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符奕
沈願将胥若送到了蘭國公府的門口,勒住缰繩,紅紅擡起前蹄。長嘶一聲。
胥若坐在沈願前面,身體随着紅紅的動作不受控制的往後仰,沈願收緊胥若的腰,待紅紅穩定下來後,才擡腿帶着胥若從馬上跳下來。
“走吧,我跟你一起進去。”
“你進去幹什麽?”
“我去拜訪拜訪蘭伯伯。”
“剛回來你不見沈尚書,他知曉了怕是要難過的。”
沈願想了下,覺得難過倒是不會,會追着他滿院子打倒是真的。
胥若擡手,整理了下沈願并不淩亂的領子,道:“快回去吧。”
沈願最受不了胥若這樣,咽了口口水,他點了點頭,道:“那…我先回去了。”
胥若挑起嘴角,笑的溫潤。
沈願走了之後,胥若嘴角的笑容逐漸淡去,在門口擡頭看着今日格外寂靜的蘭國公府。
擡起步子,胥若走上了第一層臺階,拉起衣擺,胥若走上第二層臺階。
裏面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胥若腳步頓住,沒過一會,大門從裏面打開,一個灰色衣服的小厮弓着腰退後,對着胥若行禮,道:“少爺,你回來了。”
胥若目光掃了眼府裏,問:“父親還在朝中?”
那小厮腰背又彎了彎,道:“回少爺,老爺早就回來了。今日…今日府裏來了貴客。”
胥若神色不見多少波瀾,擡步跨過門檻,随口問道:“貴客,哪個貴客?”
話音剛落,那人便出現在了胥若的視線中。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長發束起,生了一對劍眉和一雙深沉如磨的眼睛。
衣擺上用金線繡着花紋,身材高大甚至比旁邊的蘭喻岩該高出了半個頭來,肩膀寬闊,臉龐棱角分明,眼尾稍稍的向後拉了些,不笑的時候有種難言的內斂和淩厲,皮膚不似沈願那樣白,他站在那,仿佛收斂一身的少年的氣息,不茍言笑,深沉,內斂。
他的相貌在這滲城裏,是絕頂的。
大家都說沈家的沈願生了一副絕頂的皮像,要論這城裏第一美人,沈願當之無愧。
但大多是因為,他們少有機會去見這個人。
沈願是青石街上打馬走過的風流少年郎,他是廟堂之上玩弄權利的沉穩幕後人。
沈願是淬火的劍,他是塵封的刀。
他站在胥若的面前,旁邊站着胥若的父親蘭喻岩,身後是一衆蘭家的家仆還有寄住在蘭家的一些近親。
目光微微掃過胥若,不起波瀾,看不出情緒,和前世一模一樣。
“那貴客,是七皇子。”小厮聲音放的輕,恰巧能讓胥若聽見。
胥若神色頓了下,方才微微彎了彎嘴角,輕聲道:“是他啊。”
胥若朝符奕與蘭喻岩走了過去,淡青色的衣擺掃過地面,胥若步伐從容,停到了符奕面前。
拱手作揖,胥若低頭道:“見過七殿下。”
身形停了下,又對着蘭喻岩道:“父親。”
符奕擡了擡手,示意胥若不必拘泥,道:“這位想必就是這人人皆知的公子胥若了吧。”
胥若回道:“殿下言重了,我如何…能比得過殿下?”
符奕道:“胥若還是太過謙遜了。”
算來這輩子,到目前為止,胥若和符奕也就統共見過兩回。一回是十一歲那年的論策宴,另一回便是現在。
“胥若”這兩個字算不上多麽親昵,畢竟不說蘭喻岩和沈願,稍微跟胥若熟識的都會這麽稱呼她,但這稱呼從見了才兩回的符奕嘴裏出來,分明就顯得奇怪了。
胥若沒在這個問題上停留多久,繼續客套道:“剛從江北回來,儀容多有不妥,還請殿下恕罪。”
符奕上下掃了眼胥若,淡聲道:“無事”
蘭喻岩站在符奕旁邊,對胥若道:“平安回來便好,去整理一番再過來吧。”
胥若道:“是,父親。”
随即又看向了符奕,溫潤笑道:“那便先告退了。”
胥若點點頭,又退了幾步,轉身離開。
十一歲時胥若見到的符奕,跟現在可謂是大相徑庭。
那時候的符奕,臉龐還帶着些稚氣,雖然依舊不茍言笑,但心裏的憤怒不甘,埋怨委屈都明明白白的寫在臉上,他會憎恨那些過來欺負他的人,別人侮辱他,他反抗不得,也會委委屈屈的掉眼淚,會放出了一身的刺去企圖自己替自己阻擋世界的惡意。
時間果真是神奇啊,讓一個人成長,對一個人異化。
符奕長成了在那深深的朱紅色宮門裏,最适合生存的樣子。
胥若回到房間,沐浴,焚香,更衣,去掉江北這一路沾染的塵埃。
重新出來的時候,符奕和蘭喻岩正在前廳議事,符奕談吐氣質皆是不同于這個年歲的少年,皇家子弟與世家子弟總是有些差別,符奕便是如此。
“我前幾日與三哥一同前往鎮江,那兒偏北,情況倒是還好。”
“鎮江那總指揮使可是董之然,以他的能力,想來也不會讓鎮江情況差到哪去。”
“董大人确實是有濟世之才。”
“………”
胥若擡腳跨過門檻,又朝着符奕和蘭喻岩行了個禮,符奕擡手示意,胥若才轉到蘭喻岩旁邊朱紅色椅子上坐下。
符奕擡手輕抿了幾口手邊的清茶,放下杯子,似是無意提起,漫不經心道:“數月前,我母妃偏偏讓我換個伴讀,我心道我這年歲也不小了,哪裏還需要伴讀,奈何我母妃執意,說是大儀慣例……”
蘭喻岩神色頓了下,看了眼旁邊的胥若,面色沒什麽變化,回道:“娘娘也是為了殿下好。”
符奕目光從胥若身上掃過,突然笑了起來,道:“這個我自然是知道的。”
說罷,又道:“只是我聽聞蘭公子身患重疾,一直想來探望,誰知還沒動身,就聽聞胥若竟然跟着沈家的小少爺去了江北,果真是沒想到啊。”
胥若唇角帶笑,沒回話。
蘭喻岩道:“胥若的病哪有傳言的那麽厲害,不過是風寒罷了,在家中養了幾天。”
“養好了就好,就是可惜了……”
符奕有惋惜道:“其實,我從來都是很欣賞胥若的,想必像胥若這樣光風霁月的公子,到哪都是受歡迎的,還是我沒那個榮幸了。”
“殿下言重了,犬子不過瑕玉一塊,豈能得殿下如此贊賞?”
符奕不可置否的抿了抿唇,道:“大人謙虛了。”
胥若在旁邊看着符奕和蘭喻岩你來我往,時不時的插幾句不輕不重無足輕重的話。
面對符奕,她格外的淡然。
她本以為,那一生所有的血淚和人命,足以讓她再見到符奕的時候恨不得将這人剝皮抽骨,可事實竟然不然。
她有一種極其微妙又有意思的心理。
“殿下現在身邊的那位也是人中龍鳳啊。”
“你是說柔三?”符奕手指輕點着桌面道:“是啊,柔三也很好……”
話說到這,院子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聲音,帶着歡快:“公子!公子!”
符奕挑了挑眉,看向了蘭喻岩。
蘭喻岩笑道:“這是我閑着沒事養的小玩意兒,沒事解悶的。”
“是進門時,院子裏的那個紅毛鹦鹉?”
“是啊,成天聽下人說多了,也學會了。”
“原來大人喜歡鳥啊,正好我那有一只從南邊小國那邊過來的白斑鷹,想必大人應該是喜歡的。”
推辭幾番,最終那只鷹還是到了蘭喻岩這裏。
符奕來的目的再明顯不過,拉攏蘭國公,拉攏蘭胥若。
幾次三番試探,都被蘭喻岩不輕不重的推了回去。
蘭喻岩揣着明白裝糊塗,符奕也沒有挑破。
走的時候,符奕看着胥若,道:語氣随意道:“過些日子要是端午了,宮裏要舉行宮宴,屆時還請胥若到府裏一敘啊。”
胥若拱手作揖:“殿下客氣了。”
符奕正欲轉身,又聽胥若聲音溫潤:“自然是不會辜負殿下美意的。”
符奕唇角微微翹起,轉身上了馬車。
胥若和蘭喻岩一同站在蘭國公府的門前,看着漸漸遠去的馬車,半晌,蘭喻岩轉頭對着胥若,道:“走吧。”
胥若和蘭喻岩一同走進了府裏。
“公子!公子!”
蘭喻岩養的那只紅毛鹦鹉又在歡快的叫着,胥若走到那鹦鹉面前,輕聲道:“連你都知道叫公子。”
“公子!公子!”
蘭喻岩屏退左右,問:“江北之行,如何?”
胥若道:“查出了些苗頭,劉步英勢力根深蒂固,還是要慢慢來。”
“嗯……,劉步英确實是條大魚。”
“這幾日朝堂也不安生,聖上隐隐還有提拔他的心思。”
“……父親可有想法?”
“想法倒算不上,給他施加些壓力還是可以的。”
“哎對了,父親,今日七殿下,是何時過來的。”
“你回來前約莫兩刻鐘。”
胥若道:“病不過是個幌子,七皇子是明白的。”
“他如何會不明白,我早就說了,七皇子內斂低調,別看現在尚且沉于池底,往後,定有一飛沖天的機會。”
胥若輕笑:“父親你還對這事耿耿于懷嗎。”
蘭喻岩瞥了眼胥若,沒說話,但各中意味已是十分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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