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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萸忍不住想笑,這看起來像是雪鸮幼雛,但幼雛是白的嗎?她覺得怪異,卻也無心探究,看它卡在柱子後面,胖胖的身子也挺難受的,忍不住伸手将它拔了出來。

是雪鸮嗎?她也認不出,但總之小家夥很信任地由她捧着,本來還挺緊張的,發現她只是摸摸它的頭,便放松了,喂它吃大米時它也吃得津津有味。猜想它跟同伴分散也怪可憐的,于是張萸就抱着它到樓下去做生意。

溫頤凡到店裏的時候,就看見一動也不動地挨着貓兒扳不倒兒,遠遠看還真像另一只白色扳不倒兒的小雪鸮。

小胖鳥目不斜視地看着前方,但身子似乎因為緊張,鼓得更圓了,在溫頤凡別有深意的注視下,仿佛正冒出一滴滴冷汗呢。

「我今早起床看到它,看樣子跟同伴分散了,我想收留它一陣子也無妨吧。」張萸得空就摸摸小胖鳥的腦袋,小胖鳥倒是很乖地任她上下其手。

「是不小心打瞌睡,趕不上回巢的時辰吧。」溫頤凡沒事似地道,對她收留那只小胖鳥也不置可否,只是小胖鳥聞言,卻縮了縮本來就不怎麽明顯的脖子,好似有些愧疚。

小胖鳥于是成了張萸攤子上的「擺飾」之一,沒客人時,它就在張萸桌上走走晃晃,搖擺着小小尖尖的尾巴,好似在巡視它只有一方桌子大的領地。當客人到來時它則是動也不動,挨着貓兒扳不倒呆坐着,只有當客人太刁難時,小胖鳥似乎也感受到張萸的無奈,它會突然瞪大眼,飛到客人頭上,鳥喙和鳥爪齊落,吓得客人抱頭逃之夭夭。

只有這時,溫頤凡看着小胖鳥的眼神才會友善一些,用膳時會賞它許多好料,所以這不速之客還當真住了下來,吃得更圓更胖了,一直不想給它取名,以免未來分離時不舍的張萸,最後也忍不住阿肥、阿肥地喊它。

于是它有了名字,叫阿肥。

這日石頭又笑得一臉巴結地靠過來,顯然心裏正打着某種主意,但張萸并不讨厭這樣的石頭。張萸曾懷疑整個京城的人都是石頭的熟識,後來她總算明白,每當石頭這麽笑着的時候,通常都是受人之托,所以絞盡腦汁忠人之事,而他也樂此不疲,當然就人面廣闊啦。

「有什麽好事啊?」張萸好笑地問。

石頭捧來幾個外盒精致讨喜的小盒子,有琺琅、莳繪、陶瓷、木雕的,對所有女人來說,那是再熟悉不過的小東西,可張萸卻一臉陌生,「這什麽?」

「你知道我們店裏也有不少女客,所以老板打算賣點胭脂。」

「書肆賣胭脂?」張萸原本覺得有些怪異,但話說回來,敝帚居确實不少女客,她的攤子本來就有不少年輕女客來問姻緣,而且不乏原本就是敝帚居的客人,覆着面紗的都是些能讀書識字的千金小姐,沒覆上面紗的則是青樓女子。張萸常覺得諷刺,這天底下最多才多藝的女子卻都來自青樓,被男人所輕薄,也被天下人看不起。

「是啊,所以我就建議,我們書肆的胭脂需要個活招牌,如果客人看了覺得這胭脂搽上去真能讓美女變仙女,是不是有很多人願意掏錢買啊?」

張萸一陣失笑,「你是要我當那塊活招牌?」見石頭用力點頭,她又道:「可是我沒用過這類東西……」雖然,有些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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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問題,我讓陳大娘來教你。」石頭果然請來了隔壁香鋪的陳大娘,替張萸點胭脂。

「早說姑娘家就該打扮打扮,這不是更漂亮了?」陳大娘笑咪咪地道。

張萸看着鏡子,自己都有點臉紅,她有些遲疑地問石頭,「活招牌該做什麽?」

「什麽都不用做,像平常一樣坐在店門口就行了。」

話說回來,張萸在敝帚居擺攤,書肆的主顧仍是京城的士人。自從張萸開始在敝帚居擺攤後,他們的生意更好了,過去有些客人大半個月來一次,現在卻是天天來,想也知道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但有溫頤凡在,只要他沒課,任何蒼蠅都不可能飛進張萸的視線。當然讀書人大多情感含蓄,有很多客人到現在都只敢遠遠地看着張萸。

張萸本來是松了口氣,只要跟平常一樣坐在店門口,也太輕松。但她卻不自覺地有些緊張,得按捺住才不會一直拿起鏡子端詳自己的容貌,她平時不會随身帶着鏡子,但這些胭脂盒有的內裏襯了銅鏡,害她時不時就打開來看。

臭書生去上課了,當他回來看到了,不知會說什麽?張萸忍不住想,但是她猜,那臭書生一定什麽都不會說。不過他會不會臉紅呢?她突然有點期待。

張萸支着頰想得出神,忍不住嘴角微勾,這時一位敝帚居的常客趨上前來。

「張……姑娘?」

張萸奇怪地看着這位每天到書肆買書,但從未對她的攤子表示過興趣的書生。那臉紅口吃的模樣,立刻就讓她想到溫頤凡,不過說也奇怪,她現在覺得溫頤凡害羞的樣子可愛得多了,而且他還老是喜歡裝作若無其事,她如果不理他,他還會緊張哩。

「客倌想問事,或捉鬼驅邪?」她立刻擺出了專業的态度。

書生擰着眉,半晌才道:「我……我想問姻緣。」

奇了,第一次有男人來問姻緣,但張萸沒有露出她的疑惑。

「尊姓大名?生辰八字和出生地?」

書生正經八百地據實回答,只不過對自己坐在一個神棍的攤子前問事,顯得有些局促,始終背對着大街,有意無意地遮着臉。

張萸看他那副模樣,心知肚明,有些沒好氣,「李公子,你的姻緣去年錯過了,短期內難再遇,但是如果你多多行善布施,也許還會遇到好對象。」覺得丢臉,就不要來嘛。

李書生一聽,顯然有些失望,「就只有這樣?這種答案有和沒有一樣。」

「算命本來就是相信就有,不信就沒有。李公子如果不相信,那麽積極點找個媒婆替你說親,也是可行的。」所以這年頭哪有男人問姻緣啊?真是太奇怪了。

「那……不知道姑娘家住何處?」書生又問。

問她家住哪幹嘛?她可不幫人說媒的。張萸正想開口,一個陰恻恻的聲音搶先道:「她住我家。」

李書生簡直是從椅子上彈跳而起,在看清來人後一臉驚訝,「你……」

然後他仿佛明白了些什麽。不少士人都對文潛讓一名神棍在敝帚居擺攤大感詫異,尤其這名神棍還是個年輕貌美的少女,那些道貌岸然的讀書人,各種龌龊的臆測雖不敢明目張膽地宣揚,但私底下的猜想可是一個比一個精彩,還有人說這名神棍和文潛關系匪淺——張萸這少根筋的,完全不知道有時來問姻緣的女子,根本是來打探敵情啊!

看來傳言果然不假,「原來是文潛先生的朋友,在下失禮了。」李書生仿佛火燒屁股似地告辭了。

他還沒給錢啊!不過張萸實在也沒興趣賺這種錢,眼前她最想做的反而是質問溫頤凡,「我哪時住在你家啊?」

溫頤凡看着她半晌,然後眼神飄移,白晰的臉又迅速漲紅了,「呃……因為……」

哈哈!她果然沒料錯!臭書呆臉紅了。張萸眉開眼笑。

溫頤凡若無其事地坐回藤椅上,努力地回複鎮定,接着盡可能以沉穩的語氣道:「姑娘若不想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最好要小心某些男人。」

「比如?」

「比如,問姑娘芳名,或家住何處的。」

所以他是指剛才的書生?「我四海為家,問了也沒用,何來麻煩之有?」

再說為什麽要小心剛才的書生?溫頤凡的意思是……方才那李書生是打算到她家提親?不會吧?

「溫書呆。」她手肘擱在桌上,單手支頰,故意喊道。

溫頤凡有些莫名地看向她。

她本想問他難不成是在吃醋?但又覺得很嘔。臭書呆就只會在她身邊不痛不癢地打轉,她幹嘛表現得要逼他表态似的?

「沒事。」她拍桌子,有些氣悶地翻開黃歷,好像那有多吸引人似地專注看着。

溫頤凡倒是知道自己該說點什麽,可是他真的一無頭緒,只是有些傻楞地看着她,看到張萸都有些沒好氣了。

「看什麽啊?」臭書呆。

溫頤凡也覺得自己蠢,只好別開眼,「……很好看。」

「……」張萸實在有些好氣又好笑,但仍是難掩驚喜的。她還以為這臭書呆會害羞得不敢有任何表示呢。

「跟彼岸花一樣好看。」

「……」張萸臉黑了一半,忍住拿毛筆往他頭上丢的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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