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互知心意

時昉在回避自己。

秦水遙很後知後覺, 然而非常惶恐的發現了這個事實。

開學後班級裏第一次調整了座位，前後左右鄰居都沒變, 只有楊詞和時昉倆人不再坐在他們前桌, 反而從教室左端換到了右端，一下便拉開了大半個教室的距離。

從初三開始和他坐前後桌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倆人分到這麽遠的距離，坐到他們原本座位的變成了林木和段嘉祺。

有時上課或者在座位上做題時，秦水遙習慣性擡起頭來，往前一看, 有時她都會愣上幾秒鐘, 才反應過來這個事實——坐在自己前面的人已經不是他了。

以前雖然不刻意，但回想起來, 感覺日常生活裏處處是他, 給自己講題目，一起回家, 籃球賽時替他加油, 演話劇的搭檔……而現在, 一切都不在了。

時昉本來就是個很懶于參加那些活動的人

——高二下學期了，學習本來也比之前緊張，各種活動比起之前本來也少，他更是一個都沒報名，班裏也沒哪個同學敢強迫他去報名，再也不可能在各類活動裏見到他。

兩人的家隔得很近, 以前回家時，常能一起走過一段路程，如今他似乎刻意調整了回家時間，秦水遙在路上總也遇不到他了。

一次兩次……她有點失落，三次四次……到現在，她開始真的惶恐起來。

多久沒和時昉說過話了？

每過這樣一天，她就在家裏的日歷上圈一個圈……日子一天過去，日歷上紅色的圈越來越多，一看那滿是紅圈的日歷她就心裏難受。

她實在是受不了了……想和他說話，想見他對自己笑，想他的聲音和懷抱。

她已經無法想象上輩子自己是怎麽樣度過的那麽久的，躲在暗處，從不和他有任何接觸的日子了……得到後的東西再失去，還不如從來都沒有擁有過，得而複失的滋味是這樣讓人難以忍受。

主動去找他……這個念頭日益茁壯，一天天在她的腦海裏生根發芽。

他回避自己的話，那她就主動去找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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醞釀了好多天，她終于鼓足勇氣，拿出了一張化學試卷，跨了半個班級到他的座位前。

“這個題目……我不是很明白。”

“能不能給我講一講？”

她很惶恐，很小心翼翼——好久沒和他說過話了，她偷偷看了一眼他，似乎沒什麽變化，依舊是之前沉靜隽秀的樣子，只是不再看她，正在座位上非常快速的寫着一張物理試卷。

“楊詞做完了這個題目。”

時昉接了她拿着的試卷——秦水遙心裏一喜，沒想到，接下來，卻把那張試卷遞給了楊詞。

“她問你的，你自己講。”

楊詞也正在寫物理——擡起頭就看見秦水遙紅着臉的站在旁邊，捏着一張試卷，一下就明白過來了，不由很是頭大。

“我不會。”

楊詞“……”

你不會個鬼啊！你不會的我會嗎？而且我上午才看見你寫完了，你就不能編個好點的理由？

他還想再說幾句，秦水遙已經飛快把試卷拿回去了。

“沒事的，我回去自己再想想……打擾了。”

秦水遙低下頭，把試卷在手裏折了幾折，腳步很快的回自己座位了。

“喂喂，她看起來都要哭了，你舍得？”

楊詞啧啧了兩句，盯着女孩遠去的背影——本來就很纖細，裹在寬松的校服裏更顯小只，腳步匆忙淩亂，背影怎麽看怎麽帶着幾分倉皇。

時昉沒說話，眼神也很複雜，手下本來快寫完的了的物理試卷，停在了最後一個題目，已經寫出了大半的解了……他頓了大半天，最後将那張沒寫完的試卷收進了抽屜裏。

********

秦水遙回家，再度縮到了飄窗上，将自己縮成一團，無聲的哭了一場。

被他疏遠的滋味原來這麽不好受。

之前害怕過無數回的噩夢似乎正在慢慢變成現實。

她夢見好幾回了，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她跑在後面，追着他，好不容易追上了，他回過頭，卻是無比冷漠的眼神——他從沒用這種眼神看過她……

夢醒了，讓她出了一身大汗，回想起來心仍然一揪一揪的難受，從骨子裏難受——她好想他，反複的想，他的懷抱和氣息，還有那天那個轉瞬即逝的吻。

在腦海裏反反複複的想，她抽了抽鼻子。

他肯定是聽到了那天自己和段嘉祺說的話，知道自己喜歡他，所以才開始疏遠自己。

像是在絕境中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這個念頭像是蛇一樣鑽入了腦海裏

是不是只要和他說明白——自己不會打擾到他，也不會再和他表白給他帶來困擾，做普通朋友就可以，和他這樣解釋清楚，是不是他就不會這樣回避自己了……

她有些激動的從飄窗上跳了下來，在房間裏走了好幾圈。

就這樣，她要去找他說清楚。

他的每一次回避，都會讓她心裏就像是被針紮一樣疼，卻反而給了她孤擲一注的勇氣。

*****

可是現如今，要找到能和他獨處，說話不被打擾的環境也很困難。

時昉在回避她，他将心想要做一件事，不是一般人可以擰得過來的。

好多天了，她拼命找機會，卻一直總是失之交臂。

他為了躲開她甚至都刻意推後了回家時間，秦水遙發現了這件事情，他總是會在教室裏多留一會兒，有時是寫題，有時是看書，一直到人幾乎都走光了，天色擦黑的時候才會離開。

不過，她一起留下時，他就會提前走。

她走，他就留下。

一直是這樣。

她找了一周機會了——終于在周五時迎來了轉機。

那天時昉見她很早就離開了，便沒走，留在教室裏，直到天色越來越黑，校園裏空曠下來，教室裏空落落，外面下起了驟雨，噼裏啪啦的打在窗棂上，平時熱鬧的校園此時分外空曠而蕭條。

看了看時間，差不多了，他收拾好東西，準備直接離開教室回家。

秦水遙在隔壁班靠門的課桌上打盹，她這段時間心理壓力大，晚上難得睡幾個好覺，學習累，心裏更加難受，假裝回家之後，她不敢再進教室，怕他再躲開。

于是只能躲在隔壁班教室裏等，将燈全關掉了，門也關上了，天色交黑後教室內更是完全暗了下去，她實在是太累了，等着等着，居然真的睡着了。

直到聽見自己班關門的聲音，她猛然從夢裏驚醒了，扒着窗戶往外一看，時昉已經快走下樓梯了。

要趕不上了……

秦水遙慌忙拉上書包，把門一關，便飛快的也下樓追了過去。

他走得很快，撐開傘，便直接要消失在夜色中的雨幕裏了——像之前無數回那樣。

她心裏忽然冒出了莫大的恐懼，想都不想，直接追了出去，追着他沖進了雨裏。

時昉打着傘往校園外走，忽然聽到了她的聲音，在風裏，很細小。

聽錯了？

他皺起眉頭，回頭一看……校園裏空曠漆黑，沒有人。

秦水遙眼見他越走越遠，急得什麽都顧不上了，直接拿出了自己有史以來最快的跑步速度追了上去。

“時昉！”

真的是她的聲音。

時昉聽見了，腳步一停，最終依舊硬下心腸來繼續往前。

不料，聲音一直未停，腳步聲越來越近了——他的校服被緊緊的扯住了。

秦水遙整個人都已經變得濕漉漉了。

“你別躲我了……”

聲音裏有些哭腔了。

少年握着傘的手明顯一僵。

“你不打傘就跑出來了？”

不遠處有個亭子，很古舊的八角亭，是一高在此建校之前這片舊址留下的遺跡。

實在無法坐視不管了……他冷着臉把她拉到了亭子底下，把一包幹紙巾遞了過去，随後抖了抖自己傘上的水珠，收起來遞給了她。

“擦擦水，打這把傘回去。”

他盡力維持平淡的口吻，讓她坐在一旁的長椅上，把紙巾擱在旁邊，便又扭頭想走。

“你別走。”

一只冰涼的小手把他的手拉住了，時昉腳步一頓，很快便反應了過來，把她的手拉開，繼續往外面走去。

“你別走……我不喜歡你了……”

這句話真是帶上哭腔了。

他腳步一僵。

秦水遙用手胡亂的擦了擦臉，不知是雨水還是眼淚。

“你剛說什麽？”

他回過頭來，聲音有些奇怪。

“我不喜歡你了……你別讨厭我，我不會打擾你的，你可不可以……別這樣躲着我了？”

濕漉漉的額發貼在額上，她身上一陣冷一陣熱的，視線有些朦胧，朦胧中卻見他走了過來。

真的有效，他真的不走了……果然是因為自己喜歡他給他帶來的困擾——秦水遙一時不知道到底該開心還是難受，雨水滴滴答答的從衣角上流了下來，又濕又冷。

“你喜歡我？”

喜歡你……當然，喜歡到不能更喜歡。

秦水遙條件反射般點了點頭，卻想起自己之前就是因為喜歡他而被回避，卻又趕緊拼命搖頭……一時間混亂不堪，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麽意思。

少年嘆了口氣——他忽然貼了上來。

秦水遙還在懵懂間，他低下頭，忽然在她冰涼的唇上輕輕碰了一碰。

“你可能搞錯了什麽……”

他的喜歡，和她說的喜歡，肯定不是一種東西。

她或許是把自己當朋友……但是，他想要的，和她想給的，可能完全不同。

自己沒猜錯的話，這樣之後，她肯定會明白過來自己的意思，随後便重演那天的場景，再度拒絕與逃避，随後，兩人便再無瓜葛了。

不料，他還沒站直，坐着的女孩卻忽然站了起來，踮起腳撲了過來，用一種不可思議的力度重新貼回了去——生澀，橫沖直撞，她像是只小狗一樣，幾乎是在啃着他的唇。

秦水遙幾乎用光了自己這輩子最大的勇氣……少年短暫的僵住之後，她迎來的，便是同樣生澀，卻極其熱烈的回報。

………

………

“你，你放我下來。”

最後，是她羞紅了整張臉，扯了扯他的衣擺，少年方才如夢初醒，松開了手。

秦水遙趕緊從他的懷裏跳了出來，跳到一個不遠不近的距離，站定。

“過來。”

黑暗裏看不卻清楚他的神色。

“不。”

秦水遙往後一縮，剛淋了雨，又偷偷哭過，說話間帶着濃濃的鼻音，說完之後，她的臉燒得更加厲害了，她也不知道這聲“不”說出來後居然會這麽軟綿綿，簡直，簡直像是在撒嬌。

結果最後還是他走過來了，“擦一下臉。”

——她現在簡直成了一只小花貓，身上臉上全部都濕淋淋的。

“你別看我。”

秦水遙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有多狼狽，渾身上下都濕透了，額發也濕漉漉的，臉色蒼白，這個樣子……一點也不想讓他看見。

時昉把她的手拉開，抽出一張幹淨紙巾，俯下身，動作很輕的替她把臉上的水細細的擦幹，她衣服也濕透了，夏□□衫薄

——他看了一眼之後趕緊移開了視線，随後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脫了下來。

“穿上，我送你回家。”

“嗯。”

她鼻子還有些塞，紅着臉穿上了他的校服。

他撐開傘，示意她跟過來。

倆人保持之前山□□傘的那個距離，一起出了校園，走在漆黑的路上。

車很快就來了，時昉把傘收好，旁邊的女孩卻忽然聲音很細的說了一句，

“可不可以……不坐車，走回去？”

她想和他多待一會兒——就算是再多一會兒也好，雖然現在天色晚了，下着雨，她知道這個要求很任性，卻還是在最後時刻忍不住提了出來。

沒想到，他答應得毫不猶豫。

走在大路上，一把傘，兩個人，路燈光線昏黃，雨轉細了，淅淅瀝瀝的打在傘面上，發出綿密清脆的響聲。

“我也想和你再多待一會兒。”

旁邊的少年忽然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了一句。

秦水遙先是一愣，随後耳朵整個全紅了——他是怎麽清楚自己剛才的想法的？

而且……她從來都不知道，他居然也會說這種話……

還說得這麽好聽，還是那個人，那個清澈的嗓音，和之前相比，卻似乎有什麽悄悄變了，聽得她面紅耳赤，不敢再看他。

就這樣一起走着，無話……雖然知道他就在自己旁邊，前段時間噩夢般的日子給她帶來的恐懼和陰影還沒完全消失，她忽然好怕，這是不是在做夢，他會不會又忽然消失？

她很惶恐的偷偷伸出了一只手，想要碰一碰他沒打傘的手

——像是要确定什麽一般，确定他就在自己身旁，不料，只是剛剛觸及，轉眼間，她還沒反應過來，手就已經被他反過來牢牢的握住了。

他的手指修長，掌心很溫暖——握筆寫字時分外好看，是她偷看過無數回的那只手。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趕工在今天寫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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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留”小天使的營養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