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尉遲清嘉不明所以,一頭霧水地來到前廳,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幾個花枝招展的媒婆立刻圍了上來,拉着他喋喋不休地說個不停。

他費了好大的勁,才把媒婆們半哄半騙地送走了,再回頭想起徐小魚的态度,不免心裏暗自起了波瀾。

皇帝要為他尋找成親對象的事情,他并沒有跟徐小魚說過,也沒想到她居然會對這件事情如此在意。那雙小鹿般的眼睛中,分明燃燒着怒氣,卻有有些悲哀和無可奈何。

一個念頭在他的心中升起:難道,她吃醋了?

這念頭讓他心中一驚,但随即又多了幾分竊喜:原來,這丫頭如此在意他,以至于不願意看到他與別人成親。

雖然這丫頭看起來很不靠譜,但卻有着莫名的預言能力,倒真像一個能力非凡的半仙。若是不考慮這一層,她卻看起來可愛更多。假如她是哪家大戶人家未出閣的姑娘,也許他可以……

尉遲清嘉猛然意識到,這個念頭太可怕了。他拼命甩了甩腦袋,想把這個念頭從腦袋裏趕出去。但無法控制的是,他的腦海中又一次浮現出了徐小魚開朗又調皮的笑容。

罷了罷了。他想,這件事情還是要與她說清楚。

此時徐小魚正坐在自己的房間中生着悶氣。還未到中午,陽光已是十分強烈,從開着的前門照射進房間中。她并沒有心情欣賞這樣的好天氣,只覺得心中一陣奇怪的感覺,好像有人狠狠地在心房上揉了一下。

突然,那照射進來的陽光,被一個身子擋住了,在房間裏投下一個高大細長的影子。

徐小魚擡頭一看,原來是剛才那個讓她心中起了波瀾的人。

尉遲清嘉背着手,面無表情,踏過門檻,在她的桌邊緩緩坐下。

徐小魚心中打起了鼓:“他怎麽來了?”

她還未說話,對方先開口了。

“昨日聖上宴請,發生了一些事。”尉遲清嘉将宴會上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講述了一遍。

徐小魚沒想到他如此開誠布公,也大概理解了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看來那個皇帝已經察覺到這位六王爺的野心和企圖,所以通過這種方式,對他進行試探。她突然覺得心裏像是卸下了一塊大石頭,立刻輕松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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尉遲清嘉接着說:“聖上那邊,我自然要應付。但有一點是肯定的,我目前對娶親沒有任何興趣。”

徐小魚不由得心裏一動。

其實他沒必要跟自己說這個的。她心裏清楚,尉遲清嘉之所以會這麽說,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他心裏打着自己的小算盤。至于打着什麽算盤,她當然不清楚。王爺是否娶親,其實與她沒有任何關系。但她還是控制不住內心升起的小小竊喜。只要他的身邊不出現另一個女人,就沒有任何關系了。

等等,她這是在想什麽?徐小魚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對方可是高高在上又冷酷無情的王爺。她為什麽要在意他的身邊有沒有女人?

徐小魚感覺自己的臉微微紅了。

尉遲清嘉似乎察覺到了她內心的波動,挑起了眉毛。

“不要胡思亂想。”他說,不帶有一絲感情,“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完成我的目标,你也是其中的一分子,所以聽我指揮,不要管沒有用的事情。你明白嗎?”

他最後一句說得斬釘截鐵,大概根本不容有否定的答案。

徐小魚微微點了點頭,小聲答應:“是,我明白了。”

兩個人相對無話,一時間有些尴尬。

尉遲清嘉張開了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是想了想,又沒有說。

他轉身離開了,斜照的陽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地上,逐漸消失在門外。

徐小魚突然覺得,天空好像明朗了些。

既然如此,那麽就好好地幫助他吧。她心裏愉快地想。反正自己也有報仇的任務,倒是讓二人殊途同歸。至于以後的事情怎麽辦,以後再說吧。她一向如此,都是得過且過的。

日子又平靜幾天,毫無波瀾。老徐大概是生活過的太無聊,又開始唠唠叨叨複仇的事情。徐小魚便把尉遲清嘉的事說了,驚得對方張大了嘴。

“此話當真?”老徐對于尉遲清嘉的企圖很是震驚。

徐小魚點點頭:“他都帶我去見五公主了,兩人商議的也全是機謀之事,怎會有假。”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老徐并沒有感到高興,反而皺起了眉頭,一臉擔憂。

“這不是什麽好事。”他凝重地說。

“為何?”徐小魚不明所以,“既然他與我們目标相同,便順着他的計劃走,反而不需我們費勁,又有何不妥呢?”

老徐搖了搖頭:“這世間不存在沒有代價的事情。倘若沒有,那是因為你還沒看到。”

徐小魚呆呆地看着他,依然沒有想明白,到底出了什麽問題。

老徐面色嚴肅:“就算晉王想要對付景瑞,那也是皇室內部的鬥争。你一個外姓人參與進去,無論最後結局怎麽樣,始終都是個外人。”

他看徐小魚依然露着迷惑表情,不由得急上心頭,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厲聲道:“倘若有一天晉王知道了你的真實身世和目的,無論你們的最終目标有多一致,無論你們之間一起經歷過多少事情,到了這個時候,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将你除掉!”

這一聲喝如同五雷轟頂,将徐小魚震得不輕,卻也讓她多多少少清醒了些。

老徐說得沒錯。若是她幻想着能同那個高高在上的皇室子弟同仇敵忾甚至心意相通,簡直就是白日做夢,腦子未免太不清楚。只怕到了最後,落了個狡兔死走狗烹的結局也說不定。

想到這裏,她覺得內心一陣冰,此前有過的那一點僥幸的小歡喜,此時已消失殆盡,蕩然無存。

老徐看她面色變了,大概知道她也想明白了其中利害。但眼見着這丫頭眼圈紅了,眼中也漸漸有了迷茫痛苦之色,便也猜到她心中大概不止是依附權貴那麽簡單的感情了,于是便長嘆一聲,道:“你我都行半仙之術,自然知道人命有數,有些東西,注定是不屬于你的。”

說完,便離開了,留下徐小魚一人在房中,獨自品味心中的苦澀。

此後幾天,徐小魚一直以各種方式躲避着尉遲清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逃避什麽,大概師逃避那張冷峻又迷人的臉,避免自己心裏再起任何漣漪。但有些情愫已經不是她否認就能消除掉的了。

越是不見他,心中便越是折磨,甚至沒有辦法将那個面孔從腦中趕走。

徐小魚驚恐地發現,自己似乎是真的對那個男人動心了。

這個念頭一出,連她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越是不想承認,便不得不承認:她徐小魚,好像真的喜歡上那個冷酷又自大的纨绔王爺了。

想到這裏,她便如驚弓之鳥,更是避着對方,甚至連房門都不怎麽出了。

好死不死,偏偏這王爺,很快就自己找上門來了。

“你最近跑哪裏去了?怎麽好久沒看到你了?”尉遲清嘉不客氣地把門踹開,仿佛這是他自己的房間一樣,沒敲門,也沒通告。

徐小魚正癱在床上郁悶,衣服倒是穿好了,可惜因為在床上躺了太久,皺皺巴巴的,看得尉遲清嘉皺起了眉頭。

她趕緊爬起來,對着王爺恭恭敬敬行了個禮,然後默默地站在那裏低着頭,大氣也不敢出。

然而控制不住地,她的餘光還是瞟上了那個男人的臉。

啊,雖然一臉嫌棄,但也真的好看,真的迷人。

尉遲清嘉的話語打破了她的遐想:“趕緊梳洗一下,到書房來見我。”

說完,便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徐小魚一邊換着衣服,一邊心想:“這人主動上門招惹,也不知是福是禍?”她又害怕,又有點期待和欣喜。這兩種情緒混雜在一起,讓她的思緒一片混亂。

就這麽胡思亂想着,她來到了尉遲清嘉的書房。

進門的時候,那人正坐在桌前,聚精會神地閱讀着一本書。徐小魚猜測那是一本閑書,因為他的表情十分輕松,眼中也閃着愉快的光芒。

這樣的他是很少見的,讓徐小魚看直了眼睛。一瞬間,她覺得這人也不是那麽冷酷且可怕的,也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王爺,而只是一個人,一個好看又溫柔的男人。

溫柔?徐小魚被自己吓了一跳,怕是腦子秀逗了才會這麽想吧。

她拼命甩了甩腦袋,想把這個念頭從腦中甩掉。

徐小魚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門,得到許可之後,才走進書房。

尉遲清嘉放下手中的書,看到她進來了,居然露出了笑容。

“我們的計劃有個大機會。”他脫口而出,掩飾不住眼中的喜悅。

徐小魚心裏咯噔一聲,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我們”兩個字像是自動加了重音,在她的心裏盤旋。

尉遲清嘉卻沒有注意到她表情的波動,繼續興奮道:“五姐那邊有了消息,看來馬宰相已經快要被說服了。有了他的幫助,我們便能夠進行下一步計劃了。”

他說到這裏,似乎是有意識地停住了話頭,将那所謂的“下一步”隐去不提。但徐小魚多多少少也能猜到,無非就是借助宰相的威嚴,對皇帝發難罷了。

但尉遲清嘉明顯表現出來的戒備,還是讓她心中一冷。

還未細想,尉遲清嘉又說: “在行動之前,我需要你使用半仙之術,為我預測下一步的最佳時機,以确保行動的成功。”

徐小魚聽了這話,差點沒翻個白眼,但好在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沖動。

這是什麽要求?這王爺真當自己是神算啦?連要做什麽都不說,就要自己預測,這事神仙也預測不出來吧?

但你還別說,這件事情,徐小魚倒是真的能做到。

只是要付出的代價就是,她不得不再一次動用天眼。

以前老徐就對她說過,天眼太過耗費精力,一個人一生最多只能動用三次,否則将有性命之虞。

何況眼前這人興奮滿滿,卻是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

更何況若是幫了他,反而會将自己陷入極其被動的困境。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如此盡心盡力呢?

三分賭氣,七分理智,徐小魚對着尉遲清嘉搖了搖頭: “不行,我做不到。”

她這話一出,對面人臉上的笑容凝固了,立刻蒙上了一層寒霜。

“你說什麽?”尉遲清嘉冷言厲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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