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行言
景陽睡眼惺忪得站在屏風前張開手臂,連打了幾個哈欠,紫蘇一面替她系上腰帶一面道:“公主您昨晚到底是幾時才睡的?這都日上三竿了您都還沒睡醒。”
昨晚幾位面首裏有兩個擅琴簫知音律的,換成胭華估計當作催眠曲睡上好幾覺了,可是景陽本身就是個喜好聲樂的人,白日喝了酒,夜裏不覺得困,反而越聽越來勁,琴簫奏過幾曲,景陽又心血來潮想要看人跳舞,擅舞的兩位面首見終于有了用武之地,舞得也極為賣力,景陽這才覺出昭陽送的這份大禮的好處來。
至于幾時收的場景陽也沒太在意,反正第二日也不用早起。
“今日驸馬出門比平時晚,想是沒有睡好,一張臉沉得跟黑炭一樣”,紫蘇撫平景陽衣領上的幾處褶皺,狀似随意,實際暗含試探,她很是好奇公主與驸馬之間的關系究竟已經差到什麽程度了。
景陽被她這個比喻逗笑,“你家驸馬三日不睡都比我精神,不需在意他,前幾日裕和親王下了帖子,邀我今日參加他的壽辰,之前讓你尋的壽禮準備好了嗎?”
“這等重要的事紫蘇怎敢怠慢,公主要尋的金針紫毫已用錦盒裝好放在桌上了。”
景陽一看,桌上果然有一個包裝精美的錦盒,裕和親王的書法在群英彙聚的上京之中亦是鼎鼎有名的,以他的身份可能有世人溜須拍馬的成分在,但景陽看過他的草書,飄逸靈動大家之風,他擅長的寫意山水畫更是妙筆生花。去年景陽以三寸不爛之舌框了他一副漢宮春曉圖,極為珍惜的收藏在書房裏,最初得到之時每天都要賞個三四遍才覺得解了心底的相思,恨不得日日都帶在身上才好。
裕和親王對書法及畫作可謂癡迷得魔怔了,好好的安逸日子不過,不辭辛苦遍訪名山大川,再回到京中時,已是蓬頭垢面,手中僅拿了一副已經完成的錦繡河山圖。所以,生辰時送上一支珍稀紫毫,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打扮得素淨些”,舞文弄墨的文人向來自恃清高,肯定看不上花枝招展的打扮,但景陽今日穿一身月白如意雲紋束衣,感覺又太素淨了。
“将我的碧玉滕花玉佩系在腰間,細節見真章嘛,至于簪子,就用紅寶石雙鸾點翠步搖即可”,景陽沉吟道。
紫蘇一一照做,半個時辰後,馬車已等在府邸門口,景陽提着裙擺踩上馬凳,突然回頭對送她出門的管家道:“驸馬回府若問起我的去向,就說不知道。”
管家連連允諾,紫蘇心裏嘆了口氣。
上京大臣家宴一向規矩繁多,幸而裕和親王自己就是個不重規矩的,所以景陽也樂得輕松。景陽自從成年另辟公主府後,大小家宴也參加了不少,帶着假笑混在貴女中應付一陣,就輕車熟路地攜着紫蘇避到後院裏,後院之中有一處亭臺水榭,曲徑回廊清幽雅致,宴席過後少有人來,正合了她的意。
忽然之間,一陣悠揚清越的琴聲入耳,景陽腦中豁然開朗,“這人彈得一手好琴吶!”
于是,帶着紫蘇追着琴聲尋去。琴聲驟然停下,水榭之中一群世家子弟擋在彈琴之人前面,其中一人譏诮道:“喲,這不是前太傅公子嗎?”
聽到這個稱謂,景陽僵在原地,她緊緊抿住雙唇,想要走上前去,手腳仿佛都不聽使喚,一步也挪不出去。
“這琴彈得真不錯,還真沒遇到幾個能出其左右的。”
“怎麽沒有?倚紅樓的頭牌姑娘,叫什麽來着?”
那人做出冥思苦想的姿态,旁邊一人接口:“雲翠”。
“哦,對,就是雲翠。雲翠姑娘的琴技也是上京一絕啊!不如我抽個好日子,讓雲翠姑娘也來跟蕭公子切磋切磋。”
竟然将行言與那勾欄之地的煙花女子相提并論!景陽看到這一幕,頓時怒不可歇,氣得指尖顫抖。
行言年少成名,天資卓絕,琴中聖手溫白月一次偶然聽到十歲的行言彈琴,對知交好友贊道:“此子琴聲行雲流水,頗有幾分寂寂松寒的清冷之意,若勤加苦練,來日必成大器。”
只是因為家逢變故才落得此情此景,倒惹來這些世家公子肆意恥笑,這群酒囊飯袋,他們也配?
“李侍郎嘔心瀝血望子成龍,向皇兄求了宮裏最好的琴師親自教習李公子琴藝,不想琴師日日教習最終嘆氣而歸,若讓李侍郎得知李公子苦練琴藝多年,卻連個煙花女子都不如,怕是要氣得心疾發作。”
那李公子跋扈慣了,哪裏受過這等侮辱,登時勃然大怒,“誰?”
紫蘇厲聲喝道:“景陽公主在此,你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敢對公主不敬。”
李公子吓得腿都軟了,跪倒在地連聲請罪,身後幾位世家公子也躬身行禮。
“不知公主鳳駕在此,冒犯之處還請公主恕罪。”
景陽卻連看他一眼都覺得是污了眼,紫蘇也看不慣這些公子哥的嚣張行徑,替景陽發話,“還不快滾。”
幾位世家公子一疊聲應下,走得極為狼狽,總算是還了這水榭一方清淨。紫蘇知他二人有話需單獨講,躬身退到幾米開外。
景陽沒再走近,停在石階下仰頭看他良久,才道,“行言,為什麽回來?”
行言一雙波瀾不驚的鳳眼裏,卻看不出半點情緒,讓人捉摸不透,最後溫言笑道,“自然是奉了陛下旨意”。
這是自然,若非奉诏,罪臣蕭行言這一生都沒有辦法再踏入上京一步。
“幾年未見,你似乎清瘦許多。”
許多話如鲠在喉,景陽不知道怎麽說出口,他的眉目沒有太大變化,一身溫和的氣質卻讓景陽覺得生分疏離。
年少的蕭行言人前知書識禮溫文爾雅,唯有在親近之人面前才會表現出活潑好動的少年心性。少時一同受教于國子監,蕭行言最愛幹的事情就是裹上四五個紙團,趁老師埋頭讀詩時一把砸到景陽頭上,在景陽擡起頭前又飛快低下頭,裝作埋首苦讀的樣子。
那時候兩人都是好玩的性子,除胭華外景陽就和他走得最近,下學後行言會拉着她到禦花園裏捉金牛捉蛐蛐。
行言雖是男兒,卻十指活絡心靈手巧,按着話本自己描繪圖案,黏上支架,做出一支顏色豔麗肖似關公的紙鳶,春時就拉着景陽偷溜出宮,找一處空地教她如何讓紙鳶飛得更高。景陽不迷五大三粗的關雲長,她喜歡的是豔冠群芳的小喬,行言耐不住她纏,又親自描了小喬的圖案新做一支紙鳶送給她。
兒時的嬉笑怒罵歷歷在目,記憶裏鮮豔的濃墨重彩漸漸褪成陳舊的昏黃,隔了山水萬重卻是恍如隔世了。
“公主倒是未曾變過”,行言複低下頭,輕挑一枚琴弦,清越之音從他靈活的指尖溢出,熟悉的琴音讓景陽紅了眼。
怎麽會沒有變過?在五年前的那場宮變過後,他不再是當年的意氣兒郎,她也非當年的天真少女,他們一起經歷了朝權更替,昔日親密無間的舊友只因立場不同,選擇了相反的兩個方向,最終越行越遠。
“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歡娛在今夕,嬿婉及良時。
征夫懷遠路,起視夜何其?
參辰皆已沒,去去從此辭。
行役在戰場,相見未有期。
握手一長嘆,淚為生別滋。
努力愛春華,莫忘歡樂時。
生當複來歸,死當長相思。”
琴聲未絕,行言吟完一首詩,笑道,“還記得這首曲子嗎?我第一次彈給你聽的時候你問我:這曲子哀怨纏綿,可有典故?我那時剛練熟悉,只知道它叫長相思,哪裏會知道什麽典故。”
指尖最後一個音落,他繼續說道,“正巧之前讀過一首詩,是西漢蘇武出征前為發妻所做,最後一句貼合曲名,就把這首詩的典故講給你聽了,哪知道你哭得停都停不下來,把你帶到街上買了根糖人哄你你才不哭了。”
景陽當然記得,母妃去世後,宮裏的嬷嬷大多勢利,都留着心思去讨其他主子歡心,反而不怎麽管她。她得了機會就喜歡往太傅府上跑,那是她第一次聽人彈琴,行言年紀雖小,在古琴上的天賦卻甩同齡人好幾條街,一首琴曲被他彈得凄凄慘慘,摧人心肝,聽他講了其中典故過後,更覺得古琴是十分有趣的樂器,自那以後,她也醉心習琴,雖不及行言的琴聲高逸,也還算小有所成。
“兒時舊事了,不想你記得這麽清楚”,景陽笑了笑,“還是你勤快,這五年來我疏于練習,這琴譜早就忘到九霄雲外了。有一次在宮裏遇到老師,非要我彈奏一曲,最後被我氣得吐血,回回見了我都繞道而行。”
景陽口中的老師是國子監教習他們古琴的琴師,這位老師是溫白月的師兄,琴技放到天下來說都可以算作是數一數二。
景陽和行言是他的得意門生,逢人就要誇上兩句。有一次景陽入宮,在國子監門口遇到他教課出來,硬是把她按到琴桌前要考她功課,景陽被逼無奈就撿了一首廣陵散彈,誰曾想他聽完以後臉上由白到紅,又由紅轉青,最後吹胡子瞪眼,扭頭就走。景陽追在後面喚他半天,硬是沒有理她。估計也是被景陽氣得狠了,此後回回見她從對面走來,不等景陽跟他打招呼就轉向另外一條道,這大概就是俗話中的眼不見心不煩吧!
行言不由失笑,之前的氣氛總算有所緩和,景陽建議道,“行言,若是下午沒有事,就跟我去個地方吧!春喧池裏的荷花開得正豔,不如随我去逛一逛。”
行言點頭應允,舊友重逢,景陽喜上眉梢,很快就忘了二人之間那些不愉快的過去。這一逛就逛到月上梢頭,景陽見天色已晚,索性吃完晚飯再回,席間又和行言把酒言歡,紫蘇卻是等得心下焦急:若被驸馬知道公主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待了一天,指不定要怎麽黑臉呢?
“公主,已經很晚了,蕭公子在上京又不是只待一日兩日,來日方長,總有時間再聚的。”
眼看景陽又要再開一壺酒,紫蘇及時出聲制止。行言也覺不妥,跟着附和道,“确實是很晚了,公主先回府,過兩日再尋機會好好聚上一聚”。
景陽為方便和行言說話,就在天香酒樓包下一個雅間,聞言轉頭看了看窗外,一輪圓月高高挂起,路上行人寥寥無幾,她點了點頭,“也好。”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