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偏要任性

有魏涼加入,局勢立時不同。

他一手攬着林啾,另一只手閑閑地拎着劍,看似漫不經心地走過,所經之處,卻再無一個能喘氣的魔族。

他一眼也沒看那些屍首,幾個大踏步之後,便站在了慕容春和柳清音面前。

“師尊!”“師尊!”

二人再度俯首。

柳清音擡起頭來時,眸底閃動的光芒更加熾熱。

他來了!他來了!他來了!!

柳清音本來就不是憋得住心事的人,魏涼沒有娶妻時,她便一次一次大膽地向他道明心意,只可惜魏涼像個禁欲的大和尚,分明動了心,臉上卻絲毫不露,只默默地關注她維護她。今日也是一樣的,他若不是留意着她的動向,又怎會出現在這裏?!

他方才走過來的模樣,既陌生又熟悉。大約是受傷的緣故,清冷劍意之中染上了幾分血色殺意,令她更加心動不已。與從前相比,此刻的魏涼更有人間煙火氣了。

只不過,他的懷中,為什麽要有一個女人……

柳清音情不自禁地質問:“她來這裏做什麽!”

身旁的慕容春尴尬得假裝咳嗽。

柳清音驀地醒神,垂首倔強道:“此地萬般兇險,修為太低實在不宜踏足,以免累人累己。”

一聽這話,林啾可不答應了,當即回道:“修為低未必會連累人,修為高卻不知好歹、不懂進退,那才叫害人害己!”

柳清音被堵得呼吸一滞。今日故意以身犯險,的确連累了慕容春。

她咬了咬貝齒,拖着受了傷的身軀,當即向慕容春行了個大禮:“是我不好,只想着多斬殺些魔族,卻沒留意四下的處境,越陷越深,險些連累四師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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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又向魏涼施了一禮:“多謝師尊相助!”

螓首垂下時,柳清音仿佛嗅到了魏涼衣裳上的暗淡幽香味道,她腦袋一熱,心一橫,假裝氣力不支,軟軟向着魏涼跌去。

就像五年前那次一樣。那一次魏涼輕輕攙住了她,雖然一觸即分,卻叫她回味至今。

沒想到,魏涼卻徑直帶着林啾走到了一旁,壓根沒看柳清音一眼。

柳清音撲了個空,幸好身後的慕容春及時伸手挽了她一下,這才沒有狼狽地摔在地上。

她的手微微顫抖,緊咬櫻唇,摁下了淚意。

“祭淵。”魏涼凝望着漸漸逼近的赤色雷電雲團,清冷的眼眸中劃過一道林啾看不懂的光。

慕容春扶住柳清音,走到魏涼身旁,略有些吃驚:“竟是祭淵?!”

祭淵是魔主身邊的軍師,他機敏狡詐,極擅長排兵布陣。他不是魔族,而是個修了魔功的人族魔修,修為只在魔主之下。仙魔一戰中祭淵離奇失蹤,所有人都以為他被那個喜怒無常、嗜殺成性的魔主給随手幹掉了。

當初若是祭淵沒有失蹤,恐怕那場仙魔之戰至今仍在持續!

誰也想不到今日引來的大魔,竟是魔修祭淵。

林啾倒是老神在在,滿臉不以為然。她不但知道祭淵沒死,還知道祭淵在故事中期擁有了一具血偶之後,會變得非常厲害,差點兒把天下正道一鍋給端了。其中還有一段讓人臉紅心跳的情節,便是祭淵看上了柳清音,尋了個機會擄走她,想要強制愛。

可惜魏涼及時趕到,一怒之下當場領悟了一式殺招,在柳清音的暗中配合下成功擊殺了祭淵。

林啾看書的時候還有點遺憾來着。畢竟書中把祭淵描寫得又邪美又色氣,那段擦邊球打得令人血脈贲張,相比之下,連親吻都不會的魏涼就有點不夠看。一衆讀者紛紛表示其實可以接受祭淵做完除最後一步之外的所有事情……

想起那段情節,林啾的臉蛋悄悄紅了。

恰好柳清音看了林啾一眼,便看見她視線飄乎、唇角挂着神秘笑意。

柳清音心中不由騰地又蹿起了一把無名火——

林秋她一臉不以為然?她憑什麽不以為然!正道與魔族一役,不知折損了多少豪傑!別人拼着性命守護這天下,她卻靠着不要臉皮嫁給了正道之首!是啊,有師尊護着她,她自然可以不把一個區區祭淵放在眼中!而自己呢,拼着一身傷,殺死了這麽多魔族,一心為了這天下,這蒼生……

這般想着,柳清音滿面冷意,朗聲道:“二師兄和三師姐都是中了祭淵的圈套,麈戰而亡。大師兄傷重至此,亦是拜祭淵所賜!今日既然祭淵送上門來,那哪怕豁出我的性命,也必将此獠留下!”

遍地屍山血海之中,女劍仙眼神堅定,風骨凜凜!

柳清音唇角微抿,滿面俱是悲怆冷意,心道,一旦惡戰打起來,林秋定是大呼小叫賴着師尊,師尊少不得要被她拖累!若是有個什麽萬一,自己倒不如舍了這條性命,為他死了算了!到時候看他後悔不後悔?!

一個是心懷蒼生,正氣浩然的大劍仙;一個是撒嬌賣癡,拖人後腿的築基期。

根本是雲泥之別!

柳清音把自己腦補得熱血激蕩,滿胸悲壯。

偏頭一看,只見魏涼那雙清冷的黑眸中,隐隐湧動着暗潮。

柳清音的心髒怦怦跳動起來,仿佛忽然之間回到了從前與他并肩作戰的日子。

魏涼戰魔主時受了重傷,如今尚未複原,對上祭淵定是一場艱難惡戰,四周群魔虎視眈眈,魏涼需要的是強大的幫手,而不是只會拖人後腿的累贅!

柳清音默默捏緊了劍柄,心中暗道:‘師尊,這是我們的世界,我們的戰場!外人插足不進來的!’

她忍不住睨了林啾一眼。

卻沒想到,此刻的林啾非但沒有表現出半點驚懼萎靡,反倒唇角微挑,一雙漆黑的眼睛裏閃動着莫名的光芒,好像有些興奮的樣子。

只見林啾輕輕攥住了魏涼的衣袖,對他說道:“祭淵的弱點在左半身。”

祭淵操縱血偶時,将整條左臂煉化成了血臂,可以像絲線一般展開,與那血偶相連。如今雖然血偶未成,但他肯定早早開始煉化血臂了。

左臂,定是祭淵的弱點。

林啾十分篤定。

聞言,柳清音忍不住憤怒地駁斥道:“祭淵向來行事最是詭秘,連覓蹤門都無法得到他的任何情報!你什麽都不懂,莫要信口開河誤導師尊!”

說罷,她緊緊盯住魏涼,希望魏涼也訓斥一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卻見魏涼唇角微抿,垂眸望向林啾:“哦?你若猜錯,我該怎樣罰你?”

語氣倒是頗為正經,但聽在林啾耳朵裏,怎麽都覺得他不懷好意。

“這不是猜測。”林啾比他還正經,她指着越來越近的雷雲,道:“看問題要全面,觀察要仔細。你們看,這落雷的強度和密集度,很明顯左右不均。”

“唔?”魏涼漫不經心地望向雷團。

慕容春看了一會兒,實事求是道:“恕我眼拙,着實看不出什麽分別?”

林啾老神在在:“那便是觀察仔細的另一重境界了——自祭淵帶着落雷出現,我便開始細數他左右前後的落雷數目。迄今為止,擊向他右側身體的落雷比左側整整多了八十一道。足以證明他平時右手用得更多些!”

過程不重要,答案對了就行。

柳清音明知林啾在胡說八道,卻不知道該怎樣駁斥她。

林啾卻不饒她。

只見林啾委委屈屈地望着柳清音,擺出一副倔強而憂傷的神情:“柳大劍仙,我究竟何時得罪過你?情心引之事我都不願與你計較了,你為何還要處處針對我?此刻我分明有理有據,你卻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罵我信口開河,那你又是如何認定我在胡說呢?你的理由何在?若講不出道理來,我也不會逼你道歉,只希望你今後不要對我有那麽大的偏見……”

柳清音氣得“哈”一下笑出了聲:“你!你!”

她是天之驕女,年紀輕輕便嶄露鋒芒拜入魏涼座下。六個師兄師姐都把她當成眼珠子一般寶貝着,從未讓她經歷過世态炎涼,根本沒有與人争吵的機會,要論嘴皮子功夫哪裏比得過林啾?

柳清音的心思其實與普通少女一般無二,卻比尋常的少女更加驕傲矜貴些。她愛上魏涼,滿心滿眼裏便只有他,如今發生了這樣大的變故,一時半會兒,她是真沒緩過來。

她壓根就不知道怎樣收斂自己對林啾的敵意。

柳清音滿腹郁火,偏又說不過林啾,氣得方寸全失。

她沖到魏涼面前,擠開林啾,死死盯着魏涼,怨道:“師尊……”

慕容春抹了抹額,兩道淡眉中間皺出個愁苦的“川”字,一邊替這糾纏不清的三個人抵擋住魔族的進攻,一邊勸道:“祭淵即刻就到了,師妹不要再任性啦!”

“我偏要任性!”柳清音執意找魏涼要一個說法,“師尊你說!你信我,還是信她。”

連林啾都能感覺到柳清音此刻的不甘和掙紮。

林啾望向越來越近的雷團,心中有如閃電劃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那個裝過荊豆的瓶子,其實是柳清音的。

大約是年節那會兒的事情了,柳清音故意在祭典上穿了件大紅衣裳,與主持祭典的魏涼頗像一對夫妻。

刑堂的邢老頭罰她面壁,她便尋來荊豆,暗暗加料粹煉一番,整那糟老頭出醜。

魏涼得知此事後,并沒有責怪她,反她是有些好笑地收走了她的瓶子,替她遮掩了過去。

林啾看原著時,還覺得魏涼冷冷淡淡地從柳清音手中偷偷取走白玉瓶的那一幕太甜了。

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現在這個樣子……

而魏涼,直到現在,依舊收着那只瓶子。

就是林啾用來調包的那一只。

林啾略微有些失神。

便在這時,只聽魏涼的聲音清清楚楚在耳畔響起。

“夫人不會錯。”他說道,“若是她錯了,那我便打斷祭淵的左腿,證明她是對的。”

林啾:“……”男主醒醒!你這個樣子,很像那些幫着小三打原配的渣男啊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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