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黑吃黑

既是讓小僮前來道謝,許庭深定是要離開金府回家去了。待到玲珑心情平複下來,便想着找許庭深把筆袋子和扇子套要回來。

她不是個婆婆媽媽磨矶的人,許庭深看上去也不像是那種拿着姑娘送的東西,四處顯擺的無聊人,可她就是不想被人誤會,更不想讓許庭深誤會。

不論和許家的親事最終如何,她也不想讓許庭深誤以為她對他有什麽,不僅僅是姑娘家的閨譽的事,更重要的是她對他真的沒意思。

白天裏不能四下走動,好不容易到了晚上,玲珑換了夜行衣,悄沒聲息離開了金府。

大武朝國泰民安,雖有夜禁的規定,但執行得并不嚴,地方上很多都已名存實亡,京城裏雖然還有,卻也只限內城,過了一更天,內城一片漆黑,外城卻是燈光通明,夜夜笙歌。官員們憑着官憑也能在夜禁之後出入外城,甚至出城。也就是說這夜禁令禁的就是平頭百姓。

街上的人很少,有的也是官員的車馬,他們在夜禁後出行有一個官冕堂皇的名頭:公務繁忙。

至于是去外城的酒樓茶館忙公務,還是到煙花柳巷忙公務,那就沒人敢問了。

玲珑對京城并不熟悉,但偷兒都有他們的一套辦法。已過一更天,街面上已經夜禁,但這也難不住玲珑,沒過一會兒,她便找到兩個落單的小乞丐,他們原是要趕在一更前去外城煙花街的,可是年紀小腿腳慢,沒有及時離開就已經夜禁,他們不敢在街上走,只好躲在一處破牆裏。

玲珑很快便從他們那裏打聽到許府怎麽走了。她原本還擔心去許府就要出城,卻原來許家去年在城裏買了新宅子,國子監祭酒許大人這一支都從城外的望都搬到城裏來了。

玲珑沒有停留,照着小乞丐們指的方向,用了半個時辰便來到許家的新宅子外面。

這一路上遇到兩三次巡夜的,但她身法輕靈,三閃兩閃就不見了蹤影,那些人還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從許府牆上跳進去,看看沒有驚動府內守夜的人,玲珑松了口氣,便四下裏尋找許庭深的住處。

許家在望都另有大宅,他家又是讀書人,為人低調,因此城內的新宅子并不大,只是一處普通的五進宅子。

玲珑自有一套找地方找人的法子,時間不長便找到了少爺們住的院子。

許家大多還沒有入睡,院子裏掌着燈,屋子裏也透出燈光,從外面能看到窗子裏人影綽綽。

她躲到黑影裏,聽到一個婆子對個小丫頭說道:“那盅參芪雞湯又端出來了,怎麽不勸二爺喝了?”

小丫頭有些委屈:“程媽媽啊,我按您說的已經勸過了,可二爺就只是笑笑,動都不動一下。”

程媽媽顯然是個厲害的,朝着那丫頭的腦門子就是一指頭,罵道:“你個沒用的蹄子,平時在爺們面前犯浪就行,幹起活來就這個那個的,真正是個指望不上的。”

小丫頭直掉眼淚,程媽媽一把奪過她手裏的炖盅,自己走進了抄手廊子一側的屋子。

玲珑暗暗記下那間屋子的位置,趴在房頂上耐心等着。直到二更時分,許庭深屋裏的燈終于熄了。

又等了一會兒,玲珑悄沒聲息從房上下來,用根簪子在窗子上撥了幾下,便如同一只貍貓,跳了進去。

許家家規很嚴,許庭深屋子沒有丫鬟值夜,只有個小厮,像是去送信的那一個,年紀很小,睡得香甜,均勻地打着小呼嚕,玲珑在他身邊走過去,他一點兒都沒有發覺。

窗子上糊着高麗紙,有月光透進來,玲珑在書案上、抽屜裏四處尋找,就連衣架上的幾件衣裳也翻遍了,錢袋、荷包、玉佩,沒用的東西一大堆,可唯獨沒有她繡的扇子套和筆袋子。

玲珑不甘心空手而歸,蹑手蹑腳走到架子床前,撩開幔帳,看到許庭深臉朝裏躺着。

月光照不進幔帳裏面,看不太清楚,玲珑又不敢點亮火折子,只好在昏暗中一點點摸索。第一次出馬,她就發現在古代作賊并不容易,沒有手電筒,也沒有其他照明設備,真是頭疼。

好在她的雙目在黑暗中很快适應,卻見許庭深的枕邊,似是有個東西泛着淡淡光澤,那是淺色絲綢在黑暗中特有的光澤。

玲珑大喜,伸手把那物事拿過來仔細一看,就是她繡的筆袋子。

這個許庭深也真是的,竟把這東西放在枕邊,玲珑來不及多想,便又看到了扇子套。

可惜看到也是空歡喜,那扇子套竟在許庭深手裏!

玲珑想起小時候羨慕別人的洋娃娃,有一天師傅送了一個給她,她高興得不成,睡覺時也要抱在懷裏。

莫不是許庭深把她繡的這兩樣東西也當成洋娃娃了?

可是問題來了,她怎麽才能把扇子套從許庭深手裏拿出來呢?

“狼啊,有狼啊!”

忽然,一聲驚呼傳來,把玲珑吓了一跳,床上的許庭深也給驚醒,就在他起身的一剎那,玲珑已經向後倒去,順勢一個就地十八滾,滾向窗邊。

只能許庭深喊道:“怎麽了?”

連問兩聲,外間值夜的小厮才抽抽噎噎回答:“……沒事,二爺,我沒事,我做夢了。夢到大灰狼追我。”

玲珑長噓口氣,這熊孩子,你不知道屋裏有個作賊心虛的啊,還大灰狼呢。

一陣衣服的窸窸窣窣聲,許庭深竟似起床了,玲珑知道此處已非久留之地,她把那只筆袋子揣進懷裏,迅速從窗子裏跳出來,身子一翻一縱,便躍到房頂上。

她上了房,便怔住了。

只見璀璨星空下,一個人正蹲在屋頂上看着她,不像是在這裏看星星,倒像是在等着她,等了很久了。

也不過就是一瞬間,玲珑便認出了對方。

“是你?”

“你是誰?”

這人不是別人,就是上次在金家園子裏遇到的那個夜行人,也真是湊巧,竟然在許家也能碰上。那人起先卻是沒有認出她來,但似是很快便想起對面的小孩是誰了,偷兒很多,這麽小就入室作案的,他以前也就遇到過一個。

“小賊坯子,你從許老二屋裏偷了點啥,拿出來瞧瞧。”

玲珑秒懂,這人等在這裏,不是想和她續舊,而是要黑吃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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