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嫌隙

第二日,舒望先送景陽回公主府後,直接去了刑部。

紫蘇遠遠迎了出來“公主回來啦?”

景陽颔首,“去準備一下,我想要沐個浴”。

紫蘇低聲應了,跟在她身後回到寝居。昨晚舒望出去後景陽等了半個時辰,才等到一身水汽翻窗而歸的驸馬,又折騰了許久兩人才睡下。景陽在外面睡不踏實,早上醒得早,這會覺得有些困倦,打算沐浴後再補個瞌睡。

“對了,我離開這一日,皇兄可有傳喚我?”

“剛要給您說呢,今日宮裏舉辦晚宴,陛下今早特意差人來通知了,馬上到晌午,公主不妨先用膳,午休過後再梳妝打扮,時間剛剛好。”

“也好,你差人去刑部通知驸馬,讓他下午早些回來。”

“是”,紫蘇打散景陽的發髻,拿起木梳輕輕梳順,引着景陽走向內室。

等景陽吃飽睡足,舒望也從刑部回來了。

“馬上就要赴宴了,怎麽還在吃?”

景陽手裏端了一疊綠豆糕,吃得只剩下兩塊,嘴畔沾了糕屑也未曾察覺。

“宮裏的宴席哪裏吃得飽,等你餓的時候,說不定皇兄才開了個場,跟宮裏人說話最費腦子,吃飽了才有力氣應付他們。”

舒望啼笑皆非,人前景陽端足了公主的勢頭,謹慎而言三思而行,跟私下裏可謂差距極大,不像是同一個人。

“明天開始,是不是又要忙了?”

馬車平穩行駛在官道上,景陽靠在舒望肩上,突然問道。

“恩!”舒望揉揉她的頭發,簡短回道。

景陽嘆氣,“唉!感覺成了婚過得同以前無甚分別!”

“你從前的日子就已經過得風生水起了,不需要再錦上添花。”

景陽眉眼彎彎,不再說話。比起從前的日子,不是錦上添花是什麽?

宮宴設在乾元殿前的庭院裏,院子兩側探出無規律彎曲的花枝,枝幹上繡球花藍白相間,親密湊在一處,花團縱向綿延幾米,梨花木矮桌左右各置放一列,大多受邀的官員及家眷都已陸續入座。

主席坐的是嘉和帝,江辛夷妃位最高,落座于他右手邊的矮桌,其次是餘下的三位貴妃。

聲樂起,一列粉衣舞婢款款入場,纖腰舒展,楚楚動人。

右丞相帶頭向嘉和帝敬酒,一時觥籌交錯賓主盡歡,坐在景陽旁邊的是右丞相千金,趁着君臣飲酒的間隙一直拉着景陽說話,景陽打起精神應對,這位右丞相千金卻仿佛越說越來勁,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圖。

景陽借着飲酒的由頭,默默吐了口氣,附在舒望耳邊悄聲說,“吵得我頭疼,一會你尋個機會先去禦花園等我,我稍後就來,我們出去透透氣。”

“好!”

舒望失笑,也覺得這樣的宴席太過無趣,當即應下了。

二人在這旁交頭接耳,宴席募然安靜下來,右丞相千金抱着一方古琴緩緩走向庭院中央的琴臺,原來是這位貴女自薦彈琴助興,席中人交相鼓掌捧場,景陽也跟着拍了兩下。

熟悉的琴音流淌開來,景陽的笑容突然僵在了臉上,血色盡失,右丞相千金彈的是名曲平沙落雁,也是這首曲子,讓十五歲的景陽在上京聲名大噪。

一曲終結,右丞相千金走到景行身前微微福身,“臣女獻醜了”。

景行罕見得走了神,下意識看向景陽坐的位置,舒望已借機離席,只剩景陽一個人坐在桌前,低着頭,不發一言。

突然,景行斜上方的花叢裏傳來一聲巨響,□□味擴散開來,底下響起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宴席亂成一團,終于有人反應過來,大喊了一聲“護駕”。

立刻有侍衛上前查探,江辛夷離爆炸之處最近,轟鳴響起時,景行瞬間沖下去将她護在懷裏。

景陽四處尋舒望的影子,卻見他遠遠行來,腳步匆匆神色焦急,以為他是向着她的方向而來,剛起身去迎,舒望卻越過她在離江辛夷兩米遠的距離站定,見她安然無恙的躲在景行懷中暗暗松了口氣。

回過頭正好對上了景陽怔然的目光,和一張毫無血色的臉。

景陽立在原地,渾身血液都漸漸冷了下去。她忽然明白,對于皇兄她是可以被利用被犧牲的棋子,對于舒望她是萬般逼迫下不得已的選擇。

舒望緊張得攥起手心,一步步向景陽走去,他走得很慢,仿佛沒想好怎樣面對此時絕望的景陽,走到近前想去拉景陽的手,景陽退後一步躲開了。

嘉和帝盛怒,當即下令徹查此事,侍衛清點人數簡單盤查後,人群散開,各歸各府。

緩慢行駛的馬車裏,景陽和舒望各據一方,皆沉默不語,氣氛冷得令人尴尬。

馬車馳出宮門,再向前走二裏路,行到街道上,景陽掀簾而出,紫蘇措手不及,還沒來得及去扶她,她就徑自跳下了馬車。

“本宮想自己走走,不必跟來。”

平日裏喧嚣吵鬧的街道,到了這時不見半個人影,景陽心裏憋了口氣,走得快而急,舒望不知什麽時候跟上來,動作粗魯地扯過她的手腕,一臉鐵青道,“不要鬧,有什麽話回府再說。”

景陽一把抽出手臂,冷笑道,“沒什麽好說的,我就是公主脾氣上來了,你就當我無理取鬧,別管我就是。”

說完轉身要走,手臂卻被人緊緊握住,回頭就見舒望一臉冷色,景陽用了力氣抽回手,“她救過你的命,你們在晉陽城中朝夕相對一年多,方才你情難自持我也不知道要怪你什麽,我只是不甘心,她江辛夷不過是一個罪臣之女,若不是我皇兄喜歡她,即便逃了死罪也免不得被充為官妓,再清高也只是人盡可夫的妓子,憑什麽你們一個二個都要以她為先。”

“給我住口”,舒望臉色更冷,不自覺握緊了拳頭,仿佛下一刻就恨不得将她撕得粉碎。

景陽仍驕傲得揚起下巴,眼神倔強,她并沒有覺得剛才的一席話說錯了,兩個人就這樣僵持着,舒望閉了閉眼,強忍下心中翻騰的戾氣,再待在這裏怕做出不可控制的事情,當下不再同景陽糾纏,朝反方向走去。

轉過一道彎走到街角,舒望終于冷靜下來,近日上京不太平,放景陽一個人漫無目的的瞎走,實在太過危險,折身去尋,哪裏還有景陽的影子,一張俊臉不由浮現焦急之色。

景陽剛穿到另一條巷子,就被人持劍攔住了去路。

“得罪了”,截住她的黑衣蒙面人轉頭向同伴确認逃跑路線。

景陽真是有苦難言,心情不好出來散個心也能遇上刺客。

“官兵馬上就會追上來,委屈姑娘助我們離開。”

話畢,劍尖朝前送了一寸,堪堪抵住景陽的脖子,旁邊另一個黑衣人卻出手擋了一下,持劍挾持景陽的刺客蹙了眉頭,“你幹什麽?”

那人不答,看着同伴的眼睛搖了搖頭,景陽這才注意到他,同樣蒙着面,一雙如墜深井的眼睛漸漸同她記憶裏的一雙眼睛重合,只是記憶裏那雙眼睛沒有這般深邃,更多的是少年意氣的飛揚灑脫。景陽鬼使神差地想去扯下他的面巾,被他倒退一步躲開。

“給我老實點”,另一名刺客以為景陽欲揭露他們的身份,情急之下,加了三分力,鋒利的刀鋒劃破景陽的肌膚,冒出一串血珠。

景陽崩緊身子不敢再亂動,只是脖子上平白被劃了一道,無名火猛竄,厲聲道,“我知你無意傷人,如果你們想活着離開最好管住你的劍,我身上若是再多添一道傷口,就只好拿你的命來賠了。”

黑衣刺客沒想到她會這麽橫,待要再威脅兩句,旁邊的同伴拉了他一下,眼神示意逃命要緊。

後面傳來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是抓捕他們的兩隊官兵追上來了。

黑衣刺客一把扯過景陽擋在身前,近距離之下景陽才聞到刺客身上的血腥氣,應該是先前已經和追兵交了一次手,不慎受了傷。

“都給我站住,再上前一步,就要她的命。”

為首的官兵一眼認出被挾持的是景陽公主,心下一緊:若是輕舉妄動逼得刺客狗急跳牆傷了公主,誅他九族怕都不夠平息嘉和帝的雷霆之怒。

“放了公主尚且留你一命,你二人若再負隅頑抗休怪刀劍無眼。”

景陽默默嘆息,這下好了,身份公之于衆,她就成了一張明晃晃的保命符,想脫身就難了。

舒望追着響動而來,看到這一幕,瞳孔緊縮,探手入腰帶,景陽見識過他隔空打物的本事,當然知道他現在準備做什麽,急聲喝令為首的官兵,“都給我退下,若傷了本宮,你們的腦袋也不必再留着了。”

舒望将還未拿出來的碎銀塞了回去,目光卻一直鎖住景陽沒有收回。

見舒望不再動作,景陽用只有她和刺客聽得到的聲音說,“挾持我走到街角,剩下的交給我。”

黑衣刺客猶豫,似乎在掂量景陽的話是否可靠,身邊的同伴按住他的肩頭,點了點頭。

“都站在原地”,為首的官兵正要開口,黑衣刺客威脅道,“別跟我讨價還價,我耐心有限。”

舒望臉色陰沉,始終未發一言,景陽顧不上他,對官兵命令道,“聽他的,站在原地不許動。”

黑衣刺客挾着景陽走到街角,一把推開她,轉身奔入了夜色裏。官兵首領見公主終于脫離了危險,無聲噓了口氣,上前慰問兩句,就要帶着屬下去追刺客。

“站住”,兩隊官兵被景陽弄得雲裏霧裏,不明白公主為何突然叫住他們。

“一群蠢貨,萬一刺客暗中返回,再要本宮當一回活靶子嗎?”

景陽端起公主架子時,說話不自覺地帶有掌權者的威嚴,把官兵們唬得不敢動也不敢追。

“那怎麽辦?”領頭的官兵被為難得苦不堪言,只好開口讓景陽拿主意。

“分成兩隊,一隊護我安危,一隊繼續追蹤。”

确實是個兩全的主意,領頭的官兵照做,安排一隊護送公主回府,帶着剩下的下屬去追刺客。

“公……公主,這……這邊請”,站在隊伍最前方的一名官兵大概從沒有和景陽這種身份的人說過話,短短的一句話說得結結巴巴,極為艱難。

“你們繼續去追刺客,公主由我護送。”

官兵中有知曉舒望身份的,連聲應下。等腳步聲走遠時,舒望才開口問道:“剛剛公主有意放走他們,為什麽?”

“本宮心情不好,不樂意看到他們被抓。”

景陽看到他,之前的不甘與怒氣重新湧上心頭,多年來的隐忍與委屈在這一刻轟然爆發,在她開始相信皇權之外,皇兄仍然重視她這個妹妹的時候,在她開始相信舒望心裏也為她留了一席之地的時候,這二人卻聯手一巴掌拍醒了她。

“既然并非公主有意相護,我這就去将他們抓捕歸案,其中一人受了刀傷,定然跑不遠。”

舒望也在心裏忍了一口氣,若非晉陽城中她咬死糾纏,他的辛夷姐姐也不必被困死在九重宮闕之中。事到如今,這位金枝玉葉卻是半分悔過之心也沒有,終究,他二人成不了同路人。

舒望的背影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夜色裏。

景陽一直看着他離開的方向,張開手心,白嫩的手掌上五道指甲印清晰入目。良久,她冷哧一聲,左右不過是再回到從前的境地裏,那些虛情假意的關心,不要也罷!

同類推薦

娘娘帶球跑了!

娘娘帶球跑了!

新婚之夜,她被五花大綁丢上他的床。“女人,你敢嫁給別的男人!”他如狼似虎把她吃得渣都不剩。“原來強睡我的人是你!人間禽獸!”她咬牙切齒扶着牆從床上爬起來。她是來自現代的記憶之王,重生歸來,向所有欠她的人讨還血債。可這只妖孽之王,她明明沒見過他,卻像欠了他一輩子,夜夜被迫償還……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

錦堂春

錦堂春

容九喑第一眼見着那小姑娘的時候,就生出了不該有的念頭,嬌滴滴的小姑娘,撲到了他腿上,奶聲奶氣的喊了聲,“阿哥!”忽然有一天,小姑娘被他吓哭了,跑得遠遠的,如風筝斷了線
可那又如何?腐朽生花,彼岸黃泉,他都沒打算放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