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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少铎本來沒打算上樓的,他把車子停到章學容樓下,車窗外面黑漆漆一片,小區裏原本有些老大爺喜歡遛彎,可是這個點了,人都不見一個。

“真是不好意思了,陳少铎,大晚上麻煩你,叔叔阿姨沒意見吧。”章學容待在車裏,還沒準備下去,通過後視鏡,她似乎看見一輛黑色的車緩緩在他們後面停下,然後熄了火,半天,車門不動,人也沒看見下來。

她隐隐約約猜到車裏是誰,可是車牌太黑看不清楚。

“章學容,你再跟我客氣,我可真的傷心死了,行了,一路上不說話,怎麽到這開始覺悟起來,我急急忙忙從家裏跑出來,你瞧,連口水都沒得喝,你,不打算請我上去喝杯水再走啊。”

陳少铎是開玩笑,所以也沒報什麽希望。

可是章學容猶豫了片刻之後,點頭,眼睛還不時看着後視鏡,“好,我上面有龍井,今年新茶,你如果不怕睡不着覺,盡管來喝。”

“現在?”

“你不下車那我可自己上樓去了。”章學容作勢要走,陳少铎一把按住她要拿包的手,嬉皮笑臉道,“別,你都盛情邀請了,我再拒絕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我就愛喝龍井。”

說着,扯過後排的包拿在手裏,下車的時候又把包挎在左肩,右手攬着章學容肩膀,松松垮垮往裏湊了湊,他下車的時候沒穿外套,墨綠色毛衣紮的章學容有些癢癢。

阿嚏~

剛進樓梯,陳少铎就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看來耍帥不成,是要感冒了,最近天涼,他穿的又少,車內外溫差大,他三更半夜從家裏跑出去,來回折騰,想不感冒都有些困難。

“沒事吧,陳少铎,你穿的太少了,太風騷了,這打扮你以為大半夜的還有人在乎你穿什麽,算了,趕緊趕緊,樓上有點姜片,我給你煮個水喝。”

章學容捏着鼻子陰陽怪氣,趁機從他懷裏脫了出來,掏出鑰匙趕緊從剛開口的電梯門跑了出去。

看她那着急的身影,陳少铎忍不住微微一笑,接着便又是一個震天響的噴嚏。

他從來不知道,感冒還能給自己帶來這樣好的福利,要是早知道賣慘能讓她心軟一些,對自己好一些,那他陳少铎肯定早巴巴的裝可憐去了。

外頭風很大,卷積着地上殘留的落葉,烏雲越滾越濃,最後把月亮明晃晃的光全都蓋了上去,空氣裏全是陰沉濕潤,快要下雪了。

那輛始終無人下來的車上,忽然開了門,他彎腰下去,司機提醒他穿上外套,一開始他的手也是這麽準備的,可是在碰到衣服的剎那,突然改變了想法。

他關上車門,只穿了裏頭的單薄襯衣站在遠處一棵樹下,手裏的打火機翻開合上,來回重複,直到樓上的燈亮起來,他将打火機收回口袋,目不轉睛的看着沒有拉上的窗簾。

雙手插到褲子口袋裏,他很高,身段卻很好,沒有一絲弓腰駝背的習慣,他擡着頭,很想聽聽兩人在說些什麽,許久之後,那窗簾被陳少铎順手拉上了。

好像偷窺的人突然被發現的窘迫感,章學程的腳踢着地上的石頭,那潔淨的鞋面上頓時出現幾個坑印,顯得有些突兀。

司機知道他有心事,卻不敢随意揣度,這樣冷的天,偏要自我虐待,老板的心思,哪是他一個司機能猜透的。

他認識上去的那個男孩和女孩,也知道他們跟章學程的關系,只是不明白為什麽老板要站在外面看他們上去,而不去打招呼,光明正大聊天,至少,不能跟個外人一樣,在樓底下看人家拉上窗簾。

章學程手指扣扣前車窗,司機趕緊搖了下來,“有煙嗎?”

司機雖然抽煙,可是老板從來不抽,為了不讓車裏染上煙氣,他一般都是在老板不坐車的時候偷偷抽上幾根過過嘴瘾,半點味道也不敢帶到車裏。

章學程愛幹淨,不喜車裏各種味道,所以司機都是把煙自己收好,從不外露。

所以這個時候他問自己要煙,真的是吓了他一跳,自己抽的是普通的玉溪,味道不嗆,一盒裏還剩下兩三根,全被章學程拿走了。

“搖上去車窗吧,外頭風大。”

他拿過煙後,又囑咐了司機一句。

漆黑的樹影下,章學程點亮了打火機,風吹的火苗顫顫抖抖,很快熄滅,連着點了幾回,都沒成功。

只見他突然把煙往地上一扔,就連那打火機,也跟着丢了過去。

雙手叉腰,擡頭又看了遠處的窗戶一眼,還是什麽都看不到,司機不知道他什麽意思,心想可能是自己的煙不符合老板口味,也可能是外頭太冷,點不着火急的,總而言之,這個時候的章學程,脾氣壞到了極點。

陳少铎可憐兮兮的坐在沙發裏頭,章學容從房間裏抽出一條毯子扔到他身上,“還打噴嚏嗎?”

難得她這麽關心,陳少铎要是不好好裝一把倒是真的可惜了,于是他醞釀了一下感情,眼淚巴巴的看着她,“打。”說着,又很應景的阿嚏出聲。

章學容擺擺手,似乎很嫌棄,“書桌下面,第三個抽屜裏,有一次性口罩,麻煩自己去拿一下,帶上,哎,最近流感太嚴重,你得注意。”

感情這是怕自己傳染給她,陳少铎光着腳丫子,徑直去翻那邊抽屜,說話也是沒好氣,“學容,你可真是對我好的不行,要是我家太後知道了,可得把你領回家好好培養。”

“你不說不就行了,再說了,咱倆的關系,你知我知,還能以後真的在一起啊?”章學容從廚房裏掏出僅剩的一塊姜,放到水池裏沖洗了兩下,側過臉來嘲諷,“陳少铎同志,你生病的樣子,果真是嬌羞。”

說完,沒待陳少铎反應過來,廚房門砰地一聲關上了,裏頭章學容一邊切姜,一邊眉飛色舞的把鍋裏的水煮了一遍倒掉,重新加了新的水進去,連同姜片,冰糖一同下鍋。

陳少铎端着姜水,站在客廳的窗戶前,一手扯開窗簾一角,外面黑漆漆的,有一輛車卻突然打着了火,往門外的方向疾馳而去。

還有比他們更能熬夜的人,他放下窗簾,回頭說道,“晚上收留我?”

“想得美。”

章學容坐在電腦前,仔細往下翻看各種兼職信息,雖然崔主任那邊不能再去了,可還有兩個多月時間,總得找點事情做,要不然該憋瘋了。

一只手給她把電腦合上,陳少铎坐在她旁邊,隔得很近,就連陳少铎帶着口罩僅露出的兩個眼睛都看的清清楚楚,那裏頭的人,正是章學容。

瞳孔裏的章學容,穿了一件咖色毛衣,下面是藍色牛仔褲,出去的那件大衣挂在門口的架子上,陳少铎看見她脖子那裏似乎帶了一串鏈子,裏頭是什麽挂飾看不清楚,于是情不自禁把手伸了過去,還沒遞到她跟前,章學容毫不留情的一把拍了下來。

“幹嘛,回頭看看桌上的表,一點了,陳少铎,該回去了。”

她起身,站到門口,那人根本不想理她,索性兩只手臂往後一靠,耍起無賴。

“我”門伴随着她還未說出口的半句話,咔嚓一聲開了。

回頭,正好撞入章學程那一雙有些泛紅的眼睛裏,發絲淩亂,看樣子是吹了不少冷風,連同章學容,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他關上門。

很是淡定,“容容,少铎還沒走?”

這話聽上去倒有種趕人的意思,陳少铎起身,走過去站到章學容身後,“你看,學程哥都有你家鑰匙,回頭也給我配一把,也方便。”

章學程手裏那把鑰匙下意識的塞進口袋裏,右手捏捏嗓子,“容容,家裏有水嗎,我可能感冒了。”

真是湊巧了,難不成真像她說的一樣,流感來了?

章學容聽他說話聲音有些沙啞,眼眶發紅,就連鼻尖,都透着隐隐紅色,“哥,你怎麽沒穿外套上來了,司機在下頭嗎?”

“沒,我自己打車來的,太晚了,讓他回去了。”

陳少铎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剛才那輛車,如果沒看錯,就是他司機開來的。

大概是怕妹妹吃虧,所以跟着過來,可是也太說不過去,陳少铎雖然心裏有些膈應,還是笑着跟他說。

“學程哥,你是不放心我吧,我跟學容,共處一室,你怕我控制不住?”

“瞎說什麽,陳少铎。”章學容急紅了臉,忍不住推了他一把。

章學程拿着杯子,晃到沙發前坐下,吹了那麽久的冷風,終于成功的感冒了,只是,這腦子昏沉的厲害,陳少铎從抽屜裏拿了一個口罩過來,遞給他。

“哥,給你用,學容怕我傳染給她,非逼着我帶上這玩意,衆生平等,你也來一個吧。”

雖然沒說話,可是看他熟門熟路從抽屜裏拿出口罩的時候,章學程心裏還是有些醋意,強忍着不發,他接過口罩,禮貌的回了句,謝謝。

“哥,你還有什麽事嗎?沒事的話,要不然你先回去吧,我這裏沒有感冒藥,拖着不行。”

她這話不假,其實也是為了讓他趕緊好起來,章學程身體一向好,很少見他生病感冒,這人又忙,如果一拖再拖不去管,保不齊小病變成大病,還不如讓他回到福山道,陳淼照顧總還是周到的。

“沒事,就是吹了些冷風,別太緊張,你們兩個,還打算熬夜聊天嗎,要不然少铎跟我一起回福山道吧,你車子在這是吧,正好載我回去。”

理由完美無缺,他喝了酒,司機又不在,這麽巧,陳少铎接章學容回來,車子肯定在樓底下等着。

陳少铎還未開口,章學容已經從衣櫃裏拿出一條毯子,“披上毯子出去,你倆一人一條,上車後再拿下來,我家地方小,一會兒你們走了,我得徹底消消毒,快過年了,別生着病,太難受了。”

她自己也戴上一個口罩,兀自開了門,“你們,走吧?”

如她所願,這兩人一人披着一條毯子,無比招搖的進了電梯,電梯門關上的時候,那兩雙眼睛無一例外,全都幽怨的盯着她,就像失寵的貓一樣。

章學容聳聳肩,确實沒法子,房子小,總不能将他們都收留。

第二天一早,她還在睡夢中跟崔主任不斷打官腔的時候,門鈴一個勁的響起來,她拖拉着鞋子,揉揉睡醒惺忪,從貓眼望出去,是一張精神抖擻,花見花開的俊臉,這是個什麽人啊,大半夜回家,大清早就過來。

章學容生無可戀的擰開門把手,也不管他進沒進來,轉身便往房間走去。

跟個戀床的小狗似的,慢悠悠爬了回去,用腳胡亂一勾被子,正好蓋到身上。

簾子沒拉開,房間裏一片漆黑,幾乎是立刻,章學容又陷入一片渺無邊際的睡夢之中,無論周身有無人打擾,她這一覺,實實在在睡得舒服極了。

興許是被好聞的粥香誘惑醒來,也可能是那人砰砰擦擦的動靜,總之,章學容睜開眼睛的時候,只覺得周身都處在一個極其陌生的環境裏,大腦無法運轉,眼神呆滞。

陳少铎一屁股跳了上來,“醒了,寶貝?”

惡寒,她連忙抓抓腦袋,撓撓胳膊,這才徹底清醒過來。

“陳少铎,你腦子又進水了。”

蠶絲被很柔軟,手感又好,壓上去立刻塌了下來,兩人又挨得這樣近,陳少铎看着那張沒有一點化妝品的臉,突然湊上前去,一口銜住那芬芳香甜,仔細嘬樂樂幾口,意猶未盡的放開。

一臉陶醉,“甜。”

“不要臉。”

章學容穿上拖鞋,走到梳妝鏡前,裏頭那人頭發就跟剛剛炸過一樣,淩亂豎起,滿臉油光,昨晚睡得太遲,加上一大清早這人便過來騷擾,嘴巴也是幹幹的,甜,虧他說的違心。

陳少铎炖了雞粥,裏頭擱了幾個紅棗銀耳,點綴了一些枸杞,鹹甜可口。

陳平和鄭鳳音從來沒舍得讓他下過廚,他能有這門手藝,還要得濟于在國外的生活,他跟章學容住的近,章學容又是個對做飯不上心的主,一開始還指望她能被逼無奈,吃幾天快餐後,洗心革面。

可是,後來陳少铎發現自己大錯特錯,章學容真能忍着一連定一個月的快餐,吃的也看不上膩歪,陳少铎到底沒能抗住,以前在家裏,飯菜花樣多,味道可口,關鍵不需要自己動手。

以後如果真的跟章學容在一起了,這人只專心一件事,那就是申請,申請,考察,考察,提交資料,沒見過一個女的把自己逼得這樣緊。

努力總會有回報,在蒙城的第二個月,就傳來好消息,章學容申請的學校,給了她offer,還是全額獎學金。

那一晚,陳少铎至今記得,從不下廚的章學容,破天荒跟他一起去商場逛了逛,買了些蔬菜肉類,揚言要做一頓大餐。

本以為她說的是真的,可是當廚房那口鍋滋滋着火的時候,陳少铎徹底蒙圈了,兩人手忙腳亂的去滅火,頭頂卻突然呲呲冒起水來,不得不說,蒙城的防煙系統,做的真他媽好。

兩個原本要慶祝的人,就這麽喜出望外的變成了落湯雞,混着滿屋子的煙氣,房子需要維修,不過,這事倒也成全了陳少铎,本就是他租的房子,這麽一折騰,他成了無家可歸的人,順理成章入住了章學容那看起來并不寬敞的合租房。

一間公寓,三個房間,其他兩間也是女生,只不過經常會帶男朋友回來,各自關系點到為止,沒有很熟,也沒有特別見外。

陳少铎去的時候,另外一對正好在沙發上看電視,身旁還擺了一堆零食,那是個墨西哥女孩,男朋友是蒙城的,身材火辣,章學容穿着一直很保守,進出房間的時候,陳少铎不免有些擔心。

章學容長得漂亮,公寓雖然位置好,卻正好處在窮人區與富人區交界處,往北走就是襲擊事件突增的s小道,往南走卻是修養很好,平日裏風平浪靜的養尊處優之地。

她一個單身女孩,就這麽堂而皇之進出,肯定會遭到一些有心人的觊觎,陳少铎的擔心,也在他搬進公寓的第三天得到了證實。

他正在廚房做飯,章學容進門的時候衣衫有些散開,手裏的包還在,可是帶子斷掉了,胳膊手上都是紅色痕跡,陳少铎扔掉鏟子,将她扶進屋裏。

路上遇到一個猥瑣的人,章學容走路在想事情,被尾随了也沒注意,直到快拐進公寓的時候,那人忽然沖上來,撕扯搶奪她手裏的包,那裏面有入學需要準備的各項證明材料,錢不多,可是那歹人不會相信。

看章學容争搶,以為裏面的東西很值錢,于是更加不肯放手,要不是有人恰好經過,章學容很難這麽輕易脫身,盡管受了傷,确實微不足道的小傷。

前些日子,那巷子裏失蹤了一名華裔女孩,後來在新聞上來看到,被人輪-奸-殺害了。

章學容一直悶不做聲,眼睛呆滞,雙手抱着那個包不敢動彈,陳少铎卻能察覺到她微微表現出來的緊張,以及不停顫抖的身子。

他摟住她,像哄孩子一樣,“學容,沒事了,有我在。”

連着說了幾句,章學容突然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好像這幾個月的苦悶,悉數找到了發洩口,而陳少铎,就是那個打破瓶口的人。

直到兩人聞到什麽糊味,陳少铎才慌慌張張跑去廚房,還好,沒再着火,只是那粥,已經糊的沒一點水分了。

那是他第一次給她做粥,就跟今天一樣,做的是雞絲粥。

“陳少铎,你手藝越來越好了。”

章學容吸溜了幾口,也沒顧上洗臉刷牙,眼角的眼屎都沒擦掉,暖氣很足,就是有些幹燥,每天早上醒的時候,嘴唇都有些幹巴巴,嗓子更是粗澀難受。

“好吃還不趕緊收了我,要知道,像我這麽英俊多金,還會做飯,還不花心的男人,現在是少之又少了,你就不怕哪天我不愛你了,跟別人跑了,到時候,你就算哭着跪在我面前,我也不會回頭看你的。”

“陳少铎,你偶像劇看多了吧,要是哪個女孩能趕緊收了你,我肯定請她吃一頓大餐,也好感謝她解我燃眉之急。”

章學容喝完粥,起身往衛生間走去,頭發蓬松淩亂的,是該修修了。

身後悠悠的怨言,“你是怕我一直跟着你,煩着你,心裏覺得過意不去,所以才想找別人收了我。”

章學容沒回頭,淺淺“哦”了一句,便關上門,不去聽他再說什麽。

“如果這樣能讓你心軟,還不如就這麽一輩子混着呢。”陳少铎這句話,說出來好似是給自己聽的。

他回國不像章學容一樣,要知道當年他可是風雲人物,從軍屬大院到高中時代,一直是孩子王,人氣迷,所以從他還沒回到a市的時候,飯局已經一個接着一個,要不是他推了幾個,哪有時間在這跟她溫柔相處。

章學容電話想起來,陳少铎過去看了一眼,原本不想接,奈何它一直響個不停,于是按了接聽鍵。

“喂,容容,起床了嗎?”

眉眼瞬間像喝飽了水一樣,陳少铎語氣也歡脫起來,“學程哥,我是少铎,她在裏頭洗澡呢,有什麽事嗎?”

章學程只覺得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去吐不出來,握手機的那只手,也不自覺晃了一晃。

“哦,少铎,你昨晚又回去了?”

陳少铎一愣,“沒,我一大清早過來的,她不會做飯,我給她做了些粥喝。”

“哦,容容以前在家裏還做過飯呢,她煮的湯水很好吃,怎麽現在不會做了?”

擺明就是故意說出來的,小雞肚腸的章學程,锱铢必較。哪裏還是商場上無論雲起浪湧,依舊能夠談笑不變,風輕雲淡的章學程呢,半點激不得。

陳少铎腹內一股酸氣上湧,可還是忍着笑,寵溺道,“出國那麽多年,我不忍心她下廚房,再說,我倆之間,誰做都一樣,她今天還誇我手藝長進了呢。”

門開,那人一邊擦頭發一邊擡頭看他,“誰啊。”

聽見電話裏傳來她的聲音,章學程心內突然就沒忍得住,連忙摁了挂掉,人也往後靠到椅背上。

雙腳煩悶的擡起,擱到桌子上,以往這種動作他從不會做,至少bella進來的時候,還以為辦公室裏坐了旁人,在看清是老板的時候,心裏的詫異不自覺提升了不少。

許是意識到自己的失禮,章學程很快将腿拿下來,淡聲說了句抱歉。

bella是來給他确認跟崔主任那幾分合同的,上面的合同額都是給對方最大優化,之前跟這家公司并沒有多少接觸,突然将以前的乙方得罪了,等于重新更換合作對象。

之前那家公司,可是章舜嚴牽線過來的,要換人,起碼應該打個招呼,可是章學程這一招暗度陳倉,着實打了章舜嚴一個結結實實的耳刮子。

疼,又不适合說出來。

“老板,要不要把資料給章經理看一下,和瑞公司跟我們合作多年,以往這種單子基本上您都不管的,都是章經理直接跟他們簽的合同,至于數額,也比現在這家公司給的要少,要是沒有合理理由,後天的會上,恐怕會有異議。”

章學微在策劃部任經理,和瑞公司的總經理,是她的大學同學,之前家裏聚會的時候章學微提起過,那會兒覺得無關緊要,便由她做主了。

可是近幾年,有些賬總是對不上,甚至就連工程細節都出了一些纰漏,越來越敷衍了事,小的問題都能容忍,可是如果在質量問題上把關不嚴,章學程半分面子都不會多給。

bella整理的資料是這些年和瑞公司的具體合同細節和數據,賬務方面一會兒財務部的經歷回過來彙報。

想來和瑞公司,以後都不會再是章氏地産的乙方了。

“財務經理一會兒讓他進來,還有,策劃部章經理,你讓她準備一下最新對于醫院宣傳的方案,一會兒在第三會議室做講解,另外,bella,我安排的事情,你盡管去做,如果有人問你,你讓他來找我就可以。”

老板不顧家族情誼,這是準備徹底清查章氏,杜絕不必要的隐患。

bella出去的時候,財務經理孔曉仁正好拿了一堆報表急匆匆趕過來,兩人在門口竊竊私語了一陣子,确定沒什麽大事之後,孔曉仁才松了口氣。

突然查賬,提前沒打招呼,若不是以往做賬都小心細致,還真有可能臨陣拿不出來的情況,月中不比月初和月底,事情少一些,也沒那麽慌亂。

除了幾筆由章學微和章舜嚴支出的大筆款項沒有跟緣由對上,其他的一些賬務基本都是對的,章學程揉揉太陽穴,讓孔曉仁出去了。

這幾天爺爺總是抱着重孫子,還喜歡在自己跟前吹吹耳旁風,已經多讓給章舜嚴一家百分之五的股份,加上之前那百分之五,二叔一家已經擁有章氏地産百分之十的股份,相比于他自己的百分之三十股份,已經很多了。

章舜易自己擁有百分之二十股份,雖然章學恩現在在娛樂圈,可到底是章家女兒,所以給她跟章學容各留了百分之五的股份。

章舜易對章學容,也算是仁至義盡了。

lisa在接到章學程電話後匆匆趕過來,她剛結婚不久,蜜月假期也剛過,身材和臉蛋都圓潤不少。

“lisa,晚上幫我約一下和瑞公司的經理,定在咱們樓下那家參訂就好,不需要格外在意,另外,順便把宏豐文化一同約了,就是姓崔的那一位,時間錯開一下,但是,要都能碰的上面最好。”

兩家乙方,相見如同水火,真不明白老板在想什麽,lisa有個優點,就是不懂也不問,從不多言。

章學微的方案一如既往的精彩,針對醫院環境,群體,資源,還有受衆,都做出不同方向的設計,章學程看着他那位堂姐,風姿綽約,高傲果斷,也跟着點點頭。

對于更換乙方的事情,公司裏除了lisa和bella,還沒有別人知道。

幾百萬的單子,章學微想要搞些動作,非常簡單。

陳少铎跟章學容約着一起吃飯,還有栾真,許茹飛等人,章學程在一角坐着,看他們蜂擁而進,又很快坐到斜對面不遠處的八人桌前。

陳少铎始終挨着章學容坐,兩人氣場相近,舉止也并不避諱,“章總,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來晚了,見諒。”

來人正是和瑞公司總經理豐白,他帶着金邊眼鏡,整個人看上去文雅淡然,如果不是那張瞳孔不斷地收放,到真的要被這人畜無害的臉給騙過去。

章學程起身,将他讓到座位上。

“沒事,我特意早來的。”

章學程不喜歡遲到,也不願意別人等自己,所以一般跟人談事情,都會早到半個小時。

“你跟學微認識,也是大學好友吧。”章學程看他熟絡的倒着茶水,并沒讓一旁的服務員動手。

“對,學微很熱心,在大學的時候就喜歡幫人,聽說她老公孫夢青跟你也是同學,真是緣分。”

豐白不知道章學程來意,所以過來之前先給章學微通了電話,顯然,對方也沒料到,只是囑咐他別亂說話而已。

“孫夢青倒是個好人,就是有些是非不分,豐總,這次來其實目的很簡單,之前給和瑞公司的那些單子,今年不打算繼續簽約了。”

此話一出,豐白當即驚出一身冷汗,沒人會無緣無故更換乙方,尤其是合作這麽多年之後,他們公司還是章學微牽線過來的,打狗還得看主人,何況章學微是他的堂姐。

他冷靜下來,低聲說道,“章總,可是和瑞有哪裏做的不好,我們兩家公司,畢竟合作多年,有什麽不妥的地方,我覺得私下解決也是好的,我們對章氏地産,章氏文化都比較了解,溝通合作起來也很方便,要是冒然更換其他公司,磨合時間就會很長,還有,新的公司不一定會比我們做得更好。”

“吆,章總,你已經到了,不好意思,我來遲了。”崔庭崔主任過來,早在進門的時候便認出坐在對面的正是他們的競争對手和瑞公司,也大約猜到章學程要做什麽。

于是挨着豐白坐了進去,可豐白還沒搞清楚什麽狀況,他跟崔庭交過幾次手,大多時候都是平手結局,你争一單,我搶一個客戶,無所謂誰輸誰贏。

“章總還約了宏豐文化的崔主任啊,崔主任喝什麽茶?”豐白雖然不知道具體什麽願意,可來者不善,尤其是看他一臉笑意的樣子,想來這兩個人私下已經達成協議了。

“客氣,豐總,随你們的意思,什麽茶都可以。”

斜對面那桌似乎很熱鬧,陳少铎到哪都是萬人迷,對面的栾真頗有感慨,“陳少铎,這麽多年,沒換女朋友那。”

“擦,你什麽意思,會不會說話,不會說話就喝酒,堵不住你的臭嘴嗎?”陳少铎上前給他推過去一杯酒,兩人很熟,總愛互相諷刺。

許茹飛暗地裏察言觀色,章學容坐的很是規矩,雙手都放在自己膝蓋上,倒是陳少铎,腦袋身子都往她那邊靠,明顯一個熱臉一個冷屁股。

“我不會說話,得,一代浪子毀于校花之手,學容,你可不知道陳少铎之前多騷氣,軍屬大院裏連奶奶輩的人都喊他孫女婿,別說那些阿姨了,哪一個不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可惜,最後折在你手上了。”

栾真跟陳少铎碰了杯,說的盡興。

“聽到沒,學容,他說這話我是不能反駁的,字字都是真的,我這麽一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美男子,深受叔叔阿姨爺爺奶奶的喜歡,你要是不好好看着,我指不定哪天就到人家當女婿去了。”

章學容忍不住笑起來,伸手戳了他腦袋一下,“是,我哪敢不珍惜啊,您好好喝酒,我幫你倒着,保準缺不了你。”

“不對,一般女朋友都不是這個口氣說話,你應該說,還喝,還喝,再喝就別回家去了!”

陳少铎學的惟妙惟肖,逗得一桌子人捧腹暗笑。

“真熱鬧。”衛生間那裏拐出兩個人來,正是帶了墨鏡的章學恩和她的經紀人衛小蘭。

許茹飛見狀,連忙讓出空地,“過來,學恩,坐我這裏!”

“呀,大明星來了。”

“對對,我同事朋友的都想要你的簽名呢,趕緊給簽個,省的去你家裏要還麻煩。”

“還有我,來來,簽我衣服上,我到時候去網上賣個限量版。”

章學恩的到來點燃了剩餘的激情,一桌子人更加熱鬧起來,她看了對面不發一言的章學容,忍不住說道,“姐姐,剛才聽你們兩個還你侬我侬的,怎麽現在倒不好意思起來,玩游戲吧,大冒險,如何?”

剛在另一個包房跟新戲的導演溝通完電影細節,出來的時候先是看見這群熱火朝天的年輕人,本來準備走開,章學恩卻無意中發現在另外一角的章學程,她思忖半天,還是決定走過來看個熱鬧。

“學恩會玩,行啊,轉酒瓶吧,轉到誰,就要回答問題,或者不想回答的就喝酒,好吧?”許茹飛從栾真那裏抽出一個空瓶子,當即擺在桌上。

章學容有些覺得乏味,可現在走等于不給陳少铎面子,于是一直坐在裏頭,外面便是陳少铎擋着,她本就坐的靠裏,被陳少铎這麽一擠,整個人就跟貼在牆上一樣,哪裏還有空地可移。

章學恩似乎很有酒瓶緣分,三番兩頭那瓶口停到自己跟前,瓶底恰好對着陳少铎。

兩人都是若有所思,陳少铎餘光看向旁邊的人,那人絲毫不在意,還有些意興闌珊的樣子。

遂也興起,支着腮幫子沖章學恩問道,“我可要問了哈。”

“你問就是,還有我不敢答的嗎?”

章學恩脖子一挺,跟個高傲的天鵝一樣,漂亮妩媚。

“你的熒幕初吻,送給了那個男明星?”

“嗷嗷嗷啊”這話無異于深水魚雷,陳少铎問完,立馬往後靠了靠,正巧貼到章學容身上。

“桑榆啊,誰不知道,切,看我的戲看得少了吧,我的忠粉可是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桑榆。”

桑榆近幾年也火得一塌糊塗,出身一般,又沒有好的教育背景,可是肯吃苦,長得也帥氣,演了許多年的配角之後,終于在一部古裝男二之後,徹底火了起來。

而且一火,就是好幾年,章學恩剛拍戲的時候,就是跟他搭檔,他為人很君子,那場吻戲,一條過的,章學恩很感激他。

瓶子又轉了起來,章學恩覺得肯定是誰做了手腳,要不然,這瓶口為什麽轉幾次幾次都在自己這裏,她有些坐不住了,可還是大氣攬過來。

“問吧問吧,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陳少铎倒有些索然無味,還能有什麽好問的,他對章學恩,了解的雖然不說徹頭徹尾吧,可兩家自小熟識,也沒什麽想知道的了。

“好吧好吧,我就勉為其難,接着問你一個大衆粉絲都關心的話題吧。”陳少铎前幾句剛說完,一桌子人立刻興沖沖的圍了過去。

“章學恩,你現實生活中,有幾任男朋友?”

“擦,陳少铎你可真行。”一旁的人聽了更加振奮,又是拍手,又是噓聲。

“好了,敢作敢當,我交過三個男朋友,都被我踹了,現在單身。”

“爽快!”

酒瓶子在經過無數次輪番之後,終于換了主人,瓶尾對上了章學容。

章學恩眉眼無意的往斜對面看了一眼,因為章學容跟她對着坐,所以并不知道她在看什麽。

“陳少铎,來來,站起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問。”章學恩自己站了起來,她在女孩子中不算矮的,對面那人站起來直接把她擋住,章學程只能大概看個模糊。

“你跟章學容的第一次,是在什麽時候,什麽地方,體驗如何?”

腦子轟的一聲,章學容擡眼,正好對上章學恩那一臉的挑釁嚣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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