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過往無痕思悠悠

“爹，要等多久？”

沈瀚漠想了想，“一年如何？”

“靖北哥哥，你的意思呢？”沈明珠滿懷期冀地望着楚靖北。

那份期冀在楚靖北的心裏升起一絲愧疚。

我們立即成親。這句話，已經到了楚靖北的嘴邊，他卻瞥見沈寒依正在離去的背影，想到她為她擋下奪魂針，又挨了他一掌時那凄怨的眼神，想到了那張寫着“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的字條，想到了她高聲休夫時的清冷果決……這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竟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也許，沈瀚漠說得對，這件事緩一緩，對誰都好。

“明珠，快把這解藥吃了吧！”楚靖北沒有直接回答沈明珠的問題，而是十分急切而擔心地将解藥交到沈明珠的手裏。

沈明珠是何等聰慧伶俐之人，楚靖北的答案，她已經知道了。

“好，靖北哥哥。”沈明珠眉眼含笑。

這時，早有伶俐的丫頭遞過水來，沈明珠接過來，将解藥服了下去。

沈瀚漠和楚靖北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了下來。

“靖北哥哥，我覺得父親說得對，這三年來發生了許多事，我堅信我們的感情不會變。所以，你就當做是我給你的考驗吧！如果靖北哥哥通過了我的考驗，一年後，我便嫁給靖北哥哥，無論什麽都阻擋不了我們在一起。靖北哥哥，你覺得如何？”

“明珠……好……”

楚靖北這一個猶豫不決而最終出口的“好”字，讓沈明珠的心裏多少有些失落，可是，她的臉上依然挂着明媚而優雅的笑容。

人，漸漸散去。

楚靖北大張旗鼓的前去提親，最終卻是無果而返。

沈寒依的蹤影早已消失不見。就連韓逸墨也不見了人影。

回到府中，楚靖北竟覺得像是過了一生那樣漫長。

沈寒依，終是又救了他一次。

楚靖北叫過自己的心腹，吩咐道：“去沐風居，暗暗查探一下，找一找李珺陽這個人的下落。”

“是。”手下答應着退了下去。

碧雲備好了飯菜，楚靖北也覺得有些餓了。

“清蒸鯉魚，涼拌蓮藕，筍片滑雞，素炒蝦仁。”都是楚靖北喜歡吃的菜。

楚靖北愛吃魚，這三年來，沈寒依每天都做魚，卻是翻着花樣，煎炒烹炸清蒸煮炖拌，層出不窮，幾十種做，每天換一樣，兩個月都不會重複。

楚靖北夾了一口皇，肉質鮮嫩，可是，放在嘴裏，竟有一股說不出的怪味，居然難以下咽。楚靖北又夾了其他幾樣菜，竟然都覺得不合胃口。

“碧雲，這菜是誰做的？”楚靖北問。

“是王師傅。怎麽，哪裏不合适嗎？”

“王師傅？是一直在府裏的那個王師傅嗎？”

“正是。”

楚靖北懂事起，這王師傅便在府裏當廚師，楚靖北喜歡他的手藝。

“他不是去居仙樓做事了嗎？”

沈寒依嫁進來不久，便親自料理他的飲食起居，王師傅在她嫁進來不久，便被沈寒依調到了居仙樓做事。

“之前，王師傅是在居仙樓做事的。是今早管家叫他回府的。管家怕其他人做的菜，相爺一時吃不慣……”

“哦……是這樣……”

楚靖北繼續埋頭吃飯。這菜，的确是從前的味道，的确是王師傅的手藝！可是，他為什麽覺得像是什麽變了一樣呢？

吃了三年沈寒依做的菜，他的口味居然已經變了。

這飯菜，楚靖北總覺得缺少點什麽，就是不合胃口。

口味會變。也會再變過來的，習慣就好了。

楚靖北一邊吃，一邊想着。

派去探查的人，毫無所獲，卻查到了韓逸墨正在沐風居。

韓逸墨的目的不難猜，他也是想查李珺陽的下落。

如果李珺陽真的在沈寒依手裏，她真的會拿他去換祈月十城嗎？如果真是這樣，會如何？

沈寒依，若你真的是天機閣主，你這麽做，到底意味着什麽？

楚靖北這才發現，他自以為十分了解已經看透的沈寒依，竟是如此陌生。

“邱平，将派去查李珺陽的人都調回吧！”既然沈寒依敢當衆說出李珺陽的下落，就不怕有人去查沐風居，她也一定有把握李珺陽不會被別人找到。

晚上，楚靖北特意叫碧雲熏了安神香，他需要好好睡一覺。

确實是府裏的安神香。

不過，楚靖北總覺得有一股刺鼻的味道。

真不知沈寒依這三年來點的，到底是什麽香。

原以為，這三年來，沈寒依不過是他身邊若有若若無的一個影子罷了，她不在身邊了，她曾經的存在感卻愈發地顯露出來。

一切都會習慣的。

楚靖北想，就像他已經漸漸習慣沈寒依在他的身邊安排的一切一樣，也會漸漸習慣沈寒依離開後的一切。

時間會改變一切的。

一切都會回到沈寒依未出現在他生命裏的那個樣子的。

不過，這熏香的味道，還真是難聞……

楚靖北想着想着，便也睡着了。

夜裏，他做了一個夢，夢見沈寒依依然在他的身邊，一如往常，給他做了一碗面，他吃得很香，前所未有的香，以至于在清晨起床時，楚靖北都清楚得記得那面的味道，似乎口有餘香。

早上，碧雲在侍候楚靖北洗漱的時候，楚靖北突然道：“碧雲，早上叫人做碗面吧！”

碧雲微微一怔，她還是第一次聽到丞相開口說想吃什麽。

“是，丞相。”

面端上來了。一碗素湯面，無論面也湯，湯也好，還是面裏的菜也好，都不是楚靖北想要吃到的味道。

楚靖北吃了第一口，微微皺起眉毛，卻沒有說什麽，繼續吃下去。

這面，他卻也只是勉強吃了半碗。

碧雲看得出來，這面完全不合楚靖北的胃口。

昨晚那一碗面，碧雲便看得出來，楚靖北吃得不習慣。

想來，這三年來，丞相已經習慣了夫人的手藝。

所以，今天在通知王師傅時，碧雲特意囑咐了幾句，要王師傅向別人打聽一下，平時夫人都是如何做面的。

那時，王師傅還自信滿滿地說，“相爺的口味，俺是再熟悉不過了。說起來，相爺也算是吃俺老王做的飯長大的，放心吧！”

碧雲将面端了下去。

王師傅看到剩下的大半碗面，擰了擰眉，“怎麽，不合相爺的胃口？怎麽會呢？”

“這三年來，在夫人的精心照料下，丞相的口味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變了。”

“我問過了，夫人平時做的，就是這素湯面。可是，至于夫人是如何做的，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就無從得知了。也就奇了怪了，夫人在府中待了三年，怎麽就沒人見她是如何做菜的呢？”

“這還不都是因為夫人剛進府的時候，這上上下下的人，有哪個是喜歡她的？那個時候，大家都覺得夫人配不上丞相，又厚顏無恥的拆散了丞相和明珠郡主。她第一次進廚房為丞相做菜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幫忙打下手。後來，夫人就在旁邊的柴房另搭起了爐竈，設了一個小廚房。這些年，那個小廚房又有幾個人進去過？”

“唉……”王師傅嘆了一口氣，想起當初他是排擠夫人當中的一人。

後來，夫人調他去居仙樓，他也是心不甘情不願的。

當時，他心裏還在想，丞相已經吃慣了他做的菜，就憑他，是不會長久的。

可是沒想到，夫人這一做，竟是三年。

“我去夫人的小廚房看一眼，說不定能找到一些線索。”

“好吧，我跟你一起去。”

碧雲和王師傅一起去了沈寒依的小廚房。

這就是沈寒依為楚靖北做了三年飯菜的地方。

沒想到竟是如此的簡陋。

簡陋，卻很幹淨。

那木板搭成的架子，竟被擦得光滑圓潤。

小廚房裏，一目了然。

什麽都沒有留下，竟連一根柴都沒有。

“怎麽會這樣？”王師傅也有些詫異。

碧雲看了一眼竈底的一堆灰燼，已經冷卻，“想來，是夫人将這裏所有的東西都燒掉了，那天晚上，夫人來過這裏，卻不是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