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她憑什麽是你的
陸霄的路子太野了,傅來音接不住。回到宿舍看了一會兒書,她才隐隐約約反反複複問自己:陸霄是在追她嗎?
像,又不像。
像,不然幹嘛叫她過去單獨吃飯?還只做她喜歡吃的。
不像,吃飯就真的只是吃飯。不聊天,吃完就叫人走。傅來音從來沒吃過這麽短暫快速的飯。
不管傅來音私下裏想了多少,她開始每天都去陸霄院子裏吃飯。
因為中午也去的關系,傅來音才更深刻地意識到陸霄做個飯脾氣有多大。
老院子只有中午三個小時接客,十一點到兩點,早到一分鐘不接,晚來一分鐘關門,雷打不動,不給任何人特權。
也不許人點菜,來的人只需要說人數,吃不吃辣,陸霄自由發揮,上什麽吃什麽。有意見,可以,出去,老院子不接。
廚房是禁地,不許人參觀,門口貼了三張大紅字:“禁止入內”、“禁止入內”、“禁止入內”,生怕別人看不到似的。
傅來音最開始覺得廚房門口三張大字報有些誇張,後來她親眼看見有小姑娘無視所有提醒,滿面含羞往裏跑,傅來音想提醒都來不及。
五秒鐘後,陸霄直接提着人扔出老院子——“滾。”
傅來音即便對他有粉紅濾鏡,也對生氣的陸霄怕怕的,心裏更是忍不住想:按這人這樣經營,老院子沒倒閉真是奇跡。
說來也奇怪,他越是這麽兇,來吃飯的客人越忠實。大部分客人都是回頭客,十天半個月專程開車來吃。
老院子的生意說不上好,但也不差,大概能維持老院子收支。陸霄絕沒有把老院子做大做強的意思,傅來音有些建議便只放在心裏,從不對他說。
但老院子的招牌實在太醜,傅來音看了幾天,終于小心翼翼對陸霄說:“重新寫一寫?”
陸霄默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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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院子”三個字是随意寫在籬笆牆上的,歪歪扭扭,有大有小,傅來音從學校裏拿了漆,把原來的字覆蓋掉了。
她不打算再疊加字上去,就着新刷的漆,另選了幾種顏色,在牆上畫了一副極簡卡通畫——幾個大頭奶奶圍坐剝豆角,一群大頭小孩院子裏捉迷藏。
她畫畫專心,鼻子上沾了黑色染料不自知,一心一意描着孩子的腦袋。
陸霄按她的要求鋸了三塊木板,将表面打磨光滑,用繩子串上,放在院子的石桌上。
傅來音畫完畫兒,進來寫字。怕一下子寫不好,她在地上練了一會兒。
她學過書法,平常也練,字寫得好看。但也僅僅只是好看,要說多麽有書法價值,那是沒有的。
不過唬一唬普通人,也行。
招牌寫好,傅來音還算滿意,拿給陸霄看,“怎麽樣?”
陸霄“嗯”一聲算作回答,伸出手去擦了擦她鼻子。
傅來音下意識躲了躲,耳朵悄悄紅了。她抿抿唇,不說話,眼波流轉。
陸霄再次伸手,擦了擦她的鼻子。
傅來音沒有躲。
半晌。
“擦不掉。”
“嗯。”傅來音摸了摸鼻子,“我去洗。”兩個人對視兩秒,傅來音低頭走開。
水管裏井水涼浸浸,剛好給鼻子降降溫。
新招牌挂上去的第二天,有老顧客來吃飯,問陸霄:“這是要正經開飯館了?新招牌都設計好了!”
傅來音在老院子唯一的vip包房吃飯,與外院一牆相隔,自然聽到這個話。她忍不住微微驕傲了一下,感覺做了一件特別開心的事。
陸霄的回答很冷淡:“沒有。”
客人又問道:“那新招牌誰寫的?”
陸霄沒有回答。
客人在身後追問:“怎麽這個問題也不回答?媳婦兒寫的?”
有另外一桌的客人笑道:“按陸老板的脾氣,哪個姑娘受得了?我看懸!”
傅來音正津津有味聽外面人打趣,陸霄推開門進來了。
這個時間點正是最忙的時候,傅來音一愣,問:“怎麽了?”
陸霄走了一圈,看了看她的飯菜,“沒什麽。”又出去了。
傅來音不明所以。
天氣漸漸熱起來,日頭越來越長,中午吃飯的時候傅來音總恹恹的,飯量也比平時少。
老院子是老式泥房,雖說冬暖夏涼,但再怎麽自然涼也敵不過正毒的日頭,傅來音又額外怕熱,吃一次飯總是滿頭大汗。
一次周末回來,傅來音照舊去老院子吃飯,走進裏屋,一股涼意撲面而來,瞬間沖走一身暑氣。傅來音狠狠吸了一口涼氣,在左上方發現了新裝的空調。
她一開始以為是整個院子都裝了空調,并沒有多想,直到常來的客人和她寒暄,走到窗邊,驚訝道:“這屋怎麽這麽涼快?”
傅來音吃着從井裏剛撈起來的西瓜,沖人笑了笑:“陸老板裝空調啦!”
對方聞言更是詫異:“什麽時候?”
“兩天前。”
客人朝廚房的陸霄吼:“陸老板,我要定包間!”
“沒有。”
“我要定傅老師這個包間!”
“不給。”
客人的聲音遠了些,應該是走到廚房那邊去了:“大廳什麽時候裝空調?”
“不熱,不裝。”
“熱的啊!”
“不熱。”下一句:“出去!”
傅來音咬了一勺西瓜,看了空調一眼——原來……
許多時候她是抓不住陸霄的行為的,也無法預料,但千分之一的時候,她會被突然擊中。之前抓不住的茫然,全部會因為這一擊變成更多柔軟的力量充斥心間。
她會一遍遍确定:啊,外冷內熱,不善言辭。
他是溫柔的。
又有年輕的姑娘跑到廚房門口躍躍欲試,陸霄頭也不回:“坐回去。”
“我沒進去,門口看看都不行?”
“不行。”
“我偏要看。”
五秒鐘後,年輕的姑娘當着所有客人的面兒被陸霄趕了出來。
姑娘指着他,咬牙切齒:“沒禮貌!”
陸霄頭也不回,話也懶得說,臉色臭着,徑直回廚房。
姑娘的朋友站在院子裏安慰着她,朝廚房不住地翻白眼,其中有人說些難聽的話,像是想把陸霄激出來似的。
廚房裏炒菜聲依舊。
嗯……大概是溫柔的吧。
又一個周末,柳啾啾和邱郁都和家長撒潑耍渾争取到留校的機會,又求着傅來音留下來,到周末的時候,央着傅來音帶她們去老院子。
兩個小孩對陸霄炸的小魚幹念念不忘,一定要再吃一次。
傅來音被鬧得頭疼,只好帶她們過去。
魏千山竟然在,坐在陰涼處,正閑散地剝毛豆吃。
傅來音沒想到有人在,看着陸霄一臉抱歉,正欲開口,陸霄将人讓進來:“你們自己先玩兒,魚竿在雜物間。”
傅來音一把抓住就要往雜物間跑的兩小孩,看了魏千山一眼:“你忙完我再帶她們來。”
“沒事。”陸霄并不介意,“晚飯想吃什麽?”
“炸小魚幹!”
“炸小魚幹。”
柳啾啾和邱郁倒是一點兒不見外。
“可樂雞翅~”
“酸甜排骨~”
“不要素!”
“去吧。”
傅來音帶着孩子從魏千山面前經過,魏千山還給兩個小孩一人抓了一把豆角。
傅來音打了招呼,“不好意思,打擾你們了。”
魏千山搖搖頭,笑眯眯的:“你是來吃飯的,我也是來吃飯的。”偏過頭對陸霄道:“什麽時候可以點菜了?也不早告訴我一聲。”
陸霄聲音硬梆梆:“沒有。”
魏千山嘆一口氣:“果真女人才有特權。”
傅來音裝作沒聽到,拿了魚竿後,帶着兩小孩去池塘了。
魏千山看着陸霄,陸霄眉微皺。
魏千山道:“按我對傅方來夫婦的了解,兩人雖然對寶貝女兒很尊重,凡事有商有量,但要他們心甘情願讓傅來音跟一個山村廚子,不太可能。”
陸霄正在綁吊床,并不回話。
“老院子每月的收入可以滿足你曾經的需求,但繼續這樣經營下去,要想養傅來音,确實委屈了人家。”魏千山摸着扳指,“她已經保送三俞大學中文系研究生,師從語言學泰鬥盧叔德,未來的路大致看得見。她這樣一支含苞待放的玫瑰,有眼的男人都想摘,憑什麽是你的?”
陸霄捏斷了樹枝。
“男人可以苦,不能苦自己的女人。”魏千山毫不在意陸霄捏斷了什麽,鎮定自若,“你也窩得夠久了,是時候出來做事了。”
傅來音帶着柳啾啾、邱郁釣魚,池塘的魚一如既往多,兩個小孩驚叫連連,恨不得把池塘釣光。
太陽太大,傅來音折了三扇大大的荷葉,三個人一手舉荷葉遮陽,一手釣魚。等魚上鈎了,荷葉一扔,雙手并用,三人擠成一團,齊心協力将魚取下來,開開心心扔桶裏。
三人興致勃勃釣了一下午,太陽西沉,日近黃昏,陸霄出來看她們,三人才戀戀不舍收了竿。
傅來音曬得臉蛋紅彤彤,額前碎發黏在臉上,見他過來,忙不疊将一下午的勝利果實展示給他看。
“這個、這個、這個是我釣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揚起,“最大的是我釣的。”她眼睛亮晶晶,将手上奄噠噠的荷葉遞給他,“做荷葉羹吧。”
沒有憑什麽,她必須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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