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山雨

“還有傳奇, 不就是一座山麽？”

齊心咕嘟咕嘟的灌下一口水，終于回過氣來了。

秦水遙把背包擱在膝蓋上, 眼睛亮晶晶的, 她倒是很想聽聽小涼山有什麽傳奇。

“這裏以前是戰場，死過很多人，陰氣很重——現在你腳下踩的，可能就是某個不知名的野墳。”

楊詞把語氣壓低，還配合話的內容，很應景的跺了跺腳。

“有小孩子就曾經見到過，穿着破破爛爛衣服的沒有腦袋的人在這裏游蕩。”

“除了這個, 我好像還聽說過一個版本——小涼山裏的那個湖, 據說有人冬天中午時在那邊見過披頭散發的女人，在湖裏一沉一浮的游泳。”

楚魚在旁邊補充了一句, 他老爸喜歡釣魚, 也在釣友那裏聽說過一點小涼山的傳說。

怎麽可能有女人冬天的時候獨自在那裏披頭散發的游泳啊！

幾個女生臉色都有些發白了。

“假的吧？”

齊心聲音有些抖抖索索，山裏樹高, 本來沒什麽陽光, 聽完楊詞楚魚講的故事, 只覺得周圍似乎更加陰冷了。

時昉靠着一棵樹站着，聽完這兩個故事沒發表什麽看法——不過卻也沒什麽要接着繼續貢獻第三個鬼故事的意思。

秦水遙也覺得有些背脊發寒

——她之前本來以為楊詞是打算給他們科普一下小涼山的知識，比如山的歷史地質出産介紹，沒想到會是這種陰森森的鬼故事。

“大家休息好了吧？繼續加油，馬上就到山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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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虧在這時候老田很及時的開始招呼大家出發了，把楊詞剩下的鬼故事都憋回了肚子裏。

山路真難走, 秦水遙背着包，腳步已經開始有些慢下來了，幾乎落到了班裏最後面，剛聽到的鬼故事一直在她腦子裏團團轉。

小涼山裏真的有湖麽？她以前好像從沒聽說過。

結果路過一茬樹叢時，她意外發現了一角碧綠色從那個一閃而過——秦水遙不禁頓下了腳步，從樹叢縫隙裏看了一看，那邊高大的樹和竹林之間，好像真藏着什麽。

她忍不住用手分開灌木，往那邊走了過去，越來越近了……那裏似乎正藏着什麽。

等她一路小跑過去，最終陷入眼簾的是一泓碧波。

山的深處居然真有湖，碧綠色的湖水，面積不大不小，清幽，似乎散發着一股寒意。

想起楚魚剛講的那個水鬼的傳說，秦水遙忍不住倒退了幾步——不過她目前看着湖裏好像是什麽都沒有。

“你們看，這裏真有湖……”

她鑽回灌木那頭，想叫大家一起過來看看。

不料，沒有回音，山裏空空蕩蕩的，本來剛才還很是熱鬧的大部隊似乎一下就消失得幹幹淨淨，只剩幾句蕭瑟的鳥鳴聲。

她剛是不是擅自走出了太遠？

秦水遙趕緊順着原路返回，腳步很慌亂，一路叫着齊心幾人的名字。

該怎麽辦？不會真的被抛棄在了這裏吧？

她心裏七上八下，頓時慌張了起來。

幸得就在此時，兜裏的手機忽然震動了起來，秦水遙忙拿出來接通，居然是老田的電話。

“哎喲，你可算是接電話了，怎麽走着走着就跟丢了啊！”

他本來還沒發現少了一個人，幸虧有同學細心——要不然等走遠了才發現麻煩就大了，這深山野嶺的，一個不認識路的女孩子一個人被丢在哪裏，想想他都覺得要出一身冷汗。

“你現在在哪？別怕啊，馬上就有人過來接你了。”

老田在電話那頭盡量安慰她，倒是沒有過多的責備秦水遙亂跑給大家帶來了麻煩。

秦水遙很感動，在這邊不好意思的點了點頭，第一次覺得老田的聲音聽起來這麽安心可靠。

給他描述了一番自己周圍的環境後，秦水遙就安心在原地等了起來，她靠在一棵樹下，把背包揣在懷裏，盡量縮成了一小團。

她開始有些真的害怕起來，只覺得腳下一腳一腳踩的全是孤墳，身後好像就追着那群沒有腦袋的幽靈。

等了不知多久，整個人似乎都放空下來了，時間的流逝都沒了什麽概念。

直到那邊樹叢好像發出了落葉被踩到的細小的破碎聲

——秦水遙馬上回過神來，只覺得渾身汗毛都立了起來，她小心的從背包裏抽出自己的直柄雨傘，緊緊的捏在了手裏，舉起來，對着那個傳出聲音的方向。

據說這山裏以前還有過狼——她簡直要後悔死剛才為什麽要跑過去看那麽一眼了。

沒想到，伴随着腳步越來越近，最後從樹叢裏走出來的卻是一個熟悉的身影。

時昉皺着眉四處打量着，看見樹下那個小小的縮成一團的身影，眉目頓時舒展開了。

可是，看着她顫顫巍巍的舉着那把小雨傘對着自己，一臉的緊張還沒來得及褪去，他卻忍不住又想笑。

“走吧，帶你回去。”

他徑直走到樹下。

秦水遙只覺得眼睛都有點發酸，她趕緊點頭，想站起來，卻發現因為蹲太久腳已經麻了，背上包又太過沉重，直接一個趔翹差點沒摔倒在地。

時昉很及時的扶了她一把。

“包給我。”

他松開手，伸手接過了她背上那個大包。

“謝謝。”

秦水遙小聲的說了一句。

時昉似乎對這裏的地形非常熟悉，走起來輕車熟路，沒有一點猶豫。

“你以前來過這裏嗎？”

她想了想，還是把疑惑問出了口。

“常來，小時候開始和家裏人一起來過這兒寫生。”

第一次來時他還是個小男孩，被家裏人帶過來的，後來自己也慢慢喜歡上了這邊的風景，每年幾乎都會專程過來幾次，他本來擅長記路，對山裏地形很是清楚。

也是這樣，發現她不見之後，才能馬上找過來……

他其實一直有留意她的身影，只不過不方便靠她太近，見她一直和齊心和季小悠走在一起，言笑晏晏很開心的樣子

——沒想到只是一不留神，轉眼間她就不見了。

幸虧山裏還有信號，他提醒齊心後，老田很快就撥通到了她的電話。

“那……”

秦水遙猶豫了一下，還是把後半截話吞回了肚子裏。

“沒見過。”

時昉仿佛知道她接下來要說什麽一般。

“沒腦袋的人，在湖裏冬泳的女人，都沒見過。”

“之前……”

之前你為什麽不說呢，感覺那些害怕好像都是白費了。

擡起頭，撞上他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秦水遙慌忙又移開了視線。

為什麽不說？

你那時眼睛亮晶晶，這麽專注的聽着楊詞講他的那個傳奇，不想掃你興——沒想到原來你其實也還是個膽小鬼，後來居然害怕成了那個樣子。

身上沒了沉重的背包，再加上不用自己認路，秦水遙覺得跟随在他後面無比安心。

少年背着單肩包，手裏還拎着她的背包，卻似乎一點也沒受影響——走在竹林間，她覺得他的背影也像一株小青竹，清隽挺拔。

“我們走近路，方便趕上他們。”

不過這近路有些崎岖，路過一個山澗時，水流清澈而寒涼，裏面嵌着的石塊很光滑，踩起來有些滑溜溜，她差點一腳踩空滑到了水裏。

前面的少年很敏銳的注意到了，他猶豫了片刻，将背包擱在了一旁，最後對秦水遙伸出了自己的手。

他逆着光站着，看起來這麽可靠，這一幕似乎似曾相識，模模糊糊的回憶片段湧上了心頭

——那時好像也是這樣，她縮在牆角，一個人抽着鼻子無聲的哭泣時，面前走過來一個少年，給她遞上了一張紙，将她從牆角拉了起來，掌心的溫度似乎一直烙在了她心裏。

秦水遙紅着臉，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手遞了過去，放在了時昉的手心，他的手比自己的手溫度高一些，很修長，把她的手完全包裹了進去，帶着一股讓人非常安心的力度。

拉着他的手，她踩上一塊石頭，想學着他之前的樣子跳到對岸

——不料，倆人身高實在是差距不小，步子幅度更是極有差距，他跨得這麽輕易，等到她學樣時，卻差點都沒踩上岸，直接往前撲倒了。

時昉反應很快，在她往前一傾的那一刻，手上直接用力一拉，将她拉到了對岸。

她直接摔入了一個懷抱裏。

綿長清冽的氣息頓時撲面而來，少年的懷抱極其溫暖，當她的鼻尖撞上他的胸口時，倆人俱是一震。

秦水遙迅速反應了過來，臉頓時紅了個透，慌忙想從他的懷抱裏掙脫出來。

少年卻罕見的遲鈍了一回，一動沒動，依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手臂松松的摟住了她，将她擁在了自己懷裏。

直到她擡起頭看向他時——頰上暈染着紅意，眼神帶着幾分無措，在他懷裏小小的掙紮了幾下。

他的耳尖也瞬間紅了起來，意識到自己剛剛的舉動有多麽逾矩。

他忙将她從懷裏放了出來，與此同時，松開了倆人相握的手。

“剛不好意思。”

他低聲說了一句，加快了腳步，再度走回了前面，只留給了她一個背影。

“沒關系……”

秦水遙趕緊搖頭。

手上的溫度一下消失了，她跟在他後面，默默走着，忽然卻又覺得有些悵然若失，好像丢失了什麽無比熟悉眷戀的東西一般——心裏空出了一塊。

那一抱之後，兩人皆是沉默，他走在前面，她走在後面，都想開口，卻又不知道該開口說些什麽。

直到走到半途，天上居然又打起了悶雷，大片大片的灰色烏雲層層疊疊的湧了過來。

是要下雨了麽？

老田是不是出門壓根沒看天氣預報？千挑萬選就選了這個日子？

居然真的下雨了！

“我帶了傘。”

秦水遙忙從包裏掏出了剛才那把雨傘，邀功般的在手裏揚了一揚。

“知道。”

想到自己剛找到她的時候，她在樹下縮成一小團，眼神很惶恐，還緊緊攥着着這把雨傘指着他，像個炸毛的小松鼠。

他的嘴角不由得彎了起來，腳步放慢下來，站在原地等着她。

秦水遙也想到了那一幕，忍不住不好意思，她趕緊上前幾步，撐開傘，想罩在他頭上

——他個頭比起以前好像又長了，她就算是踮起腳，也沒法完整的把兩人都罩下。

“我來吧。”

時昉從她手裏接過傘。

幸得這場雨，倆人之間的氛圍似乎又開始恢複了自然。

雨下得不大，淅淅瀝瀝，打在葉子上發出沙沙的好聽的響聲，一把雨傘，傘下是并肩的倆人。

還在曲中的時候，她和楊詞共過一回傘，感覺卻和現在完全不一樣。

腳踩在草葉上，感覺像是走在雲霧裏一般，剛才那個擁抱的溫度似乎還依稀尚存，她不敢和他走得太近，微微往旁邊側着身子。

時昉注意到了她的避退，沒說什麽，手卻默默的偏了一偏，不露聲色的把她全罩了進去，将自己的半邊肩膀留在了雨裏。

他的側顏很俊秀，帶着少年的英氣，鼻梁高挺，看路時眼神專注，睫毛留下的影子分外清晰，和着遠處的雲山喬木，簡直像是融在一起的一副畫卷。

倆人很有默契的隔出了兩個拳頭的距離——他的體溫和氣息若隐若現，若遠若近，拉着她的心，同樣保持着這樣的節奏，時快時慢的跳動。

雨慢慢停了下來，等他們找到大部隊時，已經是接近山頂的位置了。

“你們可回來了！”

“遙遙，你到哪去了？幸虧時大神對這邊路熟，要不是我們都想要報警了。”

季小悠膽子小，說話雖然有些誇張，卻也幾乎有八成是實話。

“對不起！”

秦水遙趕緊認錯，她這次也算是給班裏帶來了個大麻煩。

“唉，沒事沒事，回來就好，你多去謝謝一下時昉吧。”

田老師看她完整的回來了，也是松了一口氣，他在這邊還帶着一堆學生，沒法脫開身，幸虧還有個靠譜的認路的人可以幫忙。

“怎麽樣？在山裏見到女鬼了沒有？”

楊詞湊上來笑嘻嘻的問了一句。

“見到了啊！”

秦水遙一本正經的回了句，倒是讓楊詞唬了一跳。

山裏沒鬼。

只是，走完這場山路後，心鬼，似乎更多了起來。

她偷偷瞟了一眼不遠處的少年，眼角彎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ミ葉落灬彼岸﹌”“沐熙”“小三爺”“Q蛋蛋”“我然。”“晨曦”“留”小天使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