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25.
謝小延還想拒絕,但看了眼溫別的臉色,收回了這個想法。
識時務者為俊傑。
她必須是俊傑。
26.
溫別本來想讓家庭醫生直接過來,但看到謝小延以後,收回了這個想法。
竟然連醫院都不想去,那就去醫院吧。
他不想深究那一點煩躁的真正來源。
從警局到醫院的路程不算近,她查了下,至少四十分鐘。
一路上都很沉默,謝小延手機又撂酒店了,她身上根本沒有現金……她真的發愁,等會兒難道要跟他開口借錢嗎?
謝小延默默看着窗外,心道那還是跳下去比較幹脆。
在等紅燈的時候,謝小延偷偷看了駕駛座的溫別好幾眼,暮色裏湧出的光薄薄籠了他一身,側顏英挺細致的輪廓像一幅畫。
溫別:“在看什麽?”
他突然開口問她,謝小延裝作如夢初醒地挑眉:“啊?什麽?”
路口的紅燈此時轉了綠燈,停滞的車流重新流動起來。
溫別換擋踩油門的間隙看了她一眼:“有什麽事就說,憋着不難受嗎?”
話裏話外帶着一點無奈。
謝小延:“也沒什麽,”她不自覺地将手指疊成塔狀,唇角抿成一條猶豫的直線:“就是,我這人吧,雖然不怎麽擅長打架,但還是蠻擅長挨揍的。”
她那個語氣甚至有點驕傲。
溫別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謝小延:“你知道一萬小時定律嗎?就是任何事情你都得熟練,哎,賣油翁伐薪燒炭南山中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溫別:“賣油翁伐薪燒炭?”
就算他上學期間沒在國內待過,也知道這橫豎都不太對。
謝小延:“……啊對,好像是錯了。我以前語文經常不及格,不好意思。不過反正事兒就是這麽個理,我絕對沒有撒謊,而且我恢複能力非常強,這個還是需要點天賦的。”
她自豪地挑了挑眉:“我百度過,扛打也是很厲害的能力,練武的人有的要花好多年增強這個呢!”
溫別安靜開車,聞言輕聲笑了:“哦?那你沒有百度一下,你這個傷有可能留下什麽後遺症?”
謝小延嚴肅搖頭:“不查。”
謝小延突然轉頭盯着他:“你是不是最近兩年才回國的?”
溫別:“四五年前。怎麽了?”
謝小延:“哥,聽我一句話,這是你必須要知道的常事,對人對己都好……水一百度會沸,人會怎麽樣?”
謝小延:“人一百度會死。”
謝小延:“我有次感冒前夕多咳了幾聲,當時我室友幫我一查,說我的症狀絕對是肺癌。”
謝小延:“太不靠譜了,真的,我對他們公司很失望。”
溫別:“……”
打開話匣子的謝小,跟脫缰的野狗一樣,一路活躍到醫院,排隊,挂號,快叫到名字的時候,才稍微安生了一點。
坐在她身邊的男人一直沒怎麽說話,和謝小延一起坐在長椅最邊上,黑色大衣的衣角垂墜到地上,他的視線也平靜地落在地磚上。
經過的人都免不了往他們身上,準确地說,往溫別身上打量。
目光打轉一圈,氣質風度絕佳的男人坐在那兒,一言不發,神态平和又清淡。
“謝小延,你是不是緊張?”
溫別忽然開口問道,順便将金絲邊框眼鏡取下來,用随手攜帶的手帕拭了拭鏡片,又重新戴上,扭頭看向她。
謝小延極輕地打了個顫,就像沒帶傘沖進了冬日大雨的瞬間,然後自然地擡眸對上男人的目光,唇角上揚,眼角笑紋清晰,漂亮又明媚:“我緊張什麽啊,兵來将擋水來土掩呗。只要你答應我,晚上把沙發床拉到你房間裏……”
溫別:“還是害怕。”
謝小延閉了嘴,唇角的笑漸漸消失。
她讨厭醫院,聞到那股味道就發暈。看到潔白的牆壁和穿着白大褂人,心髒都會一緊。
門診部常年人多,迎來送往無數病人、健康的人,盛了太多的熱望與絕望。
還有她最愛的人。
最後的幾個月裏,她天天跑醫院,但噩夢還是顯在了眼前。
她的家裏,就只剩她一個人了。
辦完後事,謝小延回到病房把遺落的物品收走,看到那張病床,在原地站了很久才離開。
“我不喜歡。”
謝小延長長出了一口氣,疲憊地垂下眼,靠着牆壁:“也不想來這裏。”
溫別沒說話。
謝小延:“我知道,我也不可能一輩子不來醫院,但我想,能少來就少來吧。”
心髒就像空了一塊,呼呼灌着風。平日裏被雜事填滿,但只要到了這裏,一切都會原形畢露。
謝小延笑了下:“治好了小病,最多也就快一點,可往後一個月睡覺都睡不好,何必呢?”
他們之間陷入了徹底的靜默。
謝小延剛要提一口氣講個笑話,把這股突然悲傷的氣氛驅散,後腦勺忽然察覺到了很輕的觸碰。
有人的手掌在她的後腦勺上,輕柔又緩慢地拍了拍,力道就像哄嬰兒睡覺一樣。
還順着她的頭毛撫了兩下。
謝小延被這股溫柔擊中,低頭抽了抽有點酸澀的鼻子,雙手撐在椅子邊緣,腳尖沿着方格的線小心翼翼的畫了一圈。
“抱歉。”
溫別的聲音低沉溫柔灌進她耳膜,在她耳邊重複了一遍:“抱歉啊。”
他知道失去的滋味,不想踏足某塊區域的心情,卻無意中逼了他人,這絕對違背了他的本意。
謝小延已經數不清多久沒哭過了,打擊越大她蹦跶的越歡,完全是咬牙切齒地在跟命運交手的态度。可當下這個瞬間,她真的快繃不住了。
好像終于有個容器,能接住她所有的委屈、難過、與痛苦。
差一點點,就要把這點溫暖當成真實。
還好,廣播裏的叫號拯救了她。
“0436,0436,謝小延——”
謝小延趕緊起身,匆匆扔了一句:“我先進去了。”
她再待下去,真得丢人。
謝小延步子又急又快,進辦公室的時候差點自己絆了自己一跤,即使這樣她也沒敢回頭關門,用腳尖将門關緊了。
同時心有餘悸地摸了摸頭發——
謝天謝地!昨天洗頭了!!還用了護發素!!!!哭了,她真是運氣好好!
“你好,請問帶病例了嗎?”
不遠處的醫生頭也不擡地問。
謝小延回過神來,趕緊走到醫生跟前坐下,老實道:“沒帶。我就是,嗯……脖子不小心卡到了,有點不舒服。”
醫生這才停住筆,擡頭認真看了眼她脖頸,又擡頭認真看了眼她:“你這是卡……卡哪……了?”
謝小延想這醫生怎麽還有點兒結巴?
邊想邊道:“啊,卡到別人手上了。”
她說完,對方還是沒回音,謝小延微微皺眉,剛想說什麽,在看到醫生正臉的那一刻卡殼了。
這醫生挺年輕啊……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對方怎麽看起來那麽眼熟?
謝小延苦思冥想,确定自己肯定在最近見過這張臉——但又确确實實記不起來了!
對方是挺俊秀清爽的年輕男青年,她平時生活裏見的最多的異性,可是後面那條街五金鋪老板、早餐攤攤主和面條鋪大叔。
看這醫生的反應,謝小延試探地問道:“你是不是認識我?”
那年輕醫生被她問的愣了愣,最後放下手裏的筆,躊躇了幾秒才下定決心似得:“Mind。”
謝小延:“邁德???什麽賣?”
對方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眼角,笑了:“謝小延,你真不記得我了?”
港真,謝小延最煩這種‘猜猜我是誰’‘你還認識我嗎’‘記不記得我是誰了’的游戲,從小到大都讨厭。
但電光火石的瞬間,她突然想起來了什麽,從椅子上一下彈起來,嘴張成o型,瞪大眼睛:“Mind?!!你是酒吧那個……”
瞎搭讪被她轟走,她離開的時候還想叫住她的男人!!
謝小延眯着眼搖了搖頭:“啧啧,帥哥你說你……不,你怎麽知道我名字的??”
年輕男醫生把笑意抿掉,一本正經地望着她:“你不是挂號了嗎?”
謝小延嚴肅地想了幾秒,果斷否掉了:“那天你在酒吧也叫了我名字吧?”
那時候,有點奇怪的感覺,可又不知道哪裏不對。現在她算明白了,對方在二樓叫住了她,她當時是聽到了自己名字的!但她很确定,根本沒跟對方透露過任何個人信息,中間又上了三樓找溫別,也不存在落下證件或者醉了的時候。
“你還記得藍天附小嗎?單語銘。”
對方也沒繼續賣關子,直接了當的問了她。
謝小延想了快一分鐘,終于能把眼前這張臉跟記憶裏那個瘦弱的男生對起來了。
“你是小四眼?!”
謝小延眼睛瞪得像銅鈴,單語銘也被她的反應逗笑了:“怎麽,我跟以前差很大嗎?”
何止是大!
單語銘小學的時候比別人都矮半個頭,又瘦得很,老被班裏幾個小霸王欺負。謝小延一開始是不想管的,她那時候是副班長,總不好直接跟幾個刺頭正面幹仗,況且在大家,包括那時候年少無知的謝小延看來,那種程度的欺負更像是玩笑,惡劣一點的玩笑。如果不是因為單語銘坐在她後頭,小霸王們推搡他桌子的時候,碰掉了她早餐,她大概一直也不會爆發。
不過一切都是那麽不湊巧,謝小延前一天剛因為語文下了九十分,被老師好一通訓,早上剛買的粢飯團,還沒吃到肉松和香腸,就被碰掉了——!!
她氣死了,轉身一腳踹翻了桌子,氣勢和桌子都把小霸王們吓得說不出話來。
自那天起,她的桌子裏時不時多點什麽玉米腸,巧克力,還有熱騰騰的早餐。
謝小延吃了一個月,實在不好意思,轉頭跟單語銘小聲交代道,你別再繼續給我啦,我沒幫你什麽!
對方只是看着她,很腼腆的搖頭笑了笑。
那天起他們的話才漸漸多了起來,只不過沒有到六年級,單語銘就轉學了。
“嗯,很大。”謝小延由衷地嘆道:“你不主動說,我真的認不出來了。”
單語銘笑了笑,笑裏終于有了一絲她熟悉的氣息。
“談正事吧,過來我看看你脖子,你剛才說卡到什麽——”記起謝小延說的什麽,單語銘的笑很快隐沒了:“手?”
“被掐成這樣的?”
單語銘眉宇間添了絲陰霾,清秀的臉上一點笑意也沒了。
謝小延點了下頭,用指尖輕輕刮了下脖子上駭人的痕跡:“我這體質容易留疤,而且随便一掐就紅了,其實我還沒啥感覺呢。這個……我有個朋友就是不太放心,非讓我來看看,可能怕我缺氧傷了腦子吧。”
她不甚在意道。
單語銘仔細檢查了一圈,神态愈發嚴肅,看得謝小延都毛了:“那個,小單,不會真的有什麽問題吧?”
單語銘:“拍個片吧,外用的藥我也會給你開,具體會不會有大問題,現在還不能确定,有需要的話,還得來複查。”
謝小延:“哦,好的。”
遇到故人還是喜悅的,她答應得很清脆。
确定沒有大礙後,謝小延拿上藥,跟單語銘道謝後準備離開,卻被單語銘叫住了:“我今天也結束了,該換班了。不知道你晚上有沒有安排?晚上我請你吃個飯。”
察覺到謝小延疑惑的目光,單語銘立馬笑着解釋道:“我跟你發誓,上次找你要號碼,真的是跟朋友玩大冒險輸了,我剛好看到了你,以為你能認出我的。”
謝小延知道他不是很會騙人的類型,點了點頭:“好啊,看看附近有什麽。”
單語銘脫下白大褂,從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套,邊穿邊道:“沒問題啊,不知道你吃不吃辣,反正我不挑食,什麽都可以。”
謝小延:“行。”
出去的時候,謝小延被單語銘的話逗得笑到發抖:“對對,我也看過這條微博,那個圖我現在還保存着……”
單語銘忽然停住了腳步,謝小延也跟着一個急剎,察覺到前方似乎有陰影。
謝小延有點僵硬地轉過頭,對上面前高大的男人,一時語塞:“……”
她這個渣女,差點忘了溫別一直等在外面!
溫別雙手垂落在風衣兜內,眼睫柔和垂下,眼窩眉骨之間的陰影形成一個漂亮的弧度:“檢查好了?結果怎麽樣?”
謝小延已經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幹咳了一聲:“沒什麽問題,放心吧!醫生說了只要繼續抹藥就行……哦對了,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是,那個我,我小學同學,單語銘,”謝小延語氣殷勤起來:“小單,這是溫別,是我……呃,我朋友!”
她對自己很失望,嚴厲地在心裏譴責了好幾遍:謝小延!挺起胸膛做人!幹嘛呢!你出軌了啊!幹嘛這麽心虛?
……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怎麽會莫名其妙的心虛。
就像謝小延介紹以後,溫別才看到她身邊還有個男人似得,目光禮貌地移到了單語銘身上:“你好。”
單語銘忙伸出了手,笑得很陽光:“您好您好,小謝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溫先生,晚上一起賞光吃個飯?剛好我們想在附近,有家新開的川菜館。”
溫別瞥了眼單語銘的手,和夾帶私貨的口吻,很輕地勾了勾唇,不輕不重地回握:“是嗎。”
那兩個字如水般平滑,似乎帶着點漫不經心的意味。
謝小延都不得不感慨,段數高就是不一樣,兩個字回人家一大段,誰也不知道他到底回的哪句。
單語銘側頭看了眼謝小延,又禮貌地問了句:“那……您晚上有時間嗎?”
溫別唇角勾了個很輕的笑:“不好意思,晚上我還有事。”
單語銘松了口氣,點了點頭:“那就很遺憾了,我們下次有時間——”
溫別卻挑了挑眉:“我們?”
謝小延心裏升起不妙的預感。
單語銘:“啊,對啊,小延和我,我們好久沒聚了,所以想在附近吃個晚飯。”
小延??
謝小延一頭問號,也不知道小四眼怎麽想的,順口就來。
她是想到什麽問什麽,當下就扭頭沖單語銘道:“單語銘,我有姓,小延聽着也太別扭了?”
單語銘低聲道:“對不起啊,因為原來就這麽叫你,我都習慣了……”
謝小延這人吃軟不吃硬,看見對方這态度,輕嘆了口氣:“你說小時候?你不是叫我阿延嗎?唉,算了,無所謂。”
溫別全程都在一邊安靜看着,看着謝小延陡然回神,跟他解釋:“溫別,那我……”
她試探地指了指單語銘,輕挑了挑眉:“晚上跟朋友吃個飯,你也一起吧,今天真的很抱歉,麻煩你一晚上。”
溫別嘴角勾着笑了笑,溫淡道:“我晚上有事,就不去了。”
單語銘剛想說要麽送送他,就見謝小延被他松攬過了肩,動作看着只是虛攬,修長的手指卻慢慢扣緊。
溫別:“她晚上也有事。”
溫別嘴角的笑意并未擴散到眼裏,态度仍然無懈可擊的好:“抱歉了,單醫生。”
作者有話要說: 溫- :)
感謝小天使們給我灌溉了營養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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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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