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沒有再說

兩人對視, 氣息挨得極近。

一邊滾燙急躁, 劍拔弩張得恨不得将面前的人拆骨吞下。一邊沉靜嚴肅, 即便被人抓着脖子，被人單方面宣誓所有權，依然波瀾不驚地望着面前的人。

甚至，在淩焰怒不可遏的那句話之後, 江渝松開了扣着淩焰手腕的手，放下來，垂眼漫不經心地撣了撣指間煙灰。

淩焰太熟悉這樣的江渝了。

熟悉到咬牙切齒。

“你以為擺出這副這樣就可以了？你聽清楚我說的話了嗎？”

淩焰也松開了江渝的衣領，只是手掌依然按在江渝的脖頸下，沒有施加力氣，也沒撤開分毫。

其實江渝只是在思考。

思考曾芹說的話，思考淩焰此前的種種。

當他發現一切原來如此的時候, 他擡起眼道：“如果我沒理解錯誤，你的意思是要跟我談戀愛？”語氣波瀾不驚, 開口像是在談論今晚的天氣。

淩焰愣住了。

談戀愛？和江渝？

和江渝談戀愛——按住的掌心忽然有些潮濕。

淩焰感到一陣不自在，适才的嚣張氣焰, 在經歷了江渝逐寸逐寸的冷處理之後，眼下，讓他疑惑和無措。

他就是想和他談戀愛的。

但江渝表現出的，沒有知曉後的憤怒與震驚, 也沒有拒人于千裏之外，只是将淩焰的跋扈不講理冷靜合理地換了一種方式闡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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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在做題。

一道在江渝看來，完全有把握可以解決的難題。

所以他才會這麽鎮定自若。只要将一切置于他的領域, 再棘手的局面，江渝都有把握。

意識到這一點的淩焰，前一刻快要撐破天的暴躁情緒驀地就被殘忍無情地打壓了大半——他甚至不知道對方出手的路數和招數——沮喪和難受襲上心頭，淩焰無力垂下頭，沒有再看江渝，默默自嘲，這個人真的沒有心的。

像是為了印證所思所想，耳邊傳來江渝冷淡的聲音：“那你應該找錯人了，我不談戀愛。沒興趣。也沒空。”

淩焰擡頭看他，半晌，松開手後退幾步，注視一臉淡漠的江渝很久沒有說話。

“是因為我剛才對你态度不好，你才故意這麽說？”

淩焰往回想，剛才之前，他和江渝的相處不是很好嗎。江渝都說什麽男朋友女朋友——雖然沒有那個意思，但他們之間真的很融洽。

淩焰的問題有點幼稚，有點單純，也有點可憐兮兮。

江渝覺得他們不在一條線上，怎麽談都談不到一塊，但就這幾秒閃神的當口，淩焰再次抛出一連串的問題。

“還是你讨厭我？”

“但是你難道忘了你今天早上和我做了什麽？”

這回換江渝不自在了。

淩焰對他，總是直白得近乎赤誠。

淩焰從來不對他遮掩迂回什麽，于是，他也不會意識到，江渝今早用在他身上的避而不談其實是一種徹底結束話題的方式

——在江渝看來得過且過的彎彎繞繞，在淩焰這裏，非要擰直了掰扯清楚。

江渝沒說話。

“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好嗎？你不覺得你這麽做很渣嗎？”淩焰氣死了。

江渝：......

江渝頭疼了。

江渝無話可說。

“還有，你喝醉的時候、生病的時候，都是我照顧的你。你偷懶不想爬樓，我背你——”

江渝聽着淩焰的數落，一邊轉開臉，手裏捏着滅了的煙蒂在欄杆上弱弱地擦了擦。

淩焰繼續一件件記賬：“——你不吃早飯，我給你帶早飯。你不想吃外賣，我給你做糖醋排骨，你說說看你吃了我幾頓糖醋排骨了？還有昨天的土豆炖牛肉，不好吃嗎？”

淩焰再次逼近，委曲求全：“不好吃嗎？”

江渝不吭聲，低着頭注視手裏的煙蒂。

說不通啊......頭疼。

“你說，不好吃嗎？”聽聲音，感覺淩焰都快哭出來了。

江渝破罐破摔，扔了煙蒂，點了兩下頭：“好吃好吃！”

淩焰不說話了。

明明說了好吃，為什麽氣氛更加窦娥了？

“好吃你不看着我？你心虛什麽？江渝？！”淩焰氣得恨不得搖江渝，“你心虛什麽？！你明明就是喜歡我！你說好吃為什麽不看着我說？你就是心裏有愧，你這個渣男！”

江渝哭笑不得，擡頭對上淩焰的視線，剛要開口再重複一遍，可不知為何，話到了嘴邊，又說不出來了。

淩焰背朝訓練館的燈光，敞亮的光線落在這人的身上，像是描了一圈璀璨熒光。可面色卻灰沉，情緒低落。

江渝擡頭看着，淩焰的神情很難過，原本英俊無比飛揚有生氣的眉眼一下沒了氣勢。而本該被訓練館裏的觀衆歡呼簇擁的家夥，這會通紅着眼睛，死死撇着嘴巴又哀又怨地瞅着自己。明明心裏急得跳腳了，恨不得揪着自己的領子揍自己一頓，但最後也只是問他，土豆炖牛肉好不好吃。

江渝不說話了。

淩焰像是感受到了江渝身上傳遞出的那一點可以名之為“動搖”的情緒。

他趁熱打鐵，借勢破竹，小心掩蓋起心裏的得意和忐忑的竊喜，面上依舊可憐巴巴。

“江渝，我跟你說，這事沒完”。

“你把我當什麽？獻愛心？護工嗎？”

“你這人怎麽能這麽沒良心？”

“我對你那麽好你都看不到嗎？”

“......”

“我那麽喜歡你，你難道一點點都沒感覺到？”

江渝嘆了口氣。在淩焰伸手過來牽起他的時候，他竟然不知道如何拒絕。

明明很簡單抽回手，或者躲過去就好，但在被人握住的時候，江渝也只是僵了僵。

“你跟我回去坐好，說好了看我比賽的。”

淩焰拉着江渝的手把人往回帶，想起前一場比賽的失敗，瞧着人臉色念念叨叨：“你還沒有和我說加油......你看你這人怎麽這樣？答應看我比賽的是你，來看了都不跟我說加油。”

江渝莫名覺得自己罪過大了，動了動嘴唇，無奈道：“加油......”

淩焰哼哼。

兩人牽着手一前一後走向人聲喧鬧的訓練館，在進館的最後一段黑暗裏，淩焰把江渝堵在安全出口的鐵門後，低頭瞧了好一會江渝。

“你不樂意？”

“被我說了那麽多，你覺得欠我了，你不開心不樂意？”

江渝：......

話都被你說盡了。

淩焰還是不放心，生怕一轉頭，這人又鐵石心腸起來。

“你說句話。”

淩焰挨近，不撒手，視線移到江渝抿着的淺色唇上，低垂的眼睫掩去大半虎視眈眈的眸色，語氣很軟：“你不說話我比賽都不定心。”

江渝微張口，有種走投無路的窮盡迷茫感，低聲道：“再說——”

迎面的親吻克制到呼吸都在顫抖，江渝像是被燙着了，唇上貼着的一瞬間，身體輕微抖了下。

淩焰以為他冷了，這裏是露臺，也是風口，沒牽的那只手頓時密密實實地抱住江渝。

“沒有再說。再說幹你。”淩焰貼唇輕聲。

趁着江渝沒反應過來，淩焰稍稍退開毫米，微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成果。

江渝真的懵了。唇都忘了閉上。

淩焰心癢，忍不住再次低頭吻了吻，宣誓一般，“我先敲個章，免得你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