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三合一章
今天天氣還是不錯的, 中午陽光刺眼, 體感溫度三十多度, 是正式入夏的征兆。
兩人在距離CBD比較外圍的地方停了車,也沒往中心地帶走,不過來往人潮還是洶湧。
上班族中午出來吃飯,和他倆大多是一個方向。
方明柏脫了外套擱臂彎裏, 食指擦了擦額頭細密的汗,朝四周望,“記得是這塊......好久沒回來了。之前都是呈安帶我和江渝來喝,還挺不錯的。本來這次回來是一定要一起出來喝一杯的,江渝居然生病!我也是真服了他了......”
淩焰跟在他舅身後,身形挺拔出衆,即使漫不經心插兜跟人逛, 也是一衆人潮裏頗為亮眼的那個。這時聽到方明柏對江渝赤|裸|裸的嫌棄,忍不住回了句:“每個人體質不一樣——腦子也不一樣, 你有他那腦子嗎?”
“......”方明柏回頭奇怪地看了淩焰一眼,笑着罵了句:“這才住多久?你就這麽崇拜他了?”
淩焰撇開頭, 心想,你懂什麽,老子喜歡他。
見淩焰不答,方明柏拿着手機找路線, 一邊繼續道:“不過江渝的人格魅力确實挺讓人羨慕嫉妒恨的。上學那會,就有不少追他的人,不過喻呈安的性格更吃香罷了。”
“那你呢?”淩焰忽然想起, 他舅好像一直是單身。
“你舅舅我這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就這裏了!”
方明柏說這話的時候,笑了下。
只是笑容在淩焰看來大有故事——但他絲毫不感興趣,也就沒多問,擡頭看了眼方明柏指着的黑白店标,然後沒什麽表情地跟着方明柏低頭走進一條狹長稍暗的窄巷。
這個時候,酒吧裏人不多,交談的聲音傳到耳邊,中間像是隔了一片海,是一種很舒服的模糊。仔細辨別,這其間徜徉慢歇的潮聲是酒吧自帶的氛圍音效,說不上有多別致,只是恍惚營造出了逃逸藏匿之下的尋歡作樂感。比起晚上,此刻的光線特意調得更暗,又減了些閃爍迷離的五彩光影,像是要與外面那晃眼的明亮形成鮮明的視覺沖擊,顯露出單純而極致的昏暗。
淩焰平常與隊友還有傅奚喝酒,是不會來這種地方的。
一看就屬于方明柏喻呈安之流,場面玩起來那是游刃有餘,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既體面,又無賴。雖矛盾,但合理。就是他們這類人。
而江渝,一看就是只顧喝酒但又不大會喝的那類。只要能讓他待得舒服,不論酒吧還是書房,其實一個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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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淩焰眼底微笑。
江渝那麽懶又沒勁的一個人,怎麽會想到來這裏喝酒,如果不是他舅、還有那什麽跟廢物一樣的同事領着,估計連這地方都找不到。
......
媽的。
為什麽光想就覺得更可愛了。
今早出門的時候,江渝煞有介事地早起做早飯——也許是身為主人那根待客之道的神經終于在感冒被擊退之後遲鈍而蹒跚而倔強地擠進了江渝的腦中樞
——雖格格不入,但實在忽視不了。
然而,江渝剛挪着步子出卧室就看到淩焰背着運動裝備開了門準備出去。
淩焰聽到動靜,邁出去的腳一秒內收了回來。
“你這麽早?”
淩焰發誓,這個反應完全是下意識。
“你吃早飯了?”
江渝也沒多想——其實是沒有多看桌上。
兩人隔着客廳眼瞪眼。
最後,餐桌上皮蛋瘦肉粥的香味提醒了江渝。
江渝若無其事、格外平和地當無事發生——貌似還輕松了很多,對淩焰說了聲“早”就行動略微快速地回房間繼續睡。
淩焰簡直哭笑不得,脫了鞋又去敲門,開門瞧着幾秒內安心回籠的江渝,輕聲道:“早飯擱桌上了,你起來熱一熱吃。”
江渝望着人認真道謝,神情是那種長輩認可的贊許,之後又道:“吃早飯很重要,對你們年輕人尤其是。”
這句話簡直可以擱臺上當做正規發言了。
淩焰花了百米沖刺的力氣才止住了自己快要控制不住的爆笑,低頭默然片刻,沒讓江渝察覺,含糊地“嗯”了聲就迅速關門出去了。
江渝只當淩焰虛心受教,适才的尴尬頓時煙消雲散,江渝回籠回得愈加心情舒暢。
門外的淩焰笑到捶牆。
“在想什麽?”
金黃澄透的酒液倒進酒杯,發出泠泠的聲響。方明柏聞了聞,覺得不如印象裏的那般好,有些嘆息道:“酒和人一樣,都是會變的。即使配方不變,但時間總會改變些什麽。”
淩焰沒搭理,視線下移,落在微微蕩漾的杯面,酒水的色澤經由玻璃折射,在昏暗的光線裏,投下一方淺淺的昏黃。
其實與方明柏喝酒的次數一只手都能數過來。
小時候自己還是很黏這個舅舅的,畢竟方明柏沒有一點長輩架子,特別會玩。在他爸媽吵架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會牽着他出去玩一天,即使淩焰玩得好像也不是那麽開心。
後來老頭子要離婚,讓淩焰無比意外的是,方明柏居然還支持。
那個時候,兩人出來喝過幾次。按方明柏的話說,是來一場男人之間的對話。但對話的結果,不是方明柏稀裏糊塗把自己灌醉,就是淩焰恨不得揍方明柏一頓——他想問問他,為什麽支持他老子,那不是你親姐嗎?!
可方明柏總是不說。
淩焰仰頭灌下酒,然後自己給自己倒了第二杯。
方明柏:“......咳——”
“說吧。”
“......”
實話說,方明柏有點後悔。
車上一時沖動,眼下又心疼。如果真相全擺到這孩子面前,無疑是件特別殘忍的事。
方明柏移開目光,沒有吭聲。
“我就知道。”
淩焰算是明白了,灌下第二杯後,杯子重重磕上桌面,清脆到炸裂的聲響伴随着淩焰冷淡的聲線,帶不起絲毫的感情。
轉身就要走的時候,方明柏深深垂頭,突然說了句:“你媽媽懷你的時候,還沒結婚。”
這句話其實沒什麽特殊含義。未婚先孕而已,對于兩人之後的關系,說明不了什麽。
淩焰想,他爸媽最後不是結婚了嗎?
方明柏一直沒有喝手裏的酒,只是望着。淩焰重新坐下來,好一會,他才繼續說下去。
“你父母的婚姻,是你媽媽的一廂情願。”
“季平其實是恨明映的。我不知道有多恨,但如果這事擱我身上,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
方明映,淩季平。是淩焰的父母。
“事情說起來很簡單”,方明柏轉頭看向淩焰,微微笑了笑,只是笑容苦澀無力,目光裏全是歉意,輕聲:“你爸要知道我跟你說了,他會宰了我——其實他對你真的不錯。”
淩焰覺得,現在的場面很奇怪。
他似乎潛意識能夠料想到方明柏接下來說的話會産生什麽樣的影響。但是他心裏很平靜,平靜到,他好像能夠透過桌面那一點點映射的昏黃,看到他父母當年的樣子。
“明映和季平是大學同學,不是同一屆,季平早三年畢業。明映大學畢業後就在季平創業的設計所工作。你也知道,你媽媽在設計方面很有天賦,金榆就是她最得意的代表作。但其實這背後有你爸的關系——不是說最終的得獎有黑幕——但這種國際性的大獎,如果業內沒有人引薦,沒有前輩帶路,是很難在評委面前露上一面的。”
“雖然金榆獲獎最大受益方是季平創立的設計所,但明映在業內至少也是小有名氣了。我說方家欠他,這是最初的一方面。”
“明映一直喜歡季平,所以獲獎之後就表明心意了吧......但季平拒絕了——他心裏有人,就是你今天看到的陳小姐。但那時陳小姐已經有結婚的對象了。明映後來知道,直接離開了設計所,簡直就是毫不猶豫。”
“女孩子好面子。你爸年輕時又是說一不二的性格,自己創業,小有成就,當面就敢拂人臉面。反正兩人最後鬧得是不歡而散。”
說到這裏,方明柏苦笑,“如果就這樣斷了也好”。
“但很多事情偏偏就是平地起波瀾。”
“我記得是之後的一年不到吧......季平的設計所陷入危機,明映折騰來折騰去放不下,就想把金榆的設計賣了,要資助季平——這件事本來挺好的。如果慢慢來,兩人的感情或許能夠培養起來也說不定。但你媽媽的性格啊......”
“兩人見面就掐。吵到最後,明映居然以金榆為條件讓季平跟她結婚。季平簡直氣炸了,當即翻臉就讓她離開——”
方明柏不知為何,明明結局是很難過的,可是說到這裏,莫名有種啼笑皆非之感。
淩焰一直沒有說話,沉默地一杯接一杯喝下去。
他印象裏的媽媽不是這樣的。
在他的記憶裏,媽媽很愛爸爸。淩焰不知道這種感情的深度,但如果一個人能夠不記得所有,不記得自己的兒子,甚至不記得自己,卻還記得一個人的話,那應該是很愛很愛的。
但方明柏的話提醒了他一個事實,他父母婚後沒有一張合照。
除了結婚證上的證件照,就只有一張早年裏設計所的照片,那時他媽媽和爸爸之間還隔着三四個人。
“但還是放不下,可能也內疚吧——你媽媽的性子從小就是這樣,有點跋扈,但還是聽勸的。我那時在國外讀書,你外婆告訴我這件事後,我還專門回國勸了勸,後來明映就想去道歉。但沒有由頭,等了等,就找了一次業內的酒會。那時季平忙着四處托關系,也參加了。酒會嘛,反正後來就是那麽回事。最終的結果就是,明映懷了你。季平一開始就覺得是設計,來方家發了好大一通火。明映也覺得自己做得确實過分了,哭了很久,後來就想把孩子拿掉。”
方明柏沒有看淩焰,他不是很忍心,“——後來......後來你爸沒同意,他其實心很軟的。表面看上去很強硬的一個人,心裏比誰都軟。再後來陳小姐嫁人,他也算是死心了吧。你出生後沒幾天,兩人就去領證結婚了。”
“金榆雖然賣了,但幾年後,季平又把它買了回來,原封不動地還給了明映。可那以後,明映的心理狀況就有點失控了。後來你長大了,也知道了。”
“所有事情鬧成這樣,說到底,還是方家欠他。”
淩焰突然覺得有些餓,就點了些吃的。
方明柏看他默不作聲地往嘴裏大口塞飯,眼眶一下就紅了,轉開頭,開口微哽:“你爸對你媽媽應該是有感情的,但是......”
但是之後,方明柏說不下去了。
如果說到現在,淩季平對方明映還有多少恨,方明柏其實不是很清楚,畢竟人都死了。
而且方明映的死,淩季平不是沒有一點責任。
但這件事從頭到尾就是一團亂麻,扯來扯去,都扯不清。
四周依舊和進來時一樣,緩慢搖曳的頹靡調子,酒精的氣味混合着若有似無的各色香水味,游蕩在昏昧的光線下。外面一派光天化日,所有的一切被包裝得有跡可循。而這裏,那些袒露赤|裸的,分毫畢現,一眼就能望穿,到處都是難以摸清的真僞和難以接受的感情。
“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是不被期待的。”
“我是被憐憫的存在。”
反胃的感覺壓迫到嗓子口,淩焰拿起酒杯大口灌下,吞咽的動作克制而用力。嗓音顫抖,但語氣卻異常冷靜。
“淩焰,不是這樣的......”
方明柏第一次發覺,原來有些話,可以說得如此無力。
淩焰低頭繼續把飯吃完,這一次是細嚼慢咽,他只是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麽——讓身體做點什麽,分散下注意力也好——盡管痛苦的情緒已經不受控制地蔓延到手腕,他死死地捏着勺子,彎曲的指關節和包裹着的皮膚呈現一種尖銳到扭曲的弧度,原本細微的肌膚紋路變得清晰而猙獰。
“我恨了那麽久的人,其實我更應該去感激?”
淩焰吃完了,擡頭對方明柏說道。
眼睛血紅,眼裏有淚。
淩焰從來不是一個克制的人,相反,在方明柏接觸的人中,自己這個外甥的脾氣比任何人都要暴躁、不受馴。
但是當淩焰問完那句、方明柏沉默不語之後,兩人只是坐在冷清隔絕的酒吧裏,一杯接一杯地喝完了桌子上的酒,然後結賬離開。
方明柏最後醉得一塌糊塗,淩焰拖着人去車上,全程思維清晰、動作鎮靜得一如往常,甚至臉上的神情都與平常并無二致。代駕來了之後,淩焰還能從手機裏找出酒店的位置和房間號,囑咐好好把人送進去,并道了聲謝。
然後,再次給自己叫了代駕。
淩焰站在明晃晃的日光下,覺得自己應該是喝多了,多到整個人像是被浸泡在了酒裏,浮浮沉沉,頭暈目眩。酒精讓一切沒了實質。四周的牆壁、來往的人群、停駐的車輛,日光之下,這些似乎眨眼間就可以被融化、被蒸發,消失得一幹二淨。
只有他。
只有他心底的塊壘。它們堅硬無比、層層疊疊、無休無止,一步步壘向他的心口,讓他的每一次呼吸和每一滴血液的流淌都變得艱難沉重。最後,淩焰蹲下身按住自己的頭,站立的力氣都喪失殆盡。
可即使是這樣,他也無從發洩。
——如果說以前有資格有理由,但是現在,他連面對那個人的勇氣都沒有。
他好像只剩下痛苦。
代駕的司機看上去是新手,路況不是很熟悉,路上問了好多問題。淩焰坐在後座,臉色雖然蒼白,但解答得很有耐心。
和陌生人的交談,三兩句言語,比起面對心裏的那處橫亘,似乎顯得輕而易舉。
淩焰專注在每一道岔路口,每一個紅綠燈,倏忽而過的地标都能讓他仔細分辨很久。
可即使是這樣,當車子停下,交談結束,他獨自一人坐在車裏的時候,酒精将他浸得快要發黴的感覺又一次襲來。
骨頭被分解,力氣被攫取,只剩下一副虛張聲勢的脆弱皮囊,不堪一擊。
江渝不在家裏。
這個人總是這樣,說不出門,然後必然出門。
言行總是不一致。
喝多了感覺很不好,如果待會吐了就更不好了。
淩焰不想給江渝添麻煩,他進了浴室給自己催吐。
五髒六腑被迫絞在一起的時候,生理性的淚水被刺激出來,這似乎是一個契機。一個發洩的契機。
淩焰閉眼,坐在地上靠着冰涼的牆壁,讓自己慢慢哭了出來。
如果說先前只是一份沉重到窒息的痛苦。那些理所當然的怨恨一下全部站在了自己的對立面,毫不留情地指責向自己。
之後,愧疚接續着痛苦,讓他都不敢去想怎麽再次面對那個人。
而到了這個時候,淚水沖走酒精,洗刷出了滿腔的憤怒和難以抑制的憋屈。
淩焰産生一種破罐破摔的情緒。
淩季平真是可以。真的很可以。他以為他是什麽,大聖人嗎?心懷廣闊到容納一個不愛的女人給自己生孩子。心裏懷着的,其實只是一種施舍的憐憫與無動于衷的漠然。
他甚至不配做一個父親!
他把他當什麽?
一個不能無辜犧牲的存在?還是一個——
淩焰惡毒至極地想:還是一個讓她母親無時無刻不後悔的污點、一個證據!
他為什麽要允許他生下來?!
為什麽!
——真好。
他又有理由去恨那個人了。
淩焰狠狠捂住眼睛,死命咬住嗚咽,可是當力氣用盡,淚水卻怎麽都止不住。
原來如此。
在接受了淩季平的不愛後,方明映對他的漠視也有了理由,同樣因為不愛。
他這樣的存在,有什麽值得愛的。
江渝聽到聲響,抱着兩盆長勢喜人肉嘟嘟的多肉進浴室的時候,差點被淩焰橫在地上的長腿絆了一跤。
淩焰很尴尬,尴尬到不敢看江渝,快速倚牆站了起來,轉開臉,垂着頭,然後就要往外走。
二十歲出頭的男孩,在自己喜歡的人面前,情緒很難藏得住。
江渝其實是吓了一跳的。
眼前這個從地上狼狽爬起來的淩焰,滿頭大汗,額角留有狠力按下的指印。因為哭過一場,臉色發紅,英俊潮濕的眉眼耷拉着,水汽彌漫,還沾着透明淚滴的烏黑眼睫根根分明,帶着幾分淩厲,又無端顯得脆弱。
但有賴于過分超然的心理素質,江渝面上依然是一副稍顯疑惑、略微擔憂、隐隐蹙眉的神情。
浴室門狹窄,江渝站着,淩焰需要貼着人側身出去。
兩人身體擦過的時候,江渝聽到了淩焰委屈抽鼻子的聲音。
“......”
江渝抱着兩盆多肉,食指和拇指伸出去掐住淩焰擦過的衣邊,“幫我拿一下好嗎?”
淩焰怔愣,沒反應過來。
江渝抱着多肉往前推了推。
淩焰反應過來,兩盆接過,低着頭望着綠油油胖嘟嘟的多肉,啞聲:“放哪裏?”眼淚還沒擦幹淨,眼眶底下還蓄着一汪亮晶晶,眨一眨,就可憐兮兮地淌下來。淩焰尴尬不已,鼻尖通紅,用力扭過頭,擡起肩膀擦了擦眼角。
江渝指了指外面的陽臺。
淩焰點點頭,走了出去。
江渝跟着,腦海裏止不住想起很久之前曾芹特別想要孩子的時候和他說的話。
“......孩子只要養到三四歲就可以了。之後就沒那麽難帶了。餓了會自己要吃的,困了會自己睡,受委屈了、哭了,哄哄就好啦!很好帶的!”
江渝後悔不已,怎麽自己當時就不耐下心來問問怎麽個好帶法?
站在幾步開外,望着淩焰小心翼翼擺放多肉的背影,江渝愁眉苦臉,這下怎麽帶?
弄好了,淩焰轉身依舊低着頭不看人,繞過江渝的時候悶聲:“放好了。”
江渝拉住人結實胳膊,忍不住問道:“你怎麽了?”酒精的味道很濃郁,其實在浴室那會他就想問了,這個時候問得更順溜:“你喝酒了?和誰喝的?大中午喝酒?!”
......
江渝覺得自己蠻上道的。
淩焰望住江渝,這個人還是第一次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
而且說話的語速與平時相比,簡直快了0.5倍。
淩焰的注視讓江渝有些不自在,轉念又想,自己又不是人舅舅,更不是爸媽,未免管得太多,而且,都這麽大人了——
肩上驀地一重,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一傾,雙臂被人緊緊地禁锢在身體兩側,動彈不得。
淩焰抱住江渝,低頭埋進江渝肩窩。
幾乎是全部的力氣都放在了江渝身上。
半晌,江渝只感覺到重,這小子吃什麽長大的,這麽重。
剛想說什麽,肩頭忽然一陣溫熱,有汩汩液體滲透進衣料,順着自己的肩骨柔軟流淌。
江渝瞬間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曾芹你出來!這哪裏好帶!?
這這這——
這都哭了!
江渝輕微崩潰,但面上依然如故。
好像抱着他的只是一個巨大的、會哭的、很重很重的人形戰機
——專業作祟,相比于淩焰本人,對于江渝來說,戰機更有接受度。
戰機就戰機吧。
一般這種體型的戰機出問題,不外兩點......
江渝嚴謹測算:比如,單個作戰,超低空高速飛行時,遇上地速過大,超出負荷,駕駛人員很難控制,而一旦俯角範圍突破極限,事故瞬間就會爆發。或者,編隊作戰,戰機間距過小,絕對速度與偏角誤差相近無幾,這樣,一旦密集實戰開始,突發的事故概率也不容小觑。
面對以上兩大種類情況——其實還可以細分很多種——江渝覺得,處理辦法,一是從根本上而言,徹底調整戰機型號與作戰模式,二是安撫訓練作戰人員——
江渝覺得第二條可行。
雖然淩焰擁抱的力氣很大,但當江渝稍稍有所動作,淩焰就像被按住了什麽開關,身體頓住,霎時僵硬。
江渝忍不住微笑,這敢情還挺像的。
江渝抻了抻被箍得有些發麻的手肘,然後,在淩焰有些慌亂地想要做什麽的時候,輕輕伸手環抱住了他。
......
接踵而來的反應莫名有些奇怪。
感覺不是戰機事故了......
江渝覺得,難道是自己處理失當,戰機報廢了?
江渝頭疼不已。
抱着的手臂其實很瘦,淩焰能夠清楚地感覺到。環繞在自己肋骨的兩側,溫度也偏涼。江渝身上的氣息是那晚在車裏捕捉到的,這時更加明顯。很淡的煙草味,幹淨的發鬓和領口衣料的清洗味道,還有些微植物根莖的潮濕氣味。
淩焰深深聞着,微微側頭,動作小心得不能再小心,然後,一邊的唇角貼上江渝脖頸一側的溫涼肌膚。
這是一個單方面的親吻。
謹慎細微到不被另一個人察覺。肌膚相觸時傳遞的悸動與柔軟,讓淩焰情不自禁閉上眼睛。
那些歇斯底裏的情緒與堆積的疲累此刻被一股酸澀卻溫和的力量薄薄覆蓋,效用不是特別突出,但是他需要的。
他真的很需要。淩焰想,這輩子都需要。
兩人抱了很久,久到江渝腿腳發酸,腰背無力,像是徒步跋涉了好幾公裏,又像是做了什麽急劇的運動,總之,酸到他嘆息。
淩焰真的很不客氣。這個擁抱,幾乎全部的力氣都擱在了江渝身上,像是壓了一座熱烘烘濕漉漉的山,江渝動不了也說不了。
太難帶了。
江渝默默嘆氣。
淩焰察覺到江渝的乏力,有些舍不得地朝着江渝肩窩埋頭拱了兩下,然後默不作聲地松手退後,依舊沒敢看江渝,只是低頭望着江渝穿着拖鞋露出來的那截瘦削腳腕。
江渝頓時卸力垮了肩,長出一口氣,緩慢挪着步子轉身往客廳走,邊走邊握拳朝後捶着腰背,走得那是一個筋疲力盡。
淩焰:“......你怎麽了?不舒服?”
江渝頓住腳步,回頭,神情是那種我該說什麽好呢,要不要說呢的為難與一言難盡。
過了好一會,江渝只是幽幽道:“年紀大了,腰不好,體諒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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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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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