要亡她,逼着她上進呀。
晚上七點,陸爾坐在電腦前,頁面停在音頻專欄上,想到沈聽肆也打開過這個頁面,心境倏爾就變得不一樣起來。
往常再熟悉不過的內容,當下變得新奇美妙,每一字每一句都像附帶着生命。
她點開播放,悠揚的音樂前奏響起,沒多久便是自己的聲音融入進去,伴着音符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
自上次開業到現在有一段時間了,其間再沒有遇見過,她不是上班就是窩在家裏,也不曾出過門。
陸爾突然從位置上起來,抓起外套走出去。
天更冷了,但是市區街頭的行人還是絡繹不絕,好似四季輪轉都不會對他們産生影響。
陸爾無法控制的往四季華府的方向走,在他可能經過的地方一步一個腳印的來回。
她又看到了那家烘焙店,以及門口的招聘信息。
招聘信息?
陸爾眼睛一亮。
“除了收銀以外,空了就整理一下貨架,下班前做一下清掃,其他倒是沒什麽了。試用期一個月,轉正後交五險,工資每月十五打卡裏,你有零售經驗這一點挺好的,那如果可以的話你什麽時候能到崗呢?”
“随時都可以。”
對方笑了下,掏出手機看時間:“下周一吧,上午九點準時到店可以嗎?”
“好。”
得知陸爾已經找到工作,劉淩羨慕的要死。
陸爾說:“那你跟我一起,那邊還在招。”
劉淩搖頭:“算了,有點遠,來回不方便。”她苦笑,“我下次來買甜點,你記得給我個內部折扣。”
陸爾将手上疊整齊的工作服背心放到箱子上,扭頭看她:“那你現在怎麽打算?”
“不知道啊。”劉淩搖頭,面露些許茫然,“我男朋友在修車廠工作,周邊都是快餐店,到時候去問問看要不要收銀或者前臺吧。”
基本就是走一步看一步的狀态。
也正常,大部分人都是放眼當下,很少有對未來有規劃的,包括陸爾在內。
烘焙店收銀其實也是個青春飯,并且是個能随時被替換的職位,沒有一點技術含量,做這類工作和浪費時間并沒有兩樣。
至于一技之長,陸爾除去配音不知道還能去做什麽。
她心底也有幾分撥不開的迷茫。
早上九點左右沈聽肆到達工作室,身影一現,助理就尾随了上來彙報工作。
推門進入,脫了外套随手放到椅背上,又轉身去泡了杯咖啡。
放桌上的手機突然響了,他瞟了眼,按靜音後示意張哲聖繼續。
“大致如此,海星娛樂的尾款昨晚入賬了,新的邀約詳情我已發您郵箱。”張哲聖抱着文件夾停住腳步等他指示。
沈聽肆點頭:“去休息吧。”
窗外天陰沉沉的,樓下街道幾分鐘前的擁堵盛景已消失一空。
他站了會,坐回辦公位開始工作。
傍晚時分開始淅淅瀝瀝的下起綿雨,沈聽肆按了按脖子,起身離開單位。
一個人住,晚餐基本都在外解決,但又因為受不了各路視線,所以時常打包帶走。
今天可能天氣問題,他經常光顧的這家餐廳人意外的多,索性站在外頭等,沒往裏面走。
雨滴體積小,風一吹便紛紛揚揚的亂竄,到處都是濃濃水汽。
沈聽肆的衣角褲腿很快有了潮意,他突然有點後悔,這種糟心天氣就不該出來。
二十分鐘後,服務員将打包好的餐盒送了過來。
“謝謝。”沈聽肆接過後,馬不停蹄的上了車。
下雨天,路況就跟快用完了的牙膏一樣一塌糊塗,導航上刺眼的紅色線條一大截。
好不容易快熬完,扔副駕上的手機又響了,他快速看了眼,沒接。
但這次對方誓不罷休般沒讓手機消停。
沈聽肆猛一打方向盤,在路旁停下,兩秒後撈過手機接通冷聲開口:“什麽事?”
“哥,我發燒了,你能不能來接我一下?”嚴莉莉虛弱的聲音自那頭傳來。
沈聽肆無動于衷:“找你室友,室友不在找同學,同學關系不好就找導師……”
“哥……”嚴莉莉哽咽着打斷他,她窩在小小的單人床上已經一天了,在南城無親無故,身體上的難受是煎熬,此刻沈聽肆不近人情的話語更是棍棒,将她打的遍體鱗傷。
自上次碰面後,她順從的沒有主動找過他,她原想今天也不打擾他的。
但是高燒做借口不是每次都有,比起別的,因生病找上門或許更能被原諒。
嚴莉莉做了很久的思想鬥争,最終打給了他,早上被掐掉有那麽幾秒打過退堂鼓,但還是不死心,忍到晚上已經是極限。
她想見沈聽肆,聽到聲音後這種渴望更是成倍瘋漲。
她覺得自己腦子都快燒糊塗了,都有膽子打斷他說話了,可是不過腦的話還是一個勁往外漏:“哥,我太難受了,你幫幫我好不好,我不是故意要煩你的,我真的是太痛苦了。”
路邊霓虹已亮起,沈聽肆的臉半明半暗,聽完那頭卑微的乞求,他嘴角嘲諷的揚了揚:“地址。”
可能沒想到他會這麽快松口,嚴莉莉靜了會才受寵若驚的将地址報上。
電話挂斷後,沈聽肆轉手将地址發給了張哲聖。
他疲憊的往座椅一靠,打開音響,女人溫和爽利的聲線很快充斥滿整個車廂,片刻後将車駛離。
華林段空蕩蕩的沒什麽人影,濕潤的地面映射着昏黃的街燈。
到十字路口時沈聽肆下意識看向那家烘焙店。
黑色木門正好被推開,店內暖光瞬間洩了一地。
車內音響裏的女聲正緩緩說着:“她像沖破黑暗的一束光,讓我感知到溫度和力量……”
裏面出來一道熟悉的身影,裹着一件黑色大衣,撐起傘埋頭沖入夜色中。
因為距離住處僅隔了兩條街,所以每日上班來回陸爾都是步行。
下雨天風大,溫度更低。
她用力攏了攏領口,将肆意灌入的寒風擋住。
十字路口有車往來,她站着等車過,這當下很順其自然的轉頭看了眼四季華府的方向。
便是這個時候,原本要經過的車輛陡然停住,駕駛座的車窗緩慢降下,露出沈聽肆那張人神共憤的臉。
陸爾倒抽一口涼氣,腳下步子打滑,踉跄站穩後聽見他忍笑說:“你剛才在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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