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章
南槿無法直視篷羽眼裏的希冀,她知道他們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時候了。無論當初是何原因,他都已經娶了勝遇。他們已經相互扶持着走過了五百年的時光,昨天勝遇說起篷羽時神情落寞,茫然無助,南槿想,勝遇依舊深深的愛着篷羽。
頭頂的梧桐樹落下一朵開的正豔的梧桐花,粉色的花朵連帶着花萼砸在白玉桌面上,發出咚的一聲輕響。
南槿微微側過頭,避開了篷羽的視線,她如今的身份,斷然是不可能嫁給他的。
“篷羽,我只想回到栖梧山,守着阿爹和阿沅......”
樹上又落下幾朵梧桐花,直接落在了南槿的眼前,擡頭望去,那棵樹的形狀,像極了玉山上,她幼年時同勝遇常常嬉鬧的那棵。
西荒靈澤稀薄,修行艱難,當年的勝遇都快一千歲了,卻連人形都沒有修成,是南槿從緣桄帝君的丹藥房裏偷了一瓶丹藥給她,她才有了人形。幻化人形的勝遇長得居然同雲澤湖底的阿娘極其相似,那時南槿以為勝遇也是阿娘的孩子,就想讓阿爹将她也接到栖梧山養着。卻苦于不知如何告訴阿爹,她偷偷進了阿爹的寝殿,看到密室裏藏着的那幅阿娘的畫像。
只是未等她開口,勝遇便消失了。再見到時,她已經是九重天地位尊貴的公主了,雲錦華服,典雅凜然,容貌依稀還是從前的容貌,南槿卻覺得她一點都不像阿娘了。此事便從未告訴過阿爹。
但那瓶丹藥,并不是普通的仙丹,而是一只狐貍精的內丹。
阿爹不怎麽管栖梧山的小妖小仙們打架鬥毆,但決不允許有人為了內丹而害人性命,所以栖梧山相比其他地方,是下界一些小妖小仙們夢寐以求的仙境。
那狐貍精原本也不是栖梧山的,是有別的妖精要奪她的內丹,機緣巧合之下逃進了栖梧山,遇見了阿爹,奄奄一息之時,央求阿爹取了她的內丹,交給她的愛人。沒想到,內丹卻被南槿偷走了,因為這件事,阿爹還罰她去給那狐貍精的愛人渡上一百年的修為。
南槿那時不懂何為妖丹,有何作用,竟引得妖界自相殘殺。渡完修為專門去行止閣,翻看了相關的典籍,隐約記得,其中有一本典籍記載,西荒巫女,擅禁術,難修行,需妖丹維持人形體貌。她後來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見到勝遇,便漸漸忘了典籍上的記載。
而勝遇修為的增長速度一直都跟普通神女沒什麽區別,又是幾萬年來,四海八荒唯一一個長在九重天的巫女,沒有對比,便不覺得奇怪。
如今想來,并不是她逃脫了巫女一族血脈的缺點,而是因為吃了妖丹的緣故。
原來,那些妖丹竟都是為了給勝遇增加修為。所以她才打了勝遇,因為那是勝遇該受的!
而天君卻将勝遇賜婚給篷羽,未來的天後,又得需要多少妖丹維持呢?她那時劍指天君,想來并不是為了愛情,而是揭露勝遇和篷羽的罪行。
南槿拿起桌上的桐花,緩緩道:“篷羽,你在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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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丹是為了勝遇取的,對嗎?”
篷羽心裏一咯噔,終于還是瞞不住嗎,只是他又哪裏露了破綻呢?勝遇雖然并非天族,但也是生來仙胎,生來仙胎之人,大都是無法通過吃妖丹來提升修為。南槿又是怎麽知道的呢?勝遇告訴她的?不,這種事,畢竟不夠光彩,沒有哪個神仙肯往外說,勝遇又那麽好強,自然不可能主動說起。
“勝遇是神仙,為何要吃妖丹增加修為?”
“因為她是巫女!西荒巫女維持容貌修為必須使用妖丹。”
“南槿,這都是你的猜測!勝遇一千歲就能修得人形,她的修為全靠自己的天賦!”
“篷羽,我以為,你從來都不會騙我!”
“我沒......”
南槿打斷篷羽,“若我是個愚蠢的笨蛋,你覺得阿爹會讓我做栖梧山少主嗎?”
篷羽強做鎮定,點頭,“是,可我們一起長大,你讓我眼睜睜看着她容顏衰老,修為低下連凡人都不如嗎?”
“她也是你最好的朋友,你忍心嗎?”
南槿搖頭苦笑,她一直以為的正道,原來只是一個她心有好感的男人為了讨好另一個女人,而做的圈套。而那個女人卻是她曾以為的心地善良的摯友。
巫女一族縱然修為艱難,也不是完全不能修煉。勝遇依舊跟其他神仙一樣,可以活很久很久。且待在九重天,什麽危險都不會有,取他人的性命為滿足自己的私欲,這種行為,跟那些作惡多端的妖獸又有什麽區別!
南槿展開手裏的梧桐花,粉白的花瓣,淡黃的花蕊,這九重天連梧桐花都比別處嬌嫩。
他應是真的拿勝遇當公主對待的。
“我那時應該非常傷心!”
“但是,篷羽,縱然這件事我受了天大的委屈,且愛你愛到深入骨髓,可一旦知道真相,我是絕對不會再因為你去娶勝遇,而去殉情!”
“你是為了報複我!”
南槿想發笑,眼前這個男人,究竟沉浸在了什麽幻境裏。他們相處了那麽多年,他居然如此不了解她!
她怎麽可能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放棄生命,用命去報複他的不愛?她的命是阿娘換回來的,她怎麽可能輕易舍棄!
如今篷羽也會騙她了。就因為她失憶了,所有人都開始将她當成傻瓜嗎?正色道:“篷羽,我有權知道真相!我究竟為什麽去撞噬神柱?”
“就算你不說,我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的,而這之前,我絕不會嫁給你!”
良久,久到,南槿以為篷羽什麽都不會說了,正想起身回屋,篷羽輕聲說:“因為有人告訴你,你阿爹的死跟我有關!”
“那跟你有關嗎?”南槿直視篷羽,眼裏盡是失望。她曾經最信任的人,一直在欺騙她。
南槿以為蓬羽不會正面回答這個問題時,他卻開了口,“你從前的命盤預示着你會颠覆天地,焚盡四海八荒。南槿,我比任何人都希望緣桄帝君能改了你的命盤,怎麽可能去害他?”
留靈珠裏的景象,南槿記得開頭是阿沅、阿爹還有玢垣三人圍坐在一起,中間放着一顆碩大的明珠。
因為沒有任何起陣的咒語,那顆明珠也只是一晃而過,南槿才以為只是尋常的修煉打坐。
但若是這種逆天改命的殺陣,便解釋的通了。阿沅那拼盡修為的一撞,應該是為了救阿爹和玢垣,她将全身的修為注入了玢垣體內,用以平衡阿爹和玢垣之間修為的差異,可阿爹為何會走火入魔呢?
“逆天改命,用的是禁忌術法,這世間精通此類術法的人只有勝遇,你說,會不會是她做的?五百年前,我知道了這件事,沒有殺了她,卻去了上清境。若我沒有記錯,那天是你受封太子的日子,需在上清境聆聽神君教誨與衆仙禮贊,所以,我是去找你報仇的。”
“蓬羽,我是失憶了,但我不傻!”
“天君忌憚阿爹,但想殺阿爹的人不是玢垣,而是你!”
蓬羽皺眉,“你怎麽能這麽想我,究竟是誰給你編造了這些不着邊際的話?那人還跟你說了什麽?”
南槿一雙布滿紅絲的眼睛,死死盯着蓬羽,“編造?隐瞞真相的究竟是誰,你心知肚明。你曾說過,一輩子都不會騙我,枉我從前以為你是天族人裏唯一一個有血性的,原來也不過如此。做過的事都不肯承認!”
“只怕論起權謀與城府,不僅玢垣不是你的對手,就連你的父親也比不過你!”
勝遇修為艱難,天宮剛經歷過一番血殺,短時間內,勝遇沒本事調用那麽多神仙聯手布了這麽大個陣,只為藏下她這個罪該萬死之人。
那麽能布這結界的人只能是蓬羽。
那日,他故意表現出不敵玢垣的樣子,目的應是為了借玢垣的手,除掉天君。否則,怎麽會那麽湊巧,玢垣拍出去的那一掌将他打在了天君腳下,出劍的瞬間,劍下的人變成了天君。
蓬羽找了個舒服的位置坐下,又給自己倒了盞茶水,收起臉上原先莊嚴肅穆的神色,似笑非笑的開口:“好吧,我可以告訴你,終究,明日你便會忘了!”
“就因為我阿爹修為高深,你就設計殺了他嗎?可阿爹從來都無意于朝政,只想守在栖梧山!”阿娘的屍身藏在雲澤湖底,阿爹這輩子都不可能離開栖梧山。
“可他讓玢垣娶了你,我曾那般求過他,他都不願将你嫁給我!”
南槿立刻反駁,“不可能,阿爹曾親口跟我說,讓我收斂些脾氣,給你做個溫柔的妻子!”
她跟蓬羽在一起那麽多年,就連桑夏都看出,她喜歡蓬羽。若阿爹不喜歡,完全可以以她胡鬧的名頭,将她拘在栖梧山,但阿爹從未阻攔過半分,就連阿沅也未曾說過蓬羽的半句不好。
可蓬羽這般篤定,又豈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是了,阿爹從未表示過反對,可他那時的态度,似乎并不正常。
她那時一說起蓬羽,便歡喜的恨不得讓栖梧山所有人都知道。而阿爹是那種,喜歡就趕緊搶回家的性格。但卻從未說過,她可以将蓬羽搶回栖梧山做夫君。
一直到水神伯伯的那次宴飲之前,他告訴她,要她以後溫柔賢淑一些,不要總和蓬羽鬥嘴,嫁到九重天要謹慎知禮,萬不可再像栖梧山一樣無法無天了。
她那時聽了這話,只是害羞的低了頭,歡喜的沒有聽出阿爹話裏的意思。
現在想來,那時,阿爹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對她說這些話的呢?
他倨傲霸道慣了,從來都是教育她,做神仙要潇灑由心,沒那麽多彎彎繞繞,真是意見不合就打一架。
阿沅有次跟她說,阿爹是個極護短的性子,只要她做的不是有違天道,仗勢欺人之事,就算闖了天大的禍,他都會替她解決。
阿爹若還在,怎麽會跟她說,讓她嫁到別的地方,還要謹言慎行,收斂脾氣呢。
大約就是那個時候他找到了替她改命的方法,準備以命換命,讓她好好活下去。
“阿爹雖然脾氣不好,但他不是不講理的人,你既然知道我的命盤,便知道,他那時只是怕你對我不好。”
蓬羽搖頭苦笑,“他那時根本不信任我,不信我會愛你,更不信我會護着你!”
蓬羽一直謹守着對勝遇的承諾,不敢對南槿表示愛意,終于,勝遇說,她不喜歡他了,比起男人,她更願與術法為伍,嫁人只會耽誤她修行。
母後喜歡的是端莊秀麗的淑女,南槿顯然不是她看中的兒媳,他那時費了好一番氣力,才說服了母後。他等不及了,他要迎娶南槿,讓她成為他青玄宮唯一的女主人。
可栖梧山上,迎接他的卻是緣桄帝君的冷眼與嘲諷,甚至因為他站在栖梧山山口等南槿,狠狠的打了他一頓。
那時緣桄帝君說,他的女兒絕不會嫁給天界王族之人。言猶在耳,不過半年,南槿就嫁給了玢垣,他的親大哥!
“所以,你究竟對我阿爹做了什麽?”
“他不同意你嫁給我,而你跟玢垣之間甚至連認識都不認識,他卻把你嫁給了他,你覺得我會怎麽想?”
當蓬羽看到突然開始黏在南槿身邊的玢垣,同為男人,他清楚的知道,玢垣眼神裏是熱烈的愛意,是男人看向自己女人的目光。
是什麽會讓一向低調忍讓的玢垣,起了那樣的心思,從他手裏搶走南槿?
直到緣桄帝君親手将南槿送上了四匹麒麟瑞獸拉着的紅色喜車上,玢垣居然真的娶了南槿。那時,蓬羽毫不猶豫的認定,緣桄帝君是站在了玢垣那邊,他想要扶植玢垣坐上太子之位!
“所以你在陣法上動了手腳,你想讓阿爹死在自己的陣法裏,這樣一來,阿爹不僅幫不了玢垣,就連栖梧山也會成為一座毫無靈氣的荒山,沒了靈氣,山上的山民都會死。”
“南槿,這都是你的猜測!逆天改命,本就會将起陣者的修為消耗殆盡,我什麽都不需要做,你的阿爹也将不會有能力阻攔我。”
“你不需要做太多的手腳,只需将起陣的咒語改成不可逆的死陣,一旦陣起便無法終止。”
蓬羽放在桌上的手指蜷握成拳,複又松開,“我的确這麽做了,我只是想讓那個陣法成功!”
“可阿爹走火入魔了!”
南槿強忍淚水,一字一句道:“你大約不知道,阿爹的修為可以終止任何已經開啓的陣法,但因為你動了手腳,陣法無法停止,他才會走火入魔!”
“若我沒猜錯,也是你通知了阿沅,又借她之手,叫來了玢垣。只是你沒想到,最後活下來的人會是他!”
阿沅若是中途強行退出,抑或将修為傳給阿爹,那麽玢垣必死無疑。
而将修為給玢垣,雖然危險,但三個人裏有可能兩個人都活着。
阿爹那人,怎麽可能試都不試,就親眼看着玢垣死在他眼前!
蓬羽慢悠悠的将手裏的茶盞放下,對着南槿贊道:“你果然很聰明!”
“只是,我沒有錯,南槿,是我救了你!”
南槿嗤笑,“救我?”
“你以為逆天改命的陣法那麽好糊弄,你阿爹集齊了那麽多寶物,都不能确保順利,若是終止陣法,又得多少年去集齊那些寶物?誰能保證,這期間你的名字不會現在上清境那根弑神柱上?”
“就因為我的命盤?阿娘死了,阿爹和阿沅都死了!那你有沒有問過,我願不願意這樣活着?”
“而你,縱然之前不知道阿爹為什麽不肯将我嫁給你,在阿爹尋了那些寶物欲起逆天改命的殺陣之時,也應該全都清楚了,可你不但不阻止,還将錯就錯,将他推向了一條不歸路!”
“玢垣是你的親大哥,你居然都下得了狠手!”
“蓬羽,我希望我從來都沒認識過你!”
她心目中潇灑不羁的英雄,原來竟是個玩弄權術的高手。
蓬羽一拳打碎了漢白玉石桌面,起身,走到南槿面前,獻血淋漓的右手撫上了南槿的臉頰,“說到底還是因為玢垣,你別忘了,他是你親手殺的!”
南槿心中劇痛,“我只是一把刀,殺他的人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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