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聖僧與村花5

那娃兒來叫央央的時候,她就知道其中定然有些什麽不太好的事情在等她。

如今村子裏的成年人都跟着去了幾裏地外埋棺材,剩下的都是外姓人和一些年歲不大的。尤其是一些十幾歲尚未定親的女孩兒們,那種出殡的事情一般都不怎麽令她們去的,怕沖撞了。

小娃兒口中的米粒,是一個和陳央兒歲數差不多的女孩兒,姓楊。起初和央兒關系不錯,後來長大了,見央兒相貌出挑,人人都愛,心裏頭就多了些其他的念頭。尤其是在央兒家出了事後,她就不樂意和央兒玩,時常擠對央兒。

如今誰不知道陳央兒在同花村裏身份尴尬,大多避着她。這種時候,一個早先就不怎麽喜歡央兒的人,會主動請了她去,還拿着陳央兒兄長遺物的幌子,生怕她不去?

央央故意拉下了自己頭上的絨花,等着她家和尚來找她。

大核桃樹在村東,村東有一個廢棄的土屋子。那是早先一個離了家的村人的屋。只五六年沒人住了,漸漸荒了。

門壞了窗壞了,裏頭不少家當都沒了。外頭就是參天的核桃樹,周圍連個鄰居都沒有,喊一嗓子,都無人能聽見,是個十分偏僻的地方。

這地方,同花村也就是一些偷漢子的寡婦和混子會往這裏來。

一入了夜,喊破了喉嚨,村子裏都聽不太清。

央央來時,百靈已經先她一步飛到了核桃樹上,鳥喙梳理着羽毛,在枝頭跳了跳,瞧着央央随了那娃娃過來,走過核桃樹下,百靈跳來跳去叽叽喳喳:“主子,她們在裏頭給你設了陷阱!”

央央聽着百靈的喊話,眉眸不動,似乎和身側的小娃兒一樣,只是聽見鳥雀的叽叽喳喳。

只她眼底帶着一絲玩味,提裙邁過門檻,敲了敲搖搖欲墜的土屋子牆。

“米粒兒?”

央央腳就停在門檻那兒,沒有再往裏走。

在這兒,有什麽都是最容易被外頭一眼所看見的。

“央兒,進來,我給你看你哥哥留下的一個手串兒!”

裏面的女孩嬉嬉笑笑,招呼着央央。

央央腳下未動:“米粒兒,你拿出來吧。”

見她不進去,身側那個小娃兒一把推她後腰,只把央央推得一個趔趄。

那娃兒還笑嘻嘻滿不在乎對着央央做鬼臉:“小賤人,米粒姐姐叫你你不去,小心我讓你當狗爬進去!”

村子裏的人欺負央兒,年紀小的娃兒有模學樣,都照着大人的做法去欺負人。連話都說不順溜,就能學大人罵人。

有和尚在,那娃兒尚且知道像樣些,如今只同花村內的人了,他可就張狂了。

且不說大人們顧忌鬼神之說,小娃兒才不管那些,只圖個肆意痛快。

央央站穩了身,那娃兒又一把朝她推過來。

黑黢黢的屋裏頭傳來幾聲悶笑,估計都瞧見了外面的動作。

這次,央央有所準備,一把按住了那娃兒的手。

娃兒六七歲的模樣,男孩子力氣大,央央這個身體孱弱,擋是擋不住的。她直接側身順着那那娃兒的力氣往前一拽。

娃兒直接一個踉跄撲倒在地,栽到泥土地上。

央央又彎下腰,溫溫柔柔扶那娃兒起來,順便用細弱的聲音輕輕說:“小虎,今天晚上別睡覺,小心醒不來。”

那娃兒才多大,聽了央央的話吓得腿都打哆嗦,站了起來哇的一聲哭出聲來。

“姐姐!米粒姐姐!陳央兒欺負人!她欺負我!”

外面娃兒一哭,本守在屋裏頭打算等着央央進去的幾個人坐不住了。

村子裏大多重視家中男娃兒,小虎的親姐也在,生怕傷了弟弟回去她娘打她,急忙就出來了。

出來了一個,其他幾人也坐不住,只得跟着一道出來。

如此,那黑黢黢看不清裏面有什麽的土屋,央央就沒有進去。

“陳央兒,你居然推我弟弟!”

那小虎姐姐一出來,橫眉怒眼,大步邁出來擡起手朝着央央就要扇過來。

央央腳下順勢踢到那小虎姐姐的小腿,小虎姐姐單腳沒站穩,步了她弟弟的後塵,踢在門檻上驚叫一聲栽倒在地。

央央側身站在破破爛爛的門板邊,笑吟吟看着那灰頭土臉的姐弟倆。

米粒兒與身側兩個少年人急忙攆上來扶小虎姐姐。

“陳央兒!你什麽意思!我叫你過來好心要給你東西,你居然欺負小虎和小虎姐姐!”

米粒長得不錯,尖下巴,皮膚也細,家中把她養得很好。只她手一伸指着央央鼻尖兒罵的模樣,宛如村子裏最粗俗的潑婦。

央央一臉無辜:“非我動手,是她們先欺負我。”

米粒兒一噎。

她何嘗不知道,大家叫了她來,不過是故意欺負的。

只準她們欺負央央,可不準央央欺負了她們!

“我不管,你欺負小虎和小虎姐姐,該打!”

米粒兒給身邊兩個半大少年使了個眼色。

央央退後一步:“米粒兒,你說是要給我哥哥的遺物……”

她知道,這只是個借口,可該問的還是要問問。

“你哥哥死得骨頭都不剩了,還要什麽遺物?不如我送你去和你哥哥團圓?!”

米粒一把拉扯住央央的胳膊,叫那兩個少年上來。

屋裏頭早就準備好了,她們先前和人一早就計劃好了等村子裏沒有人的時候,把央兒弄了來,能怎麽欺負,就怎麽欺負。

“讓你裝神弄鬼!讓你吓了蝶兒!讓你敢跟決非大師同處一室!”米粒兒粗暴地擰央央胳膊,滿臉都是無法抑制的惡意。

“我裝神弄鬼……”

枝頭上百靈跳來跳去,還在幫忙盯着和尚,村裏朝村東來的就一條路,和尚一出現,百靈就不停給央央發出訊號。只聽着他在枝頭叽叽喳喳。

和尚還有幾步才來,央央一把捉着米粒兒的手,收斂了面目上的溫柔,嘴一翹,倒是有兩分邪氣:“米粒,你知道小虎在哭什麽麽?”

那剛剛推了央央的小虎到現在都沒有止住哭聲,被吓狠了,躲在他姐姐懷裏頭埋頭哇哇大哭。

米粒一怔。

“我說,他今晚有客人來陪他睡覺。”央央笑看米粒,“不如今晚也給你找個陪你睡覺的,可好?”

“陰曹地府,寂寞的鬼可不少呢。”

央央攔住了米粒伸過來的手,順勢一巴掌拍了出去,響亮的一下打在了米粒的手上。

她的反抗讓米粒兒沒有想到,更是聽了她的話,讓米粒一臉錯愕。

裝神弄鬼……

陳蝶兒說了,她就是裝神弄鬼!

米粒不斷勸自己按下心中那對鬼神之說的天然恐懼。

“陳央兒!你好得很!居然敢反抗!”她氣急敗壞一把推到央央,“我本來還想着教訓你一頓就是了,你竟然不收我好意,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反正你在靈堂也跟和尚睡了,如今倒不如便宜我表哥堂哥,讓他們弄弄你!反正也是要嫁出去給人家老員外當小妾的!沒人在乎你貞潔!”

那兩個少年對視一眼,都對白撿一個村裏嘴漂亮的女孩充滿遐想。

反正陳央兒受了委屈,也不會給村裏人的說的。女娃兒要面子,說出去還要別人指點她。

更何況,她就算想要找人撐腰,也要有人願意幫她才是。

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即将被陳家人賣到別村一個老員外家做妾的女孩,已經被全村人嫌惡了。

兩個少年撲了上來。

“不要啊!”

央央被米粒按在地上,她薄薄的一層素衣只外面一用力,就撕破了肩膀上的布料。

三四個行兇之人仿佛找到了掌握他人命運的樂趣,尤其是那兩個少年,一門心思撕央央的衣裙。

央央縮成一團不斷躲,煞白着臉淚水含在眼眶:“放過我吧!你們放過我吧!”

十幾歲的半大少年女娃兒哪裏懂她前後态度的轉變,只當做是她怕了,更興奮了,幾個人圍着央央用力撕扯着她的衣服,就像是一群食肉的猛獸,在圍捕溫馴的幼鹿。

決非匆匆趕來的時候,就看見了這麽讓他怒意驟然升起的一幕。

他腳下不停迅速沖來,怒聲呵斥:“你們在做什麽?!放開她!”

幾個施暴的人慌了,沒想到專門選了個沒有人的時候,還叫人給撞上了。

這也就罷了,居然是那個外來的和尚。

這個和尚,村子裏的大人都比較尊敬。一方面是宗教,一方面是各家有個婚喪嫁娶,總要去求人的。

半大的孩子們有模學樣,欺負大人欺負的人,也會對被尊敬的很有禮。

決非的到來讓他們心慌了,尤其是米粒兒和小虎姐姐,差點吓得跳起來。趕緊兒撤了手慌慌張張往一邊站。

米粒比旁人多了個心眼,見央央衣衫已經撕破了,這可是沒法抵賴的,趕緊兒就對着決非和尚說道:“大師,您來的真巧,央兒和我哥打架撕壞了衣衫,我去幫她取件衣服。”

說着,她給小虎姐姐擠了個眼睛。

若是平日裏,她能多看決非一眼,都能扒在門上不下來。可這會兒,她是對人家一個女娘下手的施暴者,若是決非多看她兩眼,記下了她,把她就當做了一個行兇的壞丫頭,日後該怎麽辦?

米粒連自己表哥堂哥都不管了,對地上哭紅了眼的央央看都沒有看一眼,和小虎姐姐抱起小虎就跑。

決非提起那兩個少年,一掌推出去,只把兩個少年直接掼出幾丈遠,狠狠摔倒在黑黢黢的土屋子裏,哎呦叫喚。

兩個少年被推開了,才讓決非看見央央的慘狀。

女孩兒被推在地上,洗的白淨的衣裙污了泥土,素麻的上衣袖子和肩膀都撕破了,右側的系帶也給扯開了去,衣襟松散,露出了上襦下一層鵝黃色的抹胸。

她裙子的裙頭系帶也給扯斷了,如今正難堪地用手摟着裙,側着臉抽噎不止。

少女頭發散亂,鬓角淚水染濕了青絲,紅着的眼圈幾乎是讓人心疼的脆弱。

決非朝央央走過去的腳步一頓,他心中就像是被什麽堵着了一樣,喘不過氣來。

他不該遲疑的,到底來遲了些。

這個女孩兒還是受了這種難以想象的委屈。

“和尚你好不講理!打了我們,趕明兒我們給姨丈說,讓他攆了你走!藏竹山不給你留了!”

被推到屋裏頭的兩個少年攙扶着爬起來,捂着胸口幹咳。

和尚的力氣很大,即使在留了力的情況下,也是讓他們吃不消的狠。

半大少年欺負女娃兒給人撞見了,還叫人提起來扔了,狠狠丢了他們面子。

這一丢面子,可不管那麽多了,直接嚷嚷着。

決非冷漠地目視着兩個少年走出來。

窮山惡水之地,本性就不好的大人,自然教不出什麽好娃兒。偶爾那麽些懂事的孩子,自出了去,就不會回來。留下的自然是那些被周圍環境徹底同化了的。

他們不覺着欺負人有錯,也覺着借用他人權勢來欺壓人是個司空見慣的手段,大大咧咧指着和尚的鼻尖就罵:“死禿子,趕緊道歉!”

側坐在地上的央央擡起眸,瞧着那兩個人的眼神眼底一片涼意。

當着她的面罵她家和尚?真當她是死的?!

和尚從褡裢中取出自己換洗的僧袍,搭到央央身上遮擋,再轉身面對那兩個理直氣壯的少年時,和尚的眉宇中染上了一抹隆冬之時的凜冽。

“兩位施主枉顧他人意願,對一個弱女子下手,實屬卑劣。”

他開口了。

和尚在靈堂念經的七天裏,央央聽他說話已經聽了好久,本以為她已經把他聲音都記了下來,沒料想到,如今開口的和尚,他聲音就像是在風雪裏遠處射來的箭,寒氣逼人,殺氣隐隐。

這不是屬于鄉野山村的人能接觸到的磅礴威壓。

那兩個少年呼吸一滞,都被和尚給吓到了。

明明和尚說話聲音不大,甚至沒有村子裏吵架時慣例的大喝,依舊讓他們從骨子裏生出一種隐隐的畏懼。

一個少年還在逞強:“陳央兒願不願意,和你又什麽關系?我說她願意不就行了麽!和尚,你今兒念完了經就該回你的藏竹山,別來管閑事!”

決非雙手合十:“施主尚在不能明辨事理的年紀,施主的長輩不能正确教導導致施主做出此等事來……貧僧不得已,只能替令父母教導施主了。”

和尚是瞧着沾滿了檀香氣的悲天憫人,可那兩個少年是從心裏打了個顫。

“喂,你想做什麽?!”

決非上前一步,兩個少年退後一步,三兩下,退回到了黑黢黢的土屋室內。

而決非又看見了一些東西。

土屋裏,放了一卷粗麻繩,一把剪刀,并一床和屋子裏格格不入的被褥。

決非念了句佛。

他反手關上了門。

門外,央央披着決非的僧袍拍了拍灰土站起身,擡袖擦去眼角的淚水兒,手一擡,百靈落到了她的胳膊上。

“去看看裏面什麽情況。”

央央吩咐了下去。

百靈巴掌大的一只小鳥兒,撲騰了兩下翅膀就飛了進去,半天沒有傳出來一聲鳥叫。

不光是百靈沒聲氣兒,屋裏半點動靜都沒有。和尚沒有聲音,兩個少年也沒有聲音。

過了會兒,似乎有央央略微熟悉的誦經聲音傳來。

和尚莫不是天真到給這壞到骨子裏的人念經就能讓他們改善吧?

央央眯着眼笑,如果他真的這麽想,那可就太天真……也太令人心癢了。

央央起初是靠在門板上的,後來腳都酸了,索性坐在了門檻上,托腮凝望着大核桃樹發呆。

又過了許久,央央身後的門被打開了。

和尚挎着他的褡裢,單手立佛,面容平靜,眸子裏不見一絲波瀾。見了央央,他似乎是有什麽要說,只一猶豫,還是念了句佛。

“大師……”央央攥緊了和尚的僧袍,怯怯着,“您沒事吧?”

裏面走出來了那兩個少年。

和尚看不出什麽,那兩個少年和進去的時候差別大了去了。煞白着臉唇無血色,眼睛裏都是驚恐,相互攙扶着,走路的時候腿都在打顫。

他們根本不敢看決非一眼,一出來,腿一軟直接撲通一下跪在了央央面前,話都說不出來,用力給央央磕了個頭,爬起來跌跌撞撞就跑。

“貧僧無事。”

和尚想問央央,可他來時就看見了,央央不是無事,她受了極大的委屈,再遲一點,只怕造成無法挽回的後果。

央央抿着唇笑了,她一笑,嘴角上揚甜甜的弧度,那眉眼裏都是輕松的溫柔:“太好了,我真的擔心因為我的緣故,連累大師了。”

決非避開了央央的眼。

為什麽她的眼神這麽專注又充滿了信任,讓他就連對視都覺着心髒被人攥在手心裏似的,難以自持。

“大師,我怕被人看見了我這樣……”央央咬着唇,苦惱着小心翼翼提出,“可否勞煩大師送我回去?”

決非本是想拒絕的。

他不能在和這個女孩兒接觸下去。

可他對上央央的眸,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而回到了央央家,看見那長久躺在院門口無人修繕的院門,決非輕嘆。

央央回去換了衣裳,又去廚房打掃衛生燒了水,剛泡了茶,手一轉把茶碗放了回去,現做了個油餅。

和尚挽着袖子,手裏揚着榔頭敲擊着木板門和籬笆院接連的地方。

“大師,吃點餅。”

央央笑吟吟蹲在了和尚的身側,手裏舉着托盤朝和尚揚了揚,聲音細細軟軟地:“勞煩大師為我操持了。家中無人後,我什麽也做不得,門壞了都無人修繕,辛苦了大師來幫忙。”

和尚修門板,輕而易舉就能看出壞掉的位置是被暴力拍擊所造成的。即使央央一字未說,他也知道這門是怎麽壞的。

那些人欺負她,竟然是欺負到了這種地步。

決非抿了抿唇。

“多謝施主,貧僧不餓。”

“大師騙我呢,”央央垮了笑臉,“你我同處一室,何時用的膳我都知曉,咱們昨兒晌午用的飯,如今都多少個時辰了,你怎麽會不餓呢?莫不是……大師嫌棄我?”

說着,央央的語調一降,聲音小了許多,也黯淡了許多。

決非動作一滞。

“施主誤會了。貧僧……”和尚看見手上的榔頭,趕緊找到了借口,“貧僧手上有活,不方便。”

“不方便?這簡單啊。”

央央轉瞬就是笑臉,指尖撚起一塊兒切到手掌大的油餅,遞到了決非的唇邊,決非一怔,肌膚幾乎能感覺到少女柔軟的指尖的溫度,蹲在他面前的少女笑吟吟着輕聲道。

“我喂大師。”

作者有話要說:

央央:大師,吃餅。

和尚:多謝施主,貧僧不吃。

央央:大師,吃面。

和尚:多謝施主,貧僧不吃。

央央:大師,吃肉。

和尚:……多謝款待,貧僧笑納了。

央央:喵喵喵?

五千五!膩不膩害!叉腰!

晚上還有個二更!前幾天的耽誤都是今天的垂死掙紮QAQ

小可愛們~歡迎多留評啊字數越多越好啊愛你們~

依然有紅包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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