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錯位的一切
換身份,對別人來說或許很難,可是錢到位之後,你想變成什麽樣的人都可以。
姜離從瑞典離開後,在土耳其弄到了護照到了越南,最後通過越南的國境線進入中國。所以在她本人的出入境記錄中,她從未到過中國,封庭當初查出來的資料,自然也是這麽呈現的。
她前往廣西之後,便拿到了紀禾的身份。
說來真正的紀禾和她還有血緣關系,紀禾的外祖母是姜離祖母的親妹妹,只是兩家疏遠地幾十年未有聯系。紀禾無父無母,沒有家人,甚至沒有朋友。
所以姜離用了她的身份,并且安排她離開中國。
而她之所以會這麽做,是因為香港蘇富比拍賣行,決定在2010年9月拍賣一批古董,其中包括瓷器7件,書畫12幅。而那批東西,就是姜家傳說中財富的一部分。
姜父一輩子都沒承認過這批東西的存在,即便兄弟姐妹皆與他反目成仇,他都未曾承認。
只因姜家這批東西也是受人所托保留下來的,當年國民黨敗退大陸,多少珍貴的文物古籍被運走。而姜家的這批東西,就是當年的一名國民黨高官偷偷截留,并在香港以姜家的名義存在銀行中,只盼着日後姜氏後人能重回香港,取出這批東西,将之歸于國家。
姜父一生坎坷,在□□期間更是屢屢被□□,甚至還曾經自殺過兩次。
所以就算日後被平反,他內心也有所怨怼。所以對于姜家代為保管的這批東西,他一直是不聞不問,既不取,也不想用。
直到後來,姜韻母親生意失敗。幾十年的夫妻情分,在□□中他兩次自殺,都是被姜母所救下。若不是姜母陪在他身邊,只怕他早就挨不住了。
所以就算是兄妹皆反目,他都沒有承認的東西,最後還是被他拿了出來。
姜母做生意一向決絕,要不然也不會在那麽短的時間內,累及那麽龐大的財富。可是越是高樓,倒塌之後留下的危害就越是龐大。風光時還不覺得,可是真到了危機之時,便是敵人多,朋友少。
落井下石者有,雪中送炭卻無。
姜父不忍妻子多年心血毀于一旦,便将姜家保存多年的東西,最後還是抵押給了一個香港富商。
三千萬的價格,幾乎就是壓到最低。
可姜母最後還是因侵吞公款,被迫入獄,三千萬并沒有能挽救她,也沒能挽回公司。姜家親戚就知道了姜父所做的事情,日日上門,讓他将這批錢拿出來。從前還有強勢的妻子擋在前面,而如今妻子不在,姜父一人日日忍受着兄妹的逼迫,又因愧疚與先父的囑托,最後在自家浴室中上吊自殺。
姜韻的青春也就那麽結束了。
父親自殺,母親入獄生死未知,而她最後一次去看母親後,便徹底消失了。
然後就再沒人姜韻。
關于母親的過去,姜離也是在她最後的遺書中得知的。而這封遺書卻沒有留給她世上唯一的女兒,卻留給了蕭世琛。
那一刻她從所未有的嫉妒和難過,所以她想完成姜韻的心願,将姜家的東西拿回來。
不管用什麽辦法。
蕭世琛低頭看着她,低沉的聲音中帶着無法掩飾的難過,“如果我們當時能更好一點,或許你就不用這麽做。”
如果我當時能更努力一點,你也不用劍走偏鋒。
誰都知道這些東西一旦被拍賣,其價值将無法估計,一張畫就會被拍賣到幾百上千萬的價格,那麽那些更昂貴精致的瓷器呢?
當時的蕭世琛和姜離誰都沒能力去要回這批東西,普森投資的業務雖然在他的努力下,有穩定的上升,可是想要拿出錢去買回這批東西,根本就是癡心妄想。
至于姜離,雖然姜韻留給了她遺産,可是也根本就是杯水車薪。
她和蕭世琛也是在姜韻離開之後,才知道公司的情況差到了這種程度。
現在再回過頭想想那個時候,拼命掙紮,大概就是他們活着的态度了。如果蕭世琛完全不管普森的死活,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在華爾街謀得一個體面的工作。至于姜離,她不過就是回到了五歲時候的生活罷了。
可是蕭世琛那麽做,就不是蕭世琛了。
而如果姜離沒那麽做,也就不是姜離了。
“不是你的原因,這麽多年來,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公司明明都是你在經營,可什麽都沒做的我卻是大股東。是我一直在拖累哥哥你。”姜離慘白地笑了下,幾乎是一夜之間,整個人都變得憔悴無比。
她聲音細細的,帶着輕微的哭腔,在這深夜中,幾乎鑽進了蕭世琛的心中。
蕭世琛把她攬在懷中,溫柔地将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就像是曾經無數個他們相依為命的時候一樣,柔聲地說:“傻瓜,我是哥哥啊。這世上我最在乎的人就是你了,不是你拖累我,是我理所應當。”
他确實是心甘情願的,從他十一歲開始,他就心甘情願地把姜韻和姜離,當作這世上唯有的親人了。而姜韻離開之後,姜離就是他的全部了,她的喜怒哀樂都牽挂在他的心裏。
沒人能想象那麽風流倜傥,換女人如換衣服一樣潇灑的蕭先生,居然會這麽死心塌地的對待一個女人。
那種死心塌地大概就是,姜離要挖了他的心,他都會心甘情願地自己脫了衣裳,以免她還要費勁。
姜離哭得不能自已,卻不知道該怎麽辦。
她和霍從烨之間,只要一想到就會那麽心痛。因為是她做了壞事,她是理虧的那一個,她甚至不能理所應當地面對他了。
而現在,她居然還有臉面和他搶拉斐爾。
可是怎麽辦,她也舍不得她自己的孩子啊。她不明白,為什麽一切會這麽淩亂,明明她可以生活過的更好。或許,就是不甘心吧。
她不甘心,母親臨終最後的遺書居然是給哥哥的,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完成她的遺願。姜離不止一次曾想過,她自殺的時候,想到過自己嗎?
明明她知道親眼見到親人自殺的那種痛苦,為什麽還能在外公選擇了那種死亡方式後,還能那麽平靜地繼續呢。
可是不管是痛苦也好、傷心難過也好,死去的人都不會感受到,被留下的那個人才是最痛苦的。
姜離哭得不能自已,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麽睡過去,而醒過來的時候,她微微睜開眼睛,就聽到旁邊有咯咯的笑聲。她的眼睛有些幹澀地疼痛,睜眼的時候都有點困難,她先是拿手背在眼皮上壓了下,過了會才緩緩睜開眼睛。
旁邊的小家夥已經在床上翻滾了好幾圈,終于等到她醒過來了。他有些驚喜地問:“為什麽我會在這裏?”
睡醒後居然是在他最喜歡的女生旁邊,拉斐爾心裏可不是一點點高興哦。不過小孩子居然也有點口是心非,還開口問她。
姜離自然猜到應該是蕭世琛把他抱過來的,滿腔的母愛在陽光明媚的早上,簡直像熱氣球那麽膨脹,一種充溢着,直到……
她聞到被窩裏一股子怪味,還以為自己聞錯了,居然還自作孽地掀開被子,接着就是一股熏天的臭氣傳來。她騰地一下站起來,看着床上躺着的無辜小家夥,“拉斐爾。”
小東西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屁實在是太臭了,不好意思地咯咯大笑起來,姜離見他不僅沒歉疚,居然還笑,更是惱火,伸手就去撓他的小肚子。兩個人,一大一小,在床上鬧騰地險些将房頂翻過去。
所以蕭世琛過來的時候,抱着手臂靠在門邊,冷冷地教訓:“給你們兩個五分鐘的時間,立即起床、吃早飯。”
蕭世琛的話,姜離從來不敢不聽。所以他們兩個也很奇怪,蕭世琛可以寵姜離寵到給她摘星摘月亮,可是在教育他這個問題,他又比誰都要嚴格。
至于拉斐爾,他就更害怕蕭世琛了。
都說大難來時,各自飛。于是姜離騰地跳下床,就是要奔着洗手間去了,而完全忘記床上還有一個小家夥呢。
可她剛溜到洗手間門口,又狠狠地拍了下腦門,轉身奔到床邊,攔腰抱着拉斐爾,又往洗手間去。她的洗手間裏擺着兩支電動牙刷,一支就是拉斐爾用的那支,他自己看見了,還奇怪地問:“我的牙刷怎麽會在這裏?”
“趕緊刷牙吧,要不然待會我們都得被教訓了,”姜離以最快的速度,把牙膏擠在牙刷上,又給拉斐爾擠了,最後讓他站在洗手間的小凳子上,兩個人對着洗手臺的鏡子,連刷牙的動作都出奇的一致。
其實姜離一直都委屈地不得了,畢竟拉斐爾長相簡直就是複刻版的霍從烨。她這麽努力生下來的孩子,居然沒有一處像她的。
可是現在瞧着他刷牙的模樣,倒是有點欣慰,最起碼微小之處,還是有像她的地方嘛。
等刷完牙之後,姜離剛把人抱出洗手間,就被等在房中的蕭世琛接了過去,“我去幫他穿衣服,你自己穿好衣服,就下來吃早餐。”
姜離趕緊點頭,拉斐爾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姜離不好意思地沖着他笑了笑。
沒辦法,現在房主回來了,她們母子還是小心做人的好。
不過等她到樓下吃飯的時候,拉斐爾和蕭世琛已經坐好了,只是她沒想到的是,這兩人居然會穿着的親子裝。同樣淺藍色的襯衫,套着一件藏藍色v領毛衣,而袖口有黑色絲線繡着的繁複花體字母,是他們各自的英文名字,hyman&raphael。
拉斐爾看起來乖巧起了,面前擺着的餐盤是為他特別定制的,連刀叉、勺子都是迷你版的。
“早上好,”姜離在路過他椅子旁邊的時候,在他臉頰上親吻了一下。
拉斐爾沖着她點點一笑,也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難得一家人湊齊的早餐,就連佐拉都拿出了壓箱底的拿手早點,松餅被烤的松軟脆香,抹上新鮮的藍莓果醬,簡直唇齒留香。
不知是因為餐桌上多了一個人,還是佐拉真的做的特別好吃,姜離今天的早餐足足是尋常的兩倍。而她要了第三塊松餅的時候,就連蕭世琛都朝她看了一眼。
怎麽,沒見過美女吃這麽多啊。
“今天有什麽計劃嗎?”蕭世琛問他們。
姜離眨了眨眼睛,你和拉斐爾都在養傷,還能有什麽計劃?
“今天是元宵,”蕭世琛低沉說道。
經他這麽提醒之後,姜離才想明白,原來今天居然是元宵。因為他中槍的原因,連這個春節,姜離都沒過。過年那天,還是劉雅熙提醒她該給拉斐爾包一個新年紅包。
所以就連姜離都忘記了,這個中國傳統佳節了。
元宵,是個可以吃元宵、看花燈的節日。她小的時候,每年姜韻都會帶她去唐人街,那裏可真是熱鬧極了,滿滿的都是人,摩肩擦踵,每個人的臉上都是笑容,那種發自內心歡喜的笑容。
“你的身體可以嗎?”姜離還是有點擔心,畢竟他昨天才出院。
“今天你就可以見識到,什麽叫做頑強的生命力,”蕭世琛難得說了個冷笑話,可姜離臉上表情動都沒動,顯然她可以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蕭世琛見她苦大仇深的模樣,立即笑道:“別擔心,我們今天帶足保镖,有他們護着,不會有人擠到我的。”
姜離這才點頭,勉強算是同意。
因為晚上唐人街才會熱鬧,所以他們也不用太早出門。姜離看了看時間,美國和中國有十二個小時的時差,現在美國是早上八點,那麽中國正好是晚上八點。
元宵節,也是合家團圓的日子。
姜離低聲問蕭世琛,“哥哥,我能讓拉斐爾給中國那邊打個電話嗎?”
雖然她沒說是誰,可蕭世琛卻明白,他點了點頭,表情不甚在意,只說:“你是他媽媽,你說了算。”
姜離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上樓去拿自己的手機。
等她下樓,就見拉斐爾正在客廳玩樂高,這幾天他有點玩瘋了,不過仗着姜離寵他,誰都不敢說話。姜離把他叫了過來,抱在懷裏之後,似乎才有點信心撥通國內的電話。
忙音大概只響了兩聲,對面的電話就已經接了起來,他的聲音随着電波漂洋過海而來,帶着一點沙沙的味道,一開口,姜離的眼眶就濕潤了。
“喂,”是個簡單的單音節開口。
姜離清了清嗓子,輕聲說:“是我。”
“嗯,我知道,”那邊的背景音有點吵,他似乎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只是背景音從人聲換成了風聲。
她摟緊懷中的拉斐爾,似乎這就是她的力量之源,“今天是元宵節,我想讓拉斐爾給你拜個年。”
淺淺的笑聲,像是清風拂過水面,一圈又一圈地水波紋漸漸擴大般。她似乎能看見他嘴角擴大的弧度,又有點志得意滿的模樣。
“拜年的時間早就過去了,”他清冷的聲音,攜着一點溫暖,居然能隔着天平洋就能暖到她的心裏。
“拉斐爾呢,讓他和我說說話,”片刻後,他又說。
姜離這才把電話遞給早就眼巴巴的拉斐爾了,其實小家夥聰明的很,知道這個霍叔叔是希洛的男朋友。要不然她怎麽會老是帶着他去見他呢,況且那個霍叔叔很會滑冰,而且聽說他滑雪也很厲害,所以他還挺喜歡他的。
“霍叔叔,你好,”拉斐爾拿到電話,就脆生生地喊道。
霍從烨的一顆心啊,真是說不出什麽感覺了,聽到孩子的聲音是高興,可是聽到他叫霍叔叔又難過。沉穩如霍先生,都在這一瞬間,冰火兩重天了。
“想我了嗎?”霍從烨的聲音比剛才還要軟,姜離緊緊貼着手機,自然就聽到。
有點嫉妒。
拉斐爾嗯了一聲,笑嘻嘻地和他打招呼,沒一會電話那頭傳來了柳蔚子的聲音。對于這個好看的阿姨,拉斐爾可是記憶猶新,特別是柳蔚子還給他買了衣服,送了禮物呢。
于是在他甜甜地叫了一聲奶奶後,電話裏沒多久又傳來另外一個男聲,十分穩重和低沉,等他讓拉斐爾叫爺爺的時候。
拉斐爾有些驚訝地看了姜離,她随即點了點頭。
“爺爺,”拉斐爾雖然有點不明白這個稱呼的意思,但還是乖巧的叫了,電話那邊朗聲笑了起來。
沒一會,電話重新回到霍從烨的手裏,他讓拉斐爾把電話交給姜離,等兩人重新聽到彼此呼吸時,“什麽時候回來?”
回來嗎?
好像确實應該回去吧。
姜離笑了下,最後淡淡開口:“寒假還沒放完呢。”
等挂斷了電話,拉斐爾有些好奇地問:“爺爺是什麽意思啊?”
姜離重複了一遍爺爺的英文,解釋道:“就是爸爸的爸爸呀。”
“可霍叔叔不是爸爸啊,”拉斐爾靠在她懷裏,擡起頭。
姜離看着小家夥明亮地能倒映出她表情的眼睛,突然生出一股孤勇,告訴他吧,就告訴他真相,他總歸是應該知道的吧。
“其實霍叔叔就是……”
“姜離,”一個聲音從樓梯口傳來,蕭世琛站在樓梯口,扶着樓梯,冷靜地看着她。
他身上穿着的是藏藍色毛衣和拉斐爾的一模一樣,而扶着樓梯那只手臂上,袖口繡着的名字就是raphael。
她第一次在蕭世琛眼中看到慌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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