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翻來覆去

相較江渝兵荒馬亂波及無辜的适應期, 淩焰開始得順其自然些。

想江渝的時候, 會很用心地去想。

想離開時有些不開心的江渝, 想早飯時冷面無情的江渝——從最近的開始。當然想的最多的，還是床上的江渝。

賽前體能訓練過半，中途休息的時候，淩焰大汗淋漓地坐在場館一角, 胳膊肘随意搭膝上，大口喘氣，垂下頭盯着涔涔汗水滴落在地面，忽然就想起江渝受不了伸手抱住他的模樣。額頭沁了細密的汗，臉上的血色像是被什麽洇透了，不是很濃烈的紅，是壓在雪下的軟紅。又冷又好看。

喬紹拿着水吊兒郎當走過來的時候, 見到的就是凝神沉思模樣的淩焰。

“在想什麽？”

喬紹握着水瓶杵了杵淩焰汗濕的肩膀。

淩焰接過水，道了句謝, 利落轉開瓶蓋，仰頭灌水。

喬紹想起來了, 一臉“哦——”的意味深長，湊近，“男朋友吧？我見過嗎？是不是看過你比賽？肯定看過你比賽吧！”

“嗯。”

“靠！快說說！我肯定有印象！”

喬紹興奮不已，湊得更近, “咱同學？同級的？怎麽認識的？”

淩焰看了眼他和喬紹的距離，略有嫌棄，幹脆起身走開兩步。

“不是吧你——”喬紹難以置信, “淩焰你有必要嗎？你他媽現在人都不在國內，搞什麽守身如玉？”

淩焰灌完了一整瓶水，捏扁了瓶身，擡眼朝着喬紹不緊不慢道：“第一，守身如玉不是這麽用的，你個白癡。第二，喬紹我覺得你人品有問題。你是在暗示什麽嗎？什麽叫人不在國內？我告訴你，我現在有家室了，雖然脾氣會收斂點，但不代表我沒有底線。”

喬紹：“......我他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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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紹翻了個白眼，忍住了沒打淩焰，這家夥談戀愛談得腦子都廢了。

就剛剛，賀西路走過淩焰身邊的時候，慣性豎中指，淩焰居然當沒看見，視線不知落在哪裏，嘴角泛起蕩漾無比的笑容，神情寵溺得不行。

賀西路面色霎時驚恐，腳下打滑，好不容易才站穩。

幾個參賽國家的學生選手陸陸續續進入場館開始賽前訓練，曾芹讓他們過去打個招呼，賽前培養下友誼，都是同齡人，相處起來也活潑些。

喬紹英語一般般，自我介紹完就站在一旁看大家。淩焰懶得說，低頭玩手機，翻看他和江渝之前的聊天記錄。賀西路卻興致盎然，叽裏呱啦說了一大堆，葉白算半個捧哏的，幾句下來，大家聊得還挺熱鬧，勝負心倒是其次，更多的是好奇。

喬紹猛捅淩焰胳膊的時候，淩焰差點手滑給江渝發出一個标點符號。

淩焰擡頭怒目而視，然後順着喬紹過分誇張的暗示，看到人群後排一個金發碧眼的高個子男生在伸手胡亂揉他前面一個男生的頭發，揉得亂七八糟，十分搞笑。高個子男生笑得燦爛無比，前面的男生躲又躲不開，只能轉頭瞪他。

淩焰察覺到他們關系的不一般，從動作裏就能看出來，很親昵。

後來，人群散開，大家各自歸隊訓練。淩焰無意中看到，高個子男生把前排那個男生很自然地摟進了懷裏，兩人一前一後挨着走，低頭接了個旁若無人的吻。一旁隊友像是習慣了，瞧見就笑了下。

淩焰愣了下，然後低頭快速在手機備忘錄上記了一筆：他有一天也要在所有人面前呼嚕江渝頭發！抱江渝！親江渝！

打完兩行字，淩焰又覺得不現實，嘆了口氣，開始往回删。

江渝那麽正經冰山一樣的人，他要是當着那麽多人面呼嚕江渝頭發，江渝估計得跟他分手。

一個幼稚的念頭翻來覆去，到了最後，淩焰覺得，做什麽都無所謂，只要江渝在他身邊就好。

這才第二天。

第三天的時候，關于江渝在床上的種種情态，淩焰已經回味得差不多了。于是他開始操心這人的生活。

操心來操心去，淩焰覺得自己真的很愁，江渝怎麽能這麽廢呢。

他是怎麽活這麽大的啊！

沒人伺候，早飯是從來不吃的。喜歡睡懶覺，睡到下午都有可能。喜歡熬夜，對着那幾張草稿紙能想一晚上。喜歡獨處喜歡安靜。讨厭話多的人和場合，待不了多久，待一會就要出去抽煙。讨厭麻煩，讨厭熱，讨厭一切體力活動，多走兩步跟要了命似的。

又嬌氣又矜貴，還尤其言而無信。想一出是一出，說不出門準出門......

這樣一來，淩焰就擔心他随便吃、不按時吃，擔心他又胡亂開空調，擔心他不好好睡覺。兩人相處的這段時間，江渝就生了兩次病。

淩焰覺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他都已經腦補出回去看到一個奄奄一息的江渝的場景了。

接下來的幾天就在這種提心吊膽中度過。

後來，比賽正式開始，賽程緊張，淩焰恐怖的聯想有所緩解，并逐漸轉移方向。

他開始審視江渝這個人。

淩焰發現，江渝其實心挺狠的。對自己尤其狠。對無關緊要的人事，那基本就是絕緣。也不知道當初是怎麽找上曾教練的......

估計就是上次江渝媽媽來的時候，通過介紹認識的。

——江渝對待自己在意的人那是真的不錯。

他很在意他媽媽的感受，所以再怎麽不情願也會聽聽她媽媽的建議。他對曾教練也特別好——淩焰甚至有點吃醋，他能夠感受到，江渝在面對曾芹時不自覺流露的溫柔與包容。

還有就是自己。

雖然江渝每次都說不要這不要那的，但最後還是會縱容他。

想到這裏，淩焰笑得格外憨憨。

喬紹一臉驚疑，再次感嘆愛情的力量。

愛情讓曾經不可一世的淩神跌落神壇，變成一個普普通通的中二少年。

一旁的葉白頗為奇怪，将兩瓶水遞過去，忍不住問：“淩焰臉上長什麽了，你這幾天怎麽老盯着他看？”

賀西路湊近，神叨叨：“他談戀愛了吧？我看就是。喬紹之前不談了個學妹嗎，也整天這副樣子——老子也好想談戀愛啊！天天跟你們混在一起，我都懷疑自己的性取向了。不談恩怨，你們不覺得淩焰賊他媽帥嗎？就肌肉和體型，整個泳隊找不出第二個了吧！不對，老子并列第一。不過葉白你也可以，就是瘦了點......喬紹，你太矮了。”

葉白：“......大哥，你這話說得我好緊張。”

喬紹：“......賀狗，你好好說話成嗎？”

想到江渝的媽媽，淩焰腦海裏立馬跳出江渝的“潛在相親對象”：叫什麽賀什麽的......為什麽姓賀的都這麽讨厭。

淩焰陰恻恻瞥了眼賀西路，賀西路莫名腦後生風。

賀西路：“那狗比為什麽這麽看我？”

如果這一遭下來，江渝還是覺得他太年輕，處不久，趁此就跟他斷了呢！

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然後他就會去相親！

江渝的性格太穩妥，太冷靜，萬一這段時間他想明白了......

淩焰刷地一下站了起來，神情嚴肅。一旁的賀西路反射性地也立馬站了起來，警惕地瞪着淩焰。夾在中間的喬紹和葉白條件反射地單手捂臉，場面應該可以預估了。

不遠處，曾芹也接收到習慣性信號，大吼：“你倆又幹什麽！坐回去！”

賀西路：“......”

淩焰越想越憋屈，緩慢坐下後，不禁愁容滿面。

江渝是沒良心的。

他太了解江渝了，江渝說不要就不要，一個能晾他在沙發上孤苦無依兩個多小時的男人，能指望這一個月做什麽？不忘了他就不錯了！

——他當時是腦子進水了嗎？

一個月不聯系！？

淩焰恨不得錘自己！

這哪裏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分明就是沒有剪刀非要造把剪刀剪自己的紅線！

淩焰都能想象了，回去的時候，屋子裏已經有了一位女主人，他就只能抱着焰焰一起離開。

可憐的焰焰，跟他一樣......

一旁圍觀的三個人表情就精彩了。

賀西路：“......不至于吧，不就是被曾教練吼了下嗎？怎麽像是要哭了？”

喬紹：“可能積累到一個點了吧......男人嘛，都這樣，積累式爆發。理解下。”

葉白：“哎，男人都不容易。其實淩焰人還是不錯的，就是脾氣暴了點，态度差了點，家裏有錢了點......太他媽有錢了！艹！”

過了一會。

賀西路：“艹。”

喬紹：“............艹。”

對于淩焰來說，這場分別，雖然開始得順其自然，但因為思緒過分活躍，想象力過分充沛，乃至逐漸脫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