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生男生女

金恬猜想得到殷尚現在對她會有多恨,可她不是故意的,是殷尚自己要招惹她的。

若不是她心軟不想以攥着他的把柄之事來要挾他,否則這件事對付起來則更簡單了。當初收了他的銀子,如今只要沒到最後絕境,金恬是不會再提把柄之事的,畢竟拿人錢財忠人之事嘛。

其實買了陳家那座小山十年期限也好,自家那小山頭的樹越砍越少,買下的那座小山遲早派得上用場。幸好陳家并不知他那小山上的樹除了燒炭或做些家什還有啥用,收到韋家給的五十兩銀子,可把陳家歡喜得不行。

聽說殷家不再收短工,而且因沒有木頭,已招的那些短工無法幹活,聽到這些足以讓金恬和仲勤放心,料想不出幾日,那些商賈又會來找他們的。

這事雖解決了,但家裏的氣氛仍很壓抑。因季秋的事,姜氏整日都哭喪着臉,要麽就罵罵咧咧,韋老二時常嘆氣,季秋則一聲不吭埋頭幹活。

季秋早上和傍晚去田地裏幹活,上午和下午在藥鋪裏,雖然陳郎中走了生意差了許多,但還是有買賣的。他還嫌田地太少自己太閑,中午吃過飯後他還跑到他爹娘的田裏去幹一陣活。這個時候,也許只有拼命幹活才能排解心裏的怨恨吧。

姜氏見季秋這樣更是難過,只能以成日罵楊梅兒來解氣,罵了三日她終于不罵了,因為金恬從第三日的中午就開始肚子疼,怕是要生了。姜氏之前找算命先生算過的,說金恬一定會生個男娃。

姜氏歡喜得忘了罵人,這個時候也只有抱孫子能讓她暫時忘記恨楊梅兒了。仲勤趕緊去叫接生婆,之前找好的那三位接生婆只來一位,另兩位有事不在家。幸好當初與三位接生婆都打招呼了,否則這時她們若都有事出了門,這會子能把他急死。

可是金恬從中午疼到一家人吃過晚飯都還沒有要生的意思,只聽得她一陣陣叫喚。金恬叫喚一陣休息一陣,其實她心裏充滿了恐懼,特別是看着接生婆準備的那把舊剪刀,她渾身忍不住發顫栗。

雖然剪刀一直泡在開水裏,到時候剪臍帶或側剪不易感染,可是金恬對這裏落後的接生條件實在不放心,而且接生婆年紀大了,那雙手總是顫顫巍巍的,金恬瞅着心裏那個害怕啊。之前她雖做好了心理準備,可在這生死攸關的時候,她突然間又害怕了。

村裏別的人家此時都熄燈睡下了,仲勤屋裏卻亮堂如白日,因為他擔心金恬要生了屋裏若太黑接生婆會弄錯。他把別人屋的燈都拿過來點着,他爹娘屋裏的、他大哥屋裏的、季秋屋裏的,還有金恬的姐姐金香拿來的,加上他自己屋裏的,全都點上了。

金恬疼得感覺渾身骨頭都要被拆散一般,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自己感覺到要生了。之後便是接生婆忙得團團轉,金恬則稀裏糊塗地一會兒使勁一會兒暈暈乎乎,精疲力盡的。仲勤在旁急得心髒咚咚直跳,趴在金恬旁邊不知該如何是好,後來還被接生婆給趕出門去。

他在門口是來來回回晃動,然後幹脆跪在地上,心裏默念着一遍遍向老天爺祈禱。金恬腦子完全處于混沌狀态,已經不知道要擔心孩子和自己的生死了,只是聽見使勁兩字便拼命使勁。

待孩子的啼哭聲一響,仲勤推門狂奔進來,他此時根本沒想到要看孩子,而是一下趴在了金恬的床頭,着急地摸着她的臉問:“恬娘,你還好麽,你睜開眼看看我!”

金恬感受着他的手溫,好像從死神手裏忽然掙脫又重新來到了人間一樣,她微微睜開眼,虛弱地朝仲勤淺淺一笑,說:“我沒事。”

仲勤那顆懸着的心終于落了下來,在旁的金香崩緊的神經也放松了,說:“你好生歇息,娃兒好得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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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春兒在那兒瞧着娃兒,看是男是女,得知是女娃她沒說啥,因為她瞧見姜氏喜滋滋地說:“哎喲喲,我的孫兒長得真俊喲。”姜氏認定是男娃,都沒急着要細瞧。

待姜氏摸摸娃兒的胳膊娃兒的腿時,她忽然發現了什麽,驚愕地嚷了起來,“這是咋回事,怎麽是個女娃,算命先生明明說是男娃的!李婆,你沒弄錯吧?”

接生婆早就習慣這一幕了,當婆婆的都無法接受女娃,她沖姜氏一笑,說:“我倒是想弄錯呢,可我是接生婆又不是送子娘娘,我也沒那個本事給你弄錯啊。”

仲勤跑過去接過娃兒,對他娘說:“不管男娃女娃,不都是我的親娃麽,娘你別瞎嚷嚷,要不你出去吧,別吵着恬娘歇息。”

姜氏無法接受,哇的哭了出來,比娃兒剛才哭的聲音大多了,“這是造孽啊,明明說是男娃竟然變成女娃,咱這韋家到底在造啥孽啊!”

躺在床/上的金恬氣得簡直要吐血,可她此時是一絲力氣都使不上了,想罵人想與姜氏争辯都無力開口,只能閉上眼睛喘着氣,任由姜氏鬧去。

金香和楊春兒見姜氏那般模樣,怕她惹得妹妹生氣無法歇息,趕緊拉着她出門。姜氏扯開金香,哭着怒道:“你拉我幹啥,這關你啥事?”她把氣撒在金香的身上,誰叫她是金恬的姐姐呢。

金香松了手,見姜氏這模樣覺得和她婆婆伍氏也沒多大區別了。金恬躺在那兒動都動不得,姜氏卻不瞅一眼只顧着鬧,好像是金恬故意要生女娃氣她似的。

仲勤伸手将他娘給推出門去,金香趁機把門都闩上了,不讓人進來。接生婆在那兒幫金恬處理血水,金恬閉上了眼睛,盡力讓自己忘記姜氏剛才那般神情與聲調,她真的累了,想好好休息。

金香、楊春兒和仲勤三人忙着用溫水給娃兒清洗,然後包起來稱重量,之後便由仲勤小心翼翼地抱在懷裏,忍不住親了幾口。

他沒将娃兒抱到金恬身邊怕妨礙她休息,只是遠遠地瞧了瞧金恬,再瞧了瞧娃,小聲道:“大嫂、堂嫂,你們瞅見沒,我的小千金長得跟她娘一模一樣,是個美人胚子哩。”

金香抿嘴笑了笑,小聲回道:“別人說女娃兒像爹,男娃兒像娘。娃兒肯定覺得像你太不柔美了,便要像她娘了。”

楊春兒輕撫着小娃兒,見小娃兒長得這般好,她真是羨慕得很哩。

仲勤想到自己得了一個小美人閨女,心裏樂呵地不行,便坐下來一邊細瞧着娃兒一邊想着給娃兒取啥名字。之前他和金恬也商量過,取了很多女娃和男娃的名字,便沒定下來,說等娃兒生下來再商定。

他尋思着娃兒大名等金恬休息好了再商量,至于小名嘛他腦子裏還真的突然想出一個,感覺挺合适的,禁不住小聲喚了出來,“俏妞,我的小俏妞。”

楊春兒和金香聽了後相視而笑,覺得這個小名還挺好聽的。她們倆見仲勤這麽喜歡小女娃,放心了不少,姜氏不喜歡不打緊,有親爹喜歡比啥都強。只是往後,這個娃兒只能由金恬自己看着了,她婆婆這樣子是絕不可能碰手的。

接生婆收拾好了血水,給金恬腚下墊了厚厚的草紙和棉墊。她坐下來打算歇息半個時辰,确定金恬身子沒啥事她再走。可是隔壁屋姜氏鬧得越來越厲害,由哭泣到哭天喊地,韋老二一個勁地勸她,說算命的算不準,命裏該是什麽娃兒就是什麽娃,叫她別再嚷嚷叫人笑話。

可姜氏不聽,捶胸頓足又哭喊,說季秋跑了婆娘,仲勤又是得個女娃,這到底是造啥孽,之後又隔屋罵仲勤,說他不該聽婆娘的話去夫子埂蓋院子,肯定是那兒風水不好,以至于院子還沒蓋好就生了個女娃。

如此深夜,因為姜氏這麽一鬧,村裏大多數人家都知道金恬生了個女娃。

接生婆坐不住了,她年紀大了受不了這般吵鬧,她收下仲勤給的錢,由楊春兒送出門,之後由大貴送接生婆回家。因為此時已是半夜,接生婆年紀大眼睛也不好,若沒個人送她回去可不像話。

楊春兒見金恬仍然閉着眼睛,知道她是在裝睡,姜氏都鬧成這樣金恬怎麽可能聽不到?楊春兒去了婆婆屋裏,想好生勸一番,可是姜氏根本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還将她往外推。楊春兒無奈,只好去竈屋給金恬煮面。

仲勤把俏妞交給金香,他推門來到他娘的屋,姜氏倒是不趕她兒子,可她罵兒子。自小都是季秋喜歡與他娘對着幹,仲勤極少違逆他娘的意思,可這回仲勤真的惱了。

“娘,當初恬娘嫁進門來你是十分歡喜的。恬娘一心一意為這個家操心,否則靠我這個笨腦袋瓜子如何也置辦不來這般家業,如今娘能穿好吃好,也不必再去地裏幹活,這不都因為家裏這日子好過了麽?娘咋變得越來越不通人情了!”

仲勤語氣強硬,頗有質問的意思,姜氏見兒子幫着金恬說話,由痛苦變得氣憤,顫抖且哽咽地說:“兒啊,你別傻,當初季秋在縣裏遭火燒,之後你和季秋差點……差點死在外頭,也錯過了命中注定的姻緣。沒過多久她又挑唆你去夫子埂蓋院子,那兒肯定是風水不好,你瞧,緊接着季秋婆娘跟人跑了,我在村裏連頭都擡不起來。算命先生算好的男娃,硬是變成女娃,這都是她給咱家帶來的厄運啊!”

仲勤漲紅着臉說:“當初回家遲那麽些日子是季秋受傷而已,關恬娘啥事?夫子埂那塊地風水好得很,不信娘問旁人,個個都說是好地方!楊梅兒跟別人跑了又不是恬娘撺掇的,你怎麽能怪在她身上,這事與風水無關與恬娘無關,是楊梅兒自己把不住要跟別的男人在一起的!至于恬娘生女娃,娘不也生了小妹麽,你不照樣疼她。若天下人都不生女娃,光靠男人能延綿香火?俏妞是我生命中第一個孩子,我疼她還來不及呢。娘要知道,俏妞是我的命,娘若再這樣鬧下去,別怪我不認娘!”

仲勤說完扭頭出門,走到門口他忽然定住了,回頭道:“明兒一早我就去找那位算命先生算賬,他那麽厲害能算天算地算人命,我要看看他能不能算到他自己要倒黴!”

姜氏愣在那兒,臉一陣紅一陣白的,渾身發抖,因為仲勤說了,她再鬧下去就不認她這個娘了。兒子要婆娘要閨女,就是不要她這個娘了。

愣了好一會兒,她又要往地上坐要哭鬧,韋老二一把将她拉住,嘆道:“老婆子,仲勤說得對,是你這個娘過分了。你總說恬娘給家裏帶來厄運了,可一家人不都好好的麽,無病無災的,至于楊梅兒之事,那是她做出不要臉的事與風水有啥關系,你咋還怪上恬娘要在夫子埂蓋院子那事呢?很多人說夫子埂那兒是風水寶地,不信你找風水師來瞧瞧。恬娘這回生的是頭胎,是個女娃有啥不好,又不是将來不再生了,你着啥急呀。要我說,若不是恬娘嫁給仲勤,且有做買賣的頭腦,咱家還在為三個兒子娶不着親也沒錢娶親的事發愁呢。現在老大成家了,娶的還是你喜歡的春兒,二兒子有家有業有閨女,若将來再生個男娃,有誰不眼紅?季秋現在有田地有鋪子,也有錢再娶一個,就差找媒婆為他相一個好的。瞧咱季秋那能幹的模樣,估摸着想嫁給季秋的女子不少哩。”

被韋老二這麽一說,姜氏忽然覺得家裏也沒有什麽造孽的事,季秋可以再娶,恬娘也可以再生,都是有盼頭的。可她就是覺得自從恬娘嫁進來,家裏發生了太大的變化,發生了太多的事,好事雖有,壞事也不少,她心裏就隐隐擔心,特別是聽算命說恬娘不是仲勤命中注定的那個,還把家裏攪個天翻地覆。

姜氏也知道自己心裏很矛盾,她既想發家致富,兒女們都發大財,以後孫兒們能考取功名,可看着眼前的變化她又害怕,生怕一個不好全家招禍,而家裏如此大的變化都是金恬一手造成的。

如今鬧得兒子不想認她了,老頭子也覺得她過分,她再鬧下去也沒意思了。她自個兒去打水洗洗臉,然後懷着忐忑不安的心上了床。其實韋老二明白姜氏為何會變成這樣,過慣了貧窮但也算得上安穩的日子,現在雖發了家卻接二連三發生不好的事,難免會擔憂或是把這些怪在恬娘身上。

姜氏安靜下來了,這邊的金恬終于松了口氣,睜開眼睛緩了緩,仲勤抱着孩子過來哄她,“恬娘,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疼你和俏妞的,俏妞是我的心肝寶貝,不管別人疼不疼只要咱倆疼着就行。你瞧,咱們的俏妞長得多俊多可愛啊。”

“俏妞?這是你給孩子取的小名?還真夠土的,不過我挺喜歡。”恬娘甜甜地笑着,伸手接過孩子,摸了又摸,親了又親。

仲勤看着自己的妻女,幸福得眼眶裏紅紅的,都要掉淚了。他心裏想着趕緊把院子蓋好,早些接恬娘和俏妞過去住,可不能再擠在這一間小屋子裏了,東西多得擺不下,根本不透氣。

可那新院子至少還得三個月才能搬進去住,他尋思着明日把屋裏的糧食和一些物件搬到季秋屋裏去,他屋子稍大些。無論如何,他得讓恬娘坐好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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