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六閃回

整個客棧只有他們一行人居住, 朱先生若是來找他的話, 大概率只會在他的房間裏,蓁蓁跟小秋出去買東西了,不用撞見, 也許, 他是故意選擇了她們不在的時間來的。

周楚淵在門口站了一會, 并未着急的推開門, 他在想一個合适的說辭, 一個能說服他的說辭。

然而他還沒想到, 門從裏面拉開了。

周楚淵擡頭看,入目的是一張飽滿精神的臉,來人看起來大概五十出頭的樣子, 臉上雖然看不出來多少歲月的痕跡, 可是,他卻又一頭雪白的頭發。

他記得這張臉,是他記憶中的義父。

——朱思遠。

母妃柳飛燕跟義父本來是同門師兄妹,母妃是祖父最疼愛的女兒,雖然不愛紅妝愛武裝,卻也是最英姿飒爽的那一個,從小便跟着祖父一起東奔西跑, 習的一身好武藝,聽說,整個清塵山的人都不是她的對手,就連比她早入門的義父, 也時常會落幾招下風。

如此英姿飒爽的女子必定是大家豔羨的對象,面對一群獻殷勤的男人,聽義父說母妃一個都沒有答應,義父也曾經很好奇為什麽母妃會不答應,這些向她表達好感的人裏,有不少家室和長相都是出挑的,如果母妃同意了其中一位,甚至是随便一位,都能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

他們把母妃當成了只可遠觀的蝴蝶,如此晃晃悠悠幾年,義父也很好奇她到底喜歡什麽樣的男子。

武功出挑的,學問頂好的,長相俊俏的,如此種種,總是要挑選一個的,他仍然記得母妃當時是如何回答他的,母妃說:“我要找一個天下第一的男子,才能匹配得上天下無二的柳飛燕。”

天下第一,到哪裏去找天下第一呢?

他沒想到的是,後來,她真的找到了她的天下第一,那是來南巡的皇上,她對皇上一見鐘情,也許是天意吧,皇上後來真的娶了她,風風光光的在清塵山上拜了堂成了親,她成了高高在上的柳貴妃。

聽說,她入宮後皇上對她很好,也很不好,因為有風言風語傳言柳貴妃在宮外有一個不清不楚的男人,她自然是不懼怕這些流言的,清者自清,何懼這些人。只是,她在皇上的眼裏,看到了遲疑。

她是那麽高傲的女子,怎麽會容許自己的感情有任何污點,她自盡在了湖光殿,以死明志,可惜的是,她的死,并沒有換來什麽,只是坐實了這個罪名而已。

皇上不知道的是,這個所謂不清不楚的男子,是跟她一起長大的師兄,聽聞了她的死訊,朱思遠站在了清塵山最高的地方,遙遙望着京城的方向。

山重重,水重重,她一個人在那個孤獨的地方冰冷的死去,卻不知,有人因為這個消息,一夜白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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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燕啊飛燕,最終是成了一只翩翩欲飛的蝴蝶,展翅飛走了。

周楚淵對義父很尊敬,除了因為他是母妃的師兄,更是他從小到大對他的恩情,他為數不多的父母恩情,都是從他這感受到的。

皇宮那個冰冷的地方,  只是一座巨大的冰山吧。

朱思遠看着他站在門口,并沒有想要進來的意思,動了動嘴唇,淡笑道:“不打算進來了嗎?”

“不是。”周楚淵說道:“我只是在想,我們到底有多久沒有見面了。”

朱思遠笑了笑,眼裏有慈愛的痕跡,“上個月不是剛剛見面了嗎。年輕人記性不太好啊。”

周楚淵抿着唇,并未搭話。

他其實想說的是,他們已經,快要有一輩子沒有見過面了。恍如隔世的見面,明明自己內心翻湧,表面卻像是昨天剛剛見面一般。

不過,他還是走上前擁抱了一下義父。

千言萬語,都在這個擁抱裏,擁抱曾經的失去,也擁抱曾經的自己。

朱思遠被他這一抱弄的一愣,随即輕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成了家的人了,怎麽忽然這麽孩子氣。”

周楚淵淡笑起來,“等她回來,我把蓁蓁介紹給您,她很好。”

“是嗎?”朱思遠的語氣有些奇怪。

周楚淵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或者說,他都能明白,只是,裝作自己不明白。所有人都以為自己娶白蓁蓁是因為她家裏數不盡的家財。一旦娶了她,就如同繼承了她家的財産,富可敵國的錢財,稍加利用,便可以撼動朝廷。

有人為了錢,有人為了權。

可是,只有他知道,他什麽也不要,也什麽都不需要,重活一世,應該珍惜當下才是。

朱思遠意味深長的笑了笑,坐回桌邊,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茶水,很香的茶葉,不是那種粗制濫造的劣質茶葉。味道很熟悉,想必是他從京城帶過來的。

“這麽多年沒去過京城,你還記得我喜歡喝這個茶葉。”

周楚淵坐在朱思遠的旁邊,淡聲道:“猜到了義父會來雍州,怕這裏沒有好東西招待你,所以我從京城帶了一點。”

朱思遠被他哄的心情開心了不少,又喝了幾口,這才進.入正題,“可是,為什麽你成親了,都沒跟我說過呢,我要是不上街的話,可能就到現在也不知道你成親的好消息。”

周楚淵默然。

前世的時候他成親也沒通知義父,後來他知道了以後,愣是很久沒有理他,直到蓁蓁死後,他才現身,那時候,整個大周朝已經出現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輩子呢。

周楚淵從椅子上站起來,筆直的站在朱思遠的面前,朝他彎腰鞠躬,态度誠懇且恭敬,“對不起義父,這件事沒有事先通知您是我的不對,但是,我怕來不及。”

“來不及什麽。”

“怕來不及,她要嫁給別人了。”前世和今生他都從沉揚手裏搶走了蓁蓁,準确的來說,應該不是搶,蓁蓁本來就是他的。只有他自己,固守着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朱思遠緘默不語,他說話的語氣,真像當時說要嫁一個天下第一的女子,她也是這般篤定,一定可以找到那個天下第一的男人。

胸口忽然有些堵,呼吸不算太暢快,他又想起了他的母親。這些年,他總是時常想起她來。

“她人呢?”朱思遠忽然問道,他來了好久了,也只是遠遠的看到過幾次,不了解她的為人秉性,他始終不放心。

周楚淵道:“她出去買東西了,昨天桐鎮剛出生了一個小孩子,她去買點小孩子和孕婦可以用的東西。”

“嗯,”朱思遠又說道:“你過來的這幾天雍州的災民倒是少了許多,不過,要拯救一座城的人,光是治理溫飽問題可不行,還得從根源上斷絕後患才行。”

“我明白。”

“陳前是個老狐貍,我去過他府邸幾次,除了能看到不停巡邏的官兵以外,什麽都找不到,書房裏很幹淨,一點可疑的痕跡都沒有留下。”

“我沒有想這麽快就找他的證據,現在雍州的水患還沒正式解除,河水的水位還是很高,要是再來一場暴雨,這裏随時會再次陷入水深火熱裏。等一切都結束了,再找也不遲。”

朱思遠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你好像知道了點什麽?”

周楚淵笑笑,反問道:“我能知道些什麽,每天都在跟着大家一起跑而已,慢慢來吧,這種事,是急不得的。”

“知道我來做什麽嗎?”

“我應該猜到了。”

“我就是想知道,你有沒有動搖過,太子養的那些歌姬裏,有我們的人。如果想好了,随時都可以動手。”、

前世的時候,他們也是差不多在這個時候決定要行動的,那時候,他們剛好抓住了太子的把柄,倒不是為了讓皇上知道他的行為,而是讓晉王明白。

那一次,晉王和太子鬥的兩敗俱傷,他們只是動了動嘴而已。

但是,太子的報複來的很快,再後來,晉王被封地為王,沒有召見永遠不得回京,而他,則失去了蓁蓁跟孩子。如果他知道她懷孕了的話,他怎麽也不會做那些荒唐的事情。她跟孩子,永遠是他心裏的第一位。

後來事實證明,沒有了她以後,他得到了再多,心都空的要命。

上蒼給了他重來的機會,這一次,他選擇了她。

“再等等吧,等一個更合适的機會。”

良久,他才說道。

——

周楚淵在房裏看了很久的賬簿,邊看邊等蓁蓁買完東西回來,今天就她跟小秋兩個人出去,天快要黑了,算時間應該也快要回來了。

要不要去接她呢,他撐着手肘想。

她走一會他就想念的不行,真難以想象,剛開始的時候,他不願意她跟着來,如果她真的沒有來的話,這會吃不下睡不着的人,大概會真的變成他。

太陽完全落山的時候,蓁蓁跟小秋一起回來了,兩個人手裏都提着很多東西,四只手都不空。

蓁蓁一進屋就興沖沖的拉着他去查看自己買的東西,周楚淵表面裝作很不情願的樣子,但是他還是很好奇那些打包好的盒子裏,都是些什麽。

蓁蓁開心的說道:“你來猜猜,我都買了些什麽?”

“王……”

“小秋你先別講,讓他猜一下。”小秋剛要給點提示,蓁蓁就連忙制止了,小秋沒有辦法了,只好讓王爺靠自己猜女人的心思了。

周楚淵其實也是真的好奇她到底買了些什麽東西回來,滿滿的一桌子,小孩子哪裏需要這麽多。他想應該是難得有這麽一個逛街的機會,過過自己的逛街瘾再順便買買東西。

“是糕點?”

蓁蓁搖搖頭:“不是。”

“那是嬰兒衣服?”

蓁蓁搖搖頭:“不是。”

“那是什麽?”他猜不到了,适合嬰兒的不都是這些嗎。難道還有別的不成。

蓁蓁有些得意的說道:“看吧,我就知道你猜不出來,我們今天去集市的時候,發現有人在賣羊奶,那天我看到芝蘭瘦的皮包骨一般,肯定沒什麽奶.水喂養小孩子的,剛出生的小孩特別的脆弱,我聽說羊奶跟人的很接近,所以,我買了很多回來,”

周楚淵汗顏:“所以這麽多都是羊奶嗎?”

蓁蓁搖搖頭又點點頭,“不全是,有羊奶和新鮮的大米以及一些剛剛生産完的女人吃的東西,”說到這裏,蓁蓁忽然笑了笑,“你不知道,我去買的時候,人家老板還以為我生小孩了呢。”

周楚淵:“……”

周楚淵拉着她的手,身體湊近了她一點,壓低聲音,“不用暗示我了,我會努力的。”

蓁蓁:???

小秋實在受不了這甜度滿分的場面,捂着臉下去找維棠了。

蓁蓁一腳踩在他的靴子上,“你說什麽呢?”

周楚淵趁機親了一下她的臉,“沒什麽,只是陳大人等我們很久了,今晚陳夫人親自下廚,你有口福了。”

百姓們很多人都還沒有吃的,他們卻經常這樣吃好吃的,是不是有點不太好,而且,她今天也沒什麽胃口,不太想去。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去買東西的緣故。

“不去好不好?”

周楚淵牽着她的手一起下樓,“最後一次,給陳大人一個面子。”

蓁蓁癟癟嘴,好吧。

話都到這個份上了,她只得答應去了,不過,這是最後一次了。

作者有話要說:  預計雍州這裏會寫接近10萬字,接下來會去下一個地方,然後就回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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