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喪禮風波
錢大夫婦滿臉尴尬,顯然很不情願的踏進了劉景家院子門。
劉景放下手裏正在做的活,一言不發的盯着錢大和周氏。張蘭蘭瞅着那兩人,猜測他們的來意。
錢大嘿嘿的幹笑着,看了看劉景,又看了看張蘭蘭,顯然知道自己先前得罪這家人,這會子又來求人家,饒是錢大夫婦臉皮那般的厚,面對劉景一家的冷臉,面上有些挂不住。
錢大咽了口吐沫,将周氏往前頭推,口裏道:“你去說,快去。”
周氏被錢大推的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又不敢違背丈夫的意思,只好硬着頭皮上前陪笑,将提着的禮堆在劉景腳邊,道:“劉家大哥,這麽早就起來做活啊?”
劉景哼了一聲,低下頭繼續打磨發簪,懶得搭理周氏。
周氏又對張蘭蘭陪笑臉,卻又受了白眼,退縮着想躲到丈夫身後。錢大見妻子出師不利,小聲罵道:“你個沒用的東西,平日見你能說會道,怎麽關鍵時候道成了悶葫蘆。”
周氏低着頭,心道你能你去說啊!又不敢明着頂撞錢大,真真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正在錢大夫婦僵持之際,劉裕出了屋,一臉不解的看着院子裏氣氛有些詭異的四個人。
那錢大一見劉裕,眼睛亮了亮,猛的将周氏往劉裕那推了出去。周氏跟個滾地炮似的,幾步沖到劉裕面前,扯着劉裕的袖子嘿嘿笑着:“裕哥兒在家啊,瞧裕哥周身這氣度,一瞧将來就是官老爺,讀書人就是跟我們莊稼人不一樣。”
劉裕皺了皺眉頭,抽出袖子,道:“讀書人與莊稼人都是人,有何不一樣?縱然我讀了幾本書,也不能忘了本。”
周氏拍馬屁拍到馬蹄子上,很是尴尬。
張蘭蘭看不下去這鬼鬼祟祟的錢大夫婦,一只手拎着周氏将她從劉裕身邊拽過來,省得她一會又一屁股坐地上冤枉劉裕打她了。
“說吧,你們今個不在家給你們爹辦喪事,跑我家來幹什麽?”張蘭蘭盯着錢大道。
錢大搓着手幹笑:“我、我幾個兄弟在家操持呢,我是、是出來想請你家裕哥兒幫個忙。”
錢家辦喪事,劉裕能幫什麽忙?劉景夫婦面面相觑。
“是這樣的……”錢大将事情原委講了出來。
原來無論是紅白喜事,主家都要有能寫會算之人來記下往來親朋的禮單,并結算随禮的帳目。錢家原先請了個老先生,可那老先生突然得了急病來不了,村裏子識字的人極少,全都去了城裏謀生做活,如今村裏子的讀書人,唯有正巧回家的劉裕。
所以錢大雖然知道自己先前得罪了劉景家,可事到如今,實在是沒有別的人選,只能厚着臉皮來求劉家。
“這是我們送給裕哥的禮,還有五百文的報酬。”錢大将禮物和銀錢奉上,好聲好氣道:“先前是我們夫婦二人不懂事,惹了劉家大哥不高興,我們在這陪個不是。就請劉大哥看在我爹的份上,幫我們這一回。”
周氏也跟着附和,夫妻兩個又是作揖又是認錯,完全不見原先那盛氣淩人的架勢,倒是把張蘭蘭給逗樂了。
劉景聽完,沉默了下:“行,那我就不計較了。不過具體去不去,還要裕娃自己說了算。”
畢竟死者為大,劉景不想在人家喪事上故意給人為難,這事就算是應承了下來。錢大夫婦間劉景松了口,千恩萬謝的将禮物和報酬放下。
小石頭趴在窗戶上往外看,不明白裏頭的彎彎繞繞,便問屋裏的劉俊。劉俊撇了眼錢大夫婦,冷笑了一聲,将他們扣着劉景非讓他做棺材的事給小石頭講了。
小石頭聽了,沉默了一下,趴回床上躺着,心裏有了盤算。
張蘭蘭本就打算去錢家的,這會正好同劉裕同去。一路上只見錢大夫婦對劉裕恭恭敬敬,畢竟劉裕是讀書人,村裏的村民天然就對讀書人懷着敬畏。
到了錢家,錢大夫婦先是端出好菜好飯請張蘭蘭和劉裕美美吃了一頓,這才恭恭敬敬請了劉裕去做事。張蘭蘭随了禮,按照村裏的規矩,村中婦人是會在紅白事上互相幫襯幹活,可錢家人哪敢勞動劉裕的大嫂啊,周氏好聲好氣的将張蘭蘭請出了廚房,不敢勞煩她幹一點活。
劉裕還在錢家,張蘭蘭不想撇下他獨自回家,反正廚房那些粗活累活用不着她,她索性樂得清閑,去幫劉裕打下手,磨個墨整理下桌子。
劉裕收随禮記賬的桌子擺在靈堂外頭,張蘭蘭将來來往往的各色人等盡收眼底。靈棚裏跪着錢老頭的幾個兒媳,幾個兒媳婦一看都是不是省油的燈,各個幹嚎的哭,卻沒人流下過一滴眼淚。
張蘭蘭這邊給劉裕打下手,忽地就聽見後面靈堂裏傳來了罵聲,好奇的走進去一瞧。
好家夥,錢家四兄弟竟然不知為何打成了一團,幾個兒媳也幫着各自的丈夫打架,幾個錢家孫子輩的看着各自的爹娘打架,幾個半大小子也扭打成了一頓。靈堂上頓時亂成了一鍋粥,混亂中,連擺着排位和貢品的桌子都被踢翻了,各色瓜果混着灰滾的到處都是,有的被人踩的稀爛。
我的娘喲,這是玩的哪一出?張蘭蘭撫額,忙大呼叫人來幫忙。
這會子衆人正在後院吃席呢,聽見張蘭蘭呼喊,一大幫人呼啦啦的湧來過來。
這些來客裏頭有錢家幾個媳婦的娘家人,見自家女人姑爺被打了,也都卷着袖子紛紛加入戰局。一時間場面更加混亂,張蘭蘭目瞪口呆的看着一群人從前堂打到後堂,圍着裝錢老頭的棺材打的不可開交。
劉裕聽見裏頭響動,也忙來看。他個文弱書生哪裏見過這般場景,只見每個人都打紅了眼,抓咬掏裆這種下、流手段都用了。不知是誰被人推了一把,狠狠撞在棺材上,竟然将棺材撞翻了!
錢老頭穿着壽衣,骨碌碌從棺材裏滾了出來,面色鐵青,一雙眼睛瞪的大大的,簡直死不瞑目的樣兒!
是啊,這人還在靈堂棺材裏擺着呢,兒孫就打成一團,還把死者從棺材裏撞了出來,擱在誰身上,誰都得死不瞑目!
錢老頭突然掉出來讓那夥打架的人停頓了一下,而後竟然打的更兇。
錢家老二老三罵錢老頭偏心,把祖上的宅子留給老大,錢大罵錢四卷了老爺子的家産,自己只得了這破宅子還要給錢老頭養老,老二老三不但不養老不出喪事錢,竟然還想偷偷把喪禮的份子錢瓜分。錢二錢三表示自己一點家産沒分到,就不該出辦後事的錢,家産全叫老大老小占了,自己那點收的随禮錢怎麽了?
錢家四兄弟本就有積怨,此時為了禮錢怎麽瓜分爆發了,幾人打的如火如荼,連錢老頭的屍身都不管,混亂中還有幾個人踩到了錢老頭,錢老頭原本平平整整的壽衣,被踩的皺皺巴巴滾的一身是灰。
劉裕看的目瞪口呆,他還是頭一次看見為了争幾個禮錢而如此喪心病狂的一群人。
錢二錢三打了一會,突然想到了相親們的随禮錢都在劉裕那記錄暫存。錢二忽地朝劉裕那邊沖了過來要搶錢,錢三看見他二哥動作,也反應過來。
張蘭蘭眼見錢二要将劉裕掀翻在地,眼疾手快的拉了劉裕就跑,留下錢二錢三兄弟倆為搶随禮錢打大出手。
錢家兄弟大鬧靈堂的事很快就在村裏傳開了,有村民去叫了錢家族長,錢族長領了三十多個壯漢,浩浩蕩蕩趕了過來,這才将那群打架的人分開,将錢老頭的屍身重新裝棺。
張蘭蘭帶着劉裕回家的時候,劉景正坐在院子裏抱着小孫女曬太陽。一家人聽見張蘭蘭講述在錢家辦喪事的見聞,都覺得匪夷所思。
張蘭蘭覺得這件事除了因為錢家的家教不好之外,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錢老頭偏心,沒有一碗水端平。
錢老頭生前最寵愛小兒子,将小兒子寵的無法無天,不知孝順父母。後來分家時,錢老頭将家中最值錢的金銀細軟都分給了小兒子,将不值錢的老宅子給了大兒子,只拿了兩畝薄田就将老二老三打發了。
然而小兒子養了錢老頭幾天,就嫌老頭子煩人吃的多要花錢,将錢老頭送到了錢大那,硬要錢大養。錢大好面子,想博個孝名,無奈只能收留錢老頭,直到錢老頭病死。
劉家衆人對錢老頭的事唏噓不已,古人說“不患寡而患不均”,張蘭蘭更是提醒自己,對家人定要一碗水端平,省得日積月累,小怨積成大恨,親人變成仇人。
下午,劉裕照例給劉家人講課,囑咐家人平日裏抽空多多練習,若是有不會的,則可以互相詢問學習。等他下個月月底回家,再教授新的課程。
劉裕收拾好行李準備回私塾,劉景夫婦送他去村口坐馬車,走到一半,卻被幾人攔住。
來着是錢氏族長的孫子錢佳,帶着錢氏幾個後生。
錢佳跑的氣喘籲籲,拉着劉裕的袖子死活不讓走,非要拉着劉裕去錢氏祠堂。劉景一見他們拉扯弟弟,立馬急了,讓錢佳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錢佳呸了一聲,指着劉裕的鼻子罵道:“我瞧你是個讀書人,怎麽還做起賊子的勾當?忒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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