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愛人
等林四錦再次醒來的時候,眼睛裏面映入的,都是一片白色的景物。白色的床,白色的櫃子,白色的牆壁,空氣中帶着一股藥水的味道。
看來她是在醫院的病房裏面。
林四錦扶着床邊坐起來,腦袋裏面有點亂。想了想,她才慢慢回憶起之前發生的事情。
她想出門買包子,然後就出了自行車車禍,然後就硬被莊青青拉到了醫院去。然後她就出院,碰到小偷,然後被砍了,後來又上了救護車。
剛才在救護車上,那個心電圖上面顯示的,是一條長長的直線。
!!!
當時,她被那心電圖的顯示給吓傻了,而且李光禦也不睜開眼睛。然後,好像還沒等挺到醫院,她就暈過去了。
這時候,陳秘書拎着一袋水果,推門進來,他一見林四錦已經醒了,便笑着走上前去,說道,“少夫人,您醒了呀?”
林四錦擡頭看着他,然後嘴唇有點發抖,她的鼻尖兒和眼圈兒都一點一點的開始變紅。
陳秘書一愣,心裏想,不對,這個場景有問題,他連忙接話道:“少夫人,少爺他剛才……”
“他怎麽樣了?”林四錦連忙問道。
陳秘書被打斷了,只好又重新說,“哦,少爺在外面上——”
還沒等陳秘書說完,林四錦突然翻身下床,鞋也沒穿,她快速的走到門邊,然後一把拉開了門,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
陳秘書還沒等攔住她,人就已經跑到門外去了。
林四錦剛一出病房,到了走廊,還沒等她跑幾步,迎面就來了一個護士,推着一輛……一輛蓋着白布單的推車。
一般來說,蓋着白布的,那都不是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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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四錦腦袋嗡的一聲,陳秘書剛才說的話,瞬時就像一個響雷一樣,在她的腦袋裏砰地一聲炸開了—
—
‘哦,少爺在外面……少爺在外面……在外面……外面……’
然後,外面迎頭過來的東西,就是這個?
林四錦瞪大了眼睛,整個人就跟被雷劈了似的,呆住了。
那位護士見她這副模樣,于是小心的開口問道,“呃,小姐?請問您是這位先生的家屬嗎?”
這也不怪護士問她,她就那麽直愣愣的擋在推車面前,死死地盯着那上面蓋着白布的遺體,身體僵硬,連動都不動一下。
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任誰見了瞧了,大約都會把她當成死者的家屬。
“小姐?”見林四錦還是不動,那護士又出聲叫了她一聲。
你說你不動也就罷了,但好歹給留出個地方不是,她這一橫着站,直接把這地方都給擋住了,叫人家護士怎麽推着它過去。
林四錦愣愣的走到那前面,然後再也控制不住情緒,腿一軟,直接半跪倒在了地上,她扶着推車的邊緣,眼淚就啪嗒啪嗒的,又開始往下掉。
然後,她又抽了抽鼻子,沒收住情緒,随即便‘哇’地一聲,真的是大哭了起來。
這一年之內,她才哭的這些個次數加起來,就沒有不是因為李光禦的。
那護士并不覺得奇怪,生離死別,在醫院裏是最常見不過的事情了。
陳秘書連忙也跟了出來,手裏還拎着一雙鞋,他看見林四錦撲在了那輛推車前,嘴角就不自然的抽搐了一下。
他連忙走上前去,想要跟她說幾句話。但無奈林四錦哭得直打嗝,那架勢像是恨不得将嗓子眼連帶着肺一起都給哭出來似的,哪裏還聽得進去別人說話。
這時,一只手伸了過來,放在了她的肩上。
“好了。”
林四錦心裏正翻天覆地着,結果肩膀上就忽然搭上了一只手,她看也沒看,擡起手背抹了抹眼淚,就要拍掉。
而那只手反應顯然比她利索多了,人家立刻反抓住了她的手,然後五指強勢的插入了她的幾根手指間,十指交握,掰都掰不開。
林四錦深吸回一口氣,立即擡起頭,眼睛還紅着,嘴上一點好氣兒也沒有,“我說你這人……”
但是,等到林四錦一擡頭,看清楚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是誰的時候,她的臉色先是由一臉傷心變成了一臉驚呆,然後再從一臉驚呆變成了一臉驚喜。
總之,臉色來回變了好幾次,看上去是又驚又喜。
李光禦站在她面前,穿着一身藍白豎條紋的病號服,右臉頰還貼了一個大紗布塊,他左手高舉着一個吊瓶,英俊的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愉悅和溫柔。
他用力的握了握兩人十指交纏的雙手,淡笑道:“我這人,怎麽了?”
林四錦,“……”
陳秘書看着林四錦一把撲進了李光禦的懷裏,嚎啕大哭的時候,他突然覺着,哎,這對折騰來折騰去的苦命鴛鴦,總算是要苦盡甘來了吧。
李光禦一只手攬着她,急忙哄道,“別哭別哭,怎麽光着腳就出來了?”說完,他放開林四錦,單膝半蹲在地上,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
然後,他接過陳秘書遞來的鞋,給她左右腳都穿上。
林四錦還處于情緒變動的後發期,有些緩不過神來。
病房裏,護士正給李光禦重新換着紗布,而陳秘書則在一旁同醫生說着話。
李光禦半靠在病床上,他側頭看着正耷拉着腦袋,坐在一旁不吭聲的人。眼裏不自覺就湧上了許多情緒,比如溫柔、喜悅和疼愛。
等到陳秘書跟着醫生和護士一起出去了之後,病房裏就剩下了她和他。
林四錦之所以低着頭不說話,是因為自己實在是沒臉見人了。
天哪,她剛剛居然撲在一個八十歲老爺爺的身上,哭的稀裏嘩啦的。而且不僅叫這人看見了,還叫人家的兒子女兒都看見了。
半晌,李光禦先開口說話了,“感應器的電源可不是我拔掉的。”他這麽解釋了一句。
确實,救護車剛開了沒幾秒鐘,途中就過了三個緩沖帶,車體這麽上下颠簸了幾次。因此心電儀的插頭就被這麽一颠,颠掉了。
林四錦眼圈紅紅地擡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她不自然的将眼神瞥到了一邊,胳膊動了動,想将被他握住的手給抽出來。
李光禦用力握住,不讓她掙脫開。
“我不怕死,但是,我要珍惜自己的生命。因為我還要留着健康的身體,陪你走遍世界的名流河川,看着你一直健康快樂下去。明白嗎?”
李光禦松開手,然後雙手托起她的臉頰,用指腹将她眼角邊的淚水給輕輕擦去。
林四錦被他托着臉擦眼淚,也沒抗拒,而是暗搓搓的瞄了他一眼:“花言巧語。”
李光禦給哭成了花貓臉的老婆擦幹淨了眼淚,然後又握住她的手。這一回,林四錦沒有掙脫,而是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李光禦帶着笑意的眼睛看着她,“真心話。”
只有在經歷過生死之後,才能知道,有一個人,一直都站在自己的心尖上,再也跑不了了。
李光禦接着說,“我不希望你體會到和我一樣的心情,那并不好受。但是,你還是體會了一次,所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林四錦沒點頭也沒搖頭,不過,她心裏卻明白。
當面臨生死的時候,失去愛人的時候,那種矜持和猶豫,就全都變成了無盡的懊悔與自責。
說白了,失去過一次,才知道自己不該瞎折騰。
李光禦直視着她,緩緩的說,“你不是問我,我和你的記憶,是以哪一種形式存在的嗎?後來我想了想,現在應該可以回答你這個問題了。”
這個問題,一直是放在她的心裏邊,如果他真的沒法回答,也許時間長了,她也慢慢的不會再去糾結。但偶然想起,大概還是硌得慌。
“當我沒有記憶的時候,眼睛裏看到的都是你,所以我喜歡的也是你。”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就像撒了月光一樣,溫柔四溢。
林四錦低頭聽着,很認真、很老實的聽着。
“但當我恢複了記憶之後,我發現我對你,并不是喜歡的那種感覺。”
說完這話,李光禦感覺到,她的身體微微一抖。于是,他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繼續說着他未說完的話,“而那種感覺,我稱之它為愛。你明白嗎?”
林四錦還很配合的點了點頭,“……”
“現在站在你面前的……坐在你面前的,就是一個身體健康,記憶無損,然後,只愛着你一個人的男人。”
李光禦的聲線屬于那種偏清冷型的,但就是這樣的嗓音,若是溫柔真誠的說上幾句甜言蜜語,那聲音低低啞啞的,十分好聽。
“所以,這樣的男人,你要嗎?”
林四錦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她看着他的眼睛,這次,他的眼裏面沒有遲疑,沒有猶豫,也沒有迷茫。
只有滿滿的真誠與深情。
林四錦沒有說話,她微微低下頭去,然後身體慢慢的向前傾去,直到她的額頭輕輕抵到了他的胸膛上,就不動了。
李光禦伸手環住她的肩膀,然後将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上,說,“對不起,以後再也不讓你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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