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蓬家信批命,X是蓬家祖輩高閣侍奉的大師。

嘉餘被準予和蓬丁一起去面見X,這也是嘉餘第一次見X。

X放在黑絨綢緞上的一雙手很是引人注目,瘦骨嶙峋之餘,蒼白間還透着青紫血管。

嘉餘視線上挑,借着房間內細微的燭光,快速打量了一眼X稍稍露出一點的面容。X的相貌十分普通,簡直讓人過目即忘。嘉餘疑惑,不由留心多瞧兩眼。蓬丁便執起她的手,不滿地咬一口,又心疼地舔舔突然出現的月白牙痕。

嘉餘回過神,報複似得用力拉扯他光滑的臉蛋。蓬丁便有些口齒不清,說話都漏涼風:“餘餘我跟你講,X他老人家可能是因為活得年歲久了,記憶力不佳。上次我問他咱們的婚期定在什麽時候,他竟然告訴我說這個問題我曾經問過,他不回答重複的問題。我哪有問過嘛,而且如果我知道咱們婚期的話,我怎麽可能忘記呢。你說對吧餘餘。”

嘉餘好笑:“我們的婚期自然由我們來定,你問他人做什麽?”

蓬丁恍然大悟,立刻贊同地點頭:“是哦,那我們預備定在什麽時候呢?”

嘉餘:“……”

嘉餘趕蓬丁出門,蓬丁條件反射想拒絕,最後還是喏喏應下來,極不舍得地一小步一小步挪了出去。

嘉餘長嘆一口氣,嚴肅地對X道:“你說蓬丁曾經問過相同的問題,那是何時?”

X開口,是一腔嘶啞的暗嗓:“很久之後,在不會發生了的未來。”

嘉餘想起小蓬丁先前同自己絮絮叨叨的所謂“之後的事”,又問:“其實幾年前,蓬丁還小的時候,莫名其妙地,他來找我。而到了現在,記得當初那段記憶的人卻只有我了。為什麽會這樣呢?”

X一動不動,停頓了許久,才緩緩開口道:“他改變了一些東西,作為交換,理應也該付出一些東西。”

“改變了什麽?”

“……”

嘉餘不甘地追問:“那我的父母,我身邊的朋友也都不記得,他們又改變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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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垂眸轉而盯住自己幹枯的手指,寬厚的帽檐順勢下滑,遮擋了他面無血色的臉:“過去的都已然過去了,未來的也不會再發生,多說無益。”

嘉餘心中微微惱火,不滿道:“其實我很不喜歡你們這種神神叨叨的人,總是話說一半,藏一半。”

X瘦削的肩頭瑟縮了一下,整個人的存在感将至更低,幾乎是要融進房間密不透風的暗影裏。

嘉餘無奈,她怎麽有種自己在欺負人的錯覺呢。平複了一下情緒,她起身道歉,也離開了壓抑沉悶的房間。

X一動不動,就這麽安靜地坐着。等到不遠處的房門一開一阖,有零星的塵屑飛揚又消失,他依舊是靜止地。

恍惚間,他突然聽見有人呼喊他的名字,那聲音很輕,他誤以為自己聽錯了。然而那聲音提高了聲調,又是一聲清脆的“蓬丁”。

“蓬丁。”

“蓬丁。”

“蓬丁丁吶。”

蓬丁猛然睜開眼,他驚覺自己躺在沙發上睡着了,而且他正極幸福地頭枕着嘉餘的大腿。

嘉餘逗弄似得用手揉弄他的額首眉間,含笑道:“醒了?”意識到蓬丁一瞬不瞬盯着她,她也稍稍附身,親昵地回瞧他。

有幾縷柔順的長發細細滑落,蓬丁緩慢地伸出手,握緊了它們。

抓到了,他心道。

他迫切地想要告訴她,方才他做了一個夢。

在夢裏,他變成了蓬家祖輩高閣侍奉的批命師,日複一日委身于寂靜的暗色房間裏,間或有人會來,談及未來之事。問天問地問命理,他啞着喉嚨一一回複。

即使他每回答一個問題,身體便猶如冥火焚燒,痛徹骨血。

直到有一天,他見到了“他”自己。

而後,“他”又帶來了嘉餘。

嘉餘和蓬丁是一對親密無間的戀人,可蓬丁卻不是他。

嘉餘問了他問題,可他私心裏沒有告訴她。

理所應當地,他失去了嘉餘的歡喜。縱然他的思緒在日複一日地燒灼苦楚中近乎停滞,卻還是當即疼得縮作一團。

然而待嘉餘離去之後,他又聽見她在呼喚他的名字。

于是,他睜開了眼睛……

蓬丁睜大着眼,不自覺,有淚水順着他的眼尾流出來。他道:“餘餘,你怎麽現在才來找我呀。”

嘉餘不明所以,默默替他抹掉那透明的痕跡。

蓬丁又道:“暑假我離開你家之後,就一直等你來找我,一直等一直等。我好後悔沒有晚走兩天,多看你一眼。”

他的語氣平靜,波瀾不起。嘉餘卻聽得心酸。她突然間明白過來,現在出現在她眼前的,才是一個完整的蓬丁。

嘉餘眨一下眼睛,卻也掉出圓滾的淚水,落在空氣裏,碎在蓬丁的眼下。她難過地哽咽:“抱歉,讓你久等了。”

“嗯。”蓬丁下意識地應一句。回過神,又複慌裏慌張地坐起身,手足無措地用袖子給她擦眼淚:“哎,你怎麽哭了,你別哭。我就只是後悔,是我說錯了,都是我的錯。我簡直又壞又笨,糟糕透了。剛剛我做了一個很不好的夢,可是已經醒了。我們其實也就分開了四年零七個月零一十五天,不多的不多的,之後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一起走。”蓬丁頓住,又小心翼翼地向嘉餘求證:“是吧是吧……?”

再次遇見蓬丁之後所産生的愧疚感終于紛沓而至,沉甸甸壓迫在嘉餘心頭,她說不出話,只能點頭。她曾經一瞬間也有過念頭:蓬丁有什麽好呢。所以她不甘心,她與她媽媽争吵,最後是蓬丁主動離開了。而現在想想,她又有什麽好呢。

蓬丁遲鈍地發覺不知何時自己攬上了嘉餘的肩,嘉餘依靠在他的懷裏,頓時心中美得冒泡泡。他又想着不能笑不能笑,艱難地控制着面部表情,結果露出一個猙獰扭曲的擔憂臉。

嘉餘愣一愣,驀地失笑,嗔道:“你做什麽!”

蓬丁便放松了笑意,眉眼亮晶晶:“還在想怎麽安慰你哇!”

蠢斃了,嘉餘心道,卻止不住也開心起來。

“對了對了,”蓬丁虛心了一下,又故作認真:“我想起你的……婚期來了,”他刻意含糊了“婚期”二字前面的定語,“的确是在很久很久很久之前,我問過X呢。”

“是在元旦。”

“是在元旦。”

兩人同時道。

“噫,餘餘你怎麽知道!”蓬丁驚訝。

嘉餘一挑細眉:“都說了我們的婚期由我們來定,我剛剛定下的喽。”

好吧,她承認,都是因為之前她經常聽見小蓬丁躲在房間角落神神秘秘地叨念着這個日子啦。

蓬丁高興得不得了,轉而又緊張地揪緊衣角,同她确認:“是、是和我對吧?”

“難道是其他人?”嘉餘也不确定了起來。

蓬丁連忙焦急地擺手:“沒有沒有,就是我!是我!”

“哦。”嘉餘笑他。

“嗯嗯!”蓬丁也羞怯地低低笑。

作者有話要說: 到此正文就差不多完結啦,還差一個小小的收尾。其實是不想再被冠以爛尾的指責,想着好好寫一下【喂!

然後呢,其實啦,我原本想做番外的一個相性一百問,臨時突發奇想,想來搞一個訪談調查!截止到8月22日晚7點(現在是6月21日早1點,也就是明天晚7點啦),大家有什麽想問的(百無禁忌哦←這是重點吧),想要問誰(文中任何一個人都可以),都可以來留言提問~~不懂的劇情/想要被補充的劇情也可以指名特定的人物來解答呦~

沒有人提問的話我就寫相性一百問啦(沒錯,機智如我把自己的退路也想好了,咩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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