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桂花糖芋

一到方明柏車上, 淩焰不知從後座哪扒拉出一盒零食。裏面什麽都有, 五彩斑斓小糖果、動物形狀的小餅幹還有幾塊一看就價格不菲的巧克力, 像是從原本包裝裏拆出來剩下的，臨時擱一塊了。

“先吃點這個。”

淩焰挨個把巧克力搜刮出來，堆到江渝懷裏，又揀了幾塊沒被壓碎的動物餅幹, 碼在江渝手心，“我上次在車裏找水、找到這些，還以為我舅在外面談了個小女朋友——他是不會吃這種東西的”。

“然後呢？”

江渝嘎嘣嘎嘣嚼餅幹，餅幹好吃，就是有點硬。

淩焰蓋好零食盒子放回去，瞅了眼淡定自若的江渝，也懶得說他什麽了, 沒好氣道：“你這麽八卦？你還有閑心八卦別人？！”

江渝随即低下頭認真嘎嘣餅幹，車窗外的光線落在顫動纖長的睫毛上, 漏出幾點眸光碎影，無端顯出一種與世無争的安閑。

淩焰恨鐵不成鋼, 啓動車子的時候又瞪了眼勤勤懇懇給自己果腹的江渝。

江渝吃着吃着，忽然想起喻呈安上次給他透露的關于方明柏的八卦，視線移向擰着眉頭神情不耐的淩焰，覺得應該不是“小女朋友”, 而是“小男朋友”。不過過了這麽久，也不知道成沒成，江渝移開視線, 專注吃自己的，沒有多說。

淩焰感受到了江渝視線的兩次巡回，倒車出去之後，見江渝從頭至尾嚼得悠然自得，也沒有和他說話的意思，就不是很開心了。忍了會，沒忍住，硬聲道：“這麽好吃？我也要吃。”

江渝扭頭看淩焰，嚼了兩下沒明白，這難道不都是給他的嗎？

淩焰目視前方，命令道：“給我吃一塊。”

江渝點頭，低頭去看手心，還剩最後兩塊，語氣嚴謹：“河馬和穿山甲，你要哪個？”

淩焰：......

江渝快速計算了下河馬和穿山甲的面積，然後極其自然地遞出稍稍小一點的那個。

淩焰看穿了江渝幼稚無比的伎倆，忍不住面朝窗外笑了下，然後轉回去又板着臉張嘴暗示江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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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渝很配合。

零食吃得太多，等兩人到了吃飯的地方，江渝就不是很吃得下。淩焰有點後悔剛才着急給多了，轉念又氣這人對自己一點都不上心，可再想，江渝不就是這樣。

吃完回去的路上，江渝察覺路線不是很對，想要問一句，但是從淩焰的表情看，好像就等着他問似的，于是江渝“很江渝”地閉目養神了。

淩焰忍不住再次感嘆，真識時務啊。

晚上九點，寵物店裏人還挺多。大多是情侶，也有一家子過來看寵物的。女孩子抱着寵物各種擺拍，一會一個“好萌”，小孩子叽叽喳喳，要這要那，後來幹脆扔了自己爸媽，跟小狗過起了家家。

焰焰縮在角落裏和江渝一樣閉目養神，下巴有氣無力擱前爪上，耳朵耷拉，神情是那種看破狗生的無欲無求。

江渝吃飽了，懶洋洋跟在淩焰身後。說不心虛是假的，但淩焰越訓他，他反倒覺得自己此舉實在情有可原。

淩焰蹲下伸出手去逗快要自閉的兒子，一邊低聲埋怨江渝，“焰焰那麽小，你就忍心它從小居無定所孤苦無依？你忍心？”

過了會，淩焰從自身經歷出發，結合實際，過來人一般嘆氣确認：“你還真的忍心。”

江渝：......

江渝也跟着蹲下身，沒有搭理慈母上線的淩焰，伸手輕輕戳了戳焰焰前爪，軟軟的，溫溫的，很好戳。江渝戳了一下，又戳第二下，笑道：“起來回家。”

“你就不能态度好點？”

淩焰拿下江渝的手，很自然地攥在自己手心，然後另一只手去撫摸焰焰，态度和語氣與之前吼江渝控訴江渝完全天上地下。

“焰焰我們回家。”

焰焰擡頭抖了抖小腦袋，往前走了兩步，淩焰松開握着江渝的手，把狗抱進懷裏。

焰焰似乎很有分辨意識，知道誰傷害過自己，誰對自己好。于是，它伸出兩只前爪親昵搭在淩焰肩膀上，低聲嗚嗚，沒看江渝。

淩焰心疼，安撫得更加用心。

不知為何，江渝忽然有點情緒上頭，駐足望着他們父子情深半晌，漠然丢下一句“我去車裏等你們”，轉身就朝外走。

淩焰一愣，與懷裏的焰焰對視幾秒，過了會，父子倆心有靈犀，交換了一個好難搞的眼神。

到家後，江渝有些困了，靠在沙發上看淩焰收拾狗窩喂狗糧，差點睡了過去。

焰焰吃得半飽，活潑了不少，繞着淩焰腳邊轉圈，汪個不停。

淩焰抱它起來站在自己膝上，讓焰焰正對困得直打哈欠的江渝，歪頭在焰焰耳邊進行思想教育：“看好了，這是我媳婦。再怎麽樣，你也不能給他臉色看——”

江渝好笑，起身就要走。

淩焰抱着嗚嗚咽咽似懂非懂的焰焰跟在後頭，繼續諄諄教導：“我媳婦不開心，那我們就別想開心了，明白嗎？”

“所以，雖然他之前對你不好，但你也要體諒他，他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哎！江渝，你再踢我試試？焰焰，看到沒，不能惹他的......”

焰焰感同身受，大力汪了一聲。

江渝的家庭地位就此确立。

之後江渝進浴室洗澡，折騰到現在，他已經很疲憊了。

下午的會議出了不少問題，很多都直指他最先提出的“可行性研究”......吳主任雖沒說什麽，但江渝明顯察覺到，他們想到一塊去了：眼下到底還能走多久。

困難太多，而似乎職業生涯的所有瓶頸也都彙聚在了此刻，江渝深吸口氣，頭抵上冰涼瓷磚。

一聲敲門。

江渝回神，立即想到自己還欠了一筆債。看着像模像樣敲門，然後不等他回應就走進來的人，江渝笑罵：“敲門就要有敲門的樣子。”

淩焰當着他面脫衣服，聞言勾起嘴角也不反駁，貼近去吻他，眼底洶湧着滾燙的情緒。

“我說了，這事沒完。”

江渝很累了，淩焰伸出手臂貼牆給他枕着，大半的重量都被他掌控。到後來，江渝站不住，兩人就去了床上。江渝覺得自己說什麽都沒用，淩焰這回是真的生氣了。

江渝意識恍惚恨不得睡死過去的時候，淩焰兇狠無比，威脅他：“這是最後一次，你最好記清楚，沒有下次。”

江渝說不出話。

後來睡夢的甘甜與現實的糾纏在眼前連番折磨他的時候，江渝想，怎麽可能有下次，他這輩子都賠進去了。

所謂的同情，不過是向他自己證明了一件事，淩焰對他來說是特殊的，是獨一無二的，是和以往任何都不同的，是他一心一意想要的。

而因為太一心一意，所以不容半分差錯。

再次有意識的時候，其實時間還早，天蒙蒙亮。

晨間的空氣裏帶着點清冷濕度。江渝感覺到冷的時候，眼睛都睜不開，整個人疲憊得散了架，他連腳趾頭都不想動。但真的有點冷，江渝縮了縮肩膀，開口想要說什麽，嗓子頓時又刺又痛，一個音都發不出來。

意識沉浮，江渝陷入孤立無援。可不等他再拼命折騰出什麽動靜，身後立即包裹上一團熱源。又熱又妥帖，将他整個摟緊，如果不是嗓子不适，江渝簡直舒适得想要喟嘆。

但腦海最深處有什麽在提醒他，這一切都要怪背後這個人，太畜生了，真的就是往死裏弄他。下一秒，腦子裏又竄出一個氣呼呼的聲音，和那人一樣的語氣聲調，說，是你先胡思亂想把人家惹急的！你這人沒良心！

江渝被自己逗笑了。

淩焰吻了吻江渝後頸，“笑什麽？”

江渝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一動不動，安穩地蜷縮在熱源裏，想要再次入睡。

晨風找到窗沿的縫隙，偷偷溜了進來，清涼的氣味裏夾雜着一絲不屬于這個季節的甜美。

江渝慢慢識別了很久，忽然很輕地說道：“是桂花......”

嗓音又啞，開口的幾個音節含混在一起，一點起伏的力氣也沒有。

淩焰湊近，一邊無餍足地聞着江渝身上的味道，一邊無數次地親吻，“什麽？”

“桂花。”

淩焰勉強從江渝身上探出鼻子嗅，半晌确認，“嗯。是桂花，不過有點早”。

“桂花糖芋好像很好吃。”江渝忽然想到。

“我做給你吃。”

江渝低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