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九陽塔

距離林啾離開秘境,已有三日。

一處小鎮中,一男一女正在拉拉扯扯。

女的俏臉上布滿怒氣,男的滿面愁苦,連聲嘆息。

正是秦雲奚與柳清音。

“大師兄!”柳清音掙不開鉗制,氣惱得直跺腳,“你到現在還不願意承認自己錯了麽?師尊若是要對你我動手,我們數日前便成了他的劍下亡魂!他根本就不想殺我們!而且你不是也親耳聽到消息了?正是今日,林秋已被師尊親手關進九陽塔了,我就不明白,你到底還在擔心什麽?”

她重重甩了幾下,依舊掙不脫,只能面紅耳赤地說道:“那一日我剛剛從秘境出來便遇到了他,彼時林秋尚在秘境之中,根本沒有出來!既然她沒有出來,如何能向師尊告密?!你擔心的那些事都是子虛烏有!你就是胡亂編造些理由,離間與我師尊!放手!我現在便要回宗去!”

秦雲奚也不複往日清冷鎮定:“清音,不要沖動!離開秘境那一日,你也看見他的眼神了,你覺得那是師傅看弟子的眼神麽?若我所料不錯,他與王氏兩敗俱傷,只是一時無力對付你我罷了!此刻回去,就是自投羅網!”

柳清音冷笑不止:“我倒是把你看透了。你不就是想要營造與我私奔的假象,逼着我與師尊徹底斷絕前情麽?你擔心的,不就是那日對我說的那些瘋話被林秋聽去,告訴了師尊麽?如今事實擺在眼前,師尊已将她關進了九陽塔!九陽塔是什麽地方?就林秋那修為,呵,到了裏面就算不死,也要被折磨得發瘋!”

秦雲奚不知想到了什麽,神色有些怔忡,一時竟是沒有接話。他也不明白,那一日,魏涼分明已是殺機大動,為何最終卻是強行收回了“意”,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便轉身離去。

秦雲奚想了幾日,始終一頭霧水。那時候,林秋确實身在秘境中,不可能将那個秘密透露給魏涼。既然尚未知曉那件事情,他又為何對着自己爆發出了驚天的殺意?那樣血淋淋的殺意,秦雲奚絕對不會錯認。

但若說其間什麽事也沒有的話,在秘境外遇見了自己的兩個弟子,不是該上前問一問狀況嗎?那樣的異常,就連柳清音這個被情愛蒙蔽雙眼的人都已看了出來,否則當時她便不會當機立斷,跟着自己一道遠遠遁走了。

她心中分明已經意識到那個人的恐怖,卻始終不願面對。

“清音。”秦雲奚的聲音裏滿是疲憊,“你究竟要到什麽時候才願意承認事實!他眼中根本就沒有你,你為何偏要自己騙自己?你當真看不出來麽,他望向你我的時候,就像俯視兩只蝼蟻。你難道覺得,他會對一只蝼蟻起心動念?沒有人會對一只蝼蟻起心動念的,清音你該明白。”

柳清音執拗道:“無論如何,我只知道林秋已被他關進九陽塔。就她那身修為,就算得了荒川的傳承又怎樣,進了九陽塔,她死定了!”

秦雲奚氣笑了:“九陽塔九陽塔,你為何就是執着于一個九陽塔!前世我親手将林秋關進九陽塔,她非但未死,還在塔中得了不小的機緣,險些沖殺出來置你于死地!清音,如今能幫助你我的,只有一個地方了!時間緊迫,耽擱不起,清音,得罪!”

靈氣暴湧,柳清音猝不及防之下,只覺雙眼一黑,軟軟地跌進了秦雲奚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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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陽塔中……

此地,再無人打擾了?

聽到魏涼俯耳吐出的這句話,林啾微微張大了眼睛,瞪着面前的黑暗。

他這是什麽意思?這是九陽塔,他不是要讓她走一遍女配林秋的老路嗎?可他現在……

眼前什麽也看不見,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對方高大的身影沉沉罩着她,嘴唇在她耳畔若即若離。

他漸漸放開了緊鎖的氣息,獨特的暗淡冷香氤氲在黑暗之中,更顯得清幽襲人。

林啾敏銳地察覺到他的氣息中帶了血腥味道。

魏涼呼吸微沉,落在她的耳際:“嗯?”

落在她唇上的手指滑向下颌,輕輕捏住,迫她擡起頭。

距離這麽近,林啾依舊什麽也看不見,塔中詭異的黑暗足以令修士目盲。

她感覺到他稍微立起身子,沉沉觀察她片刻,然後垂首就吻了上來。

林啾也說不清自己此刻心裏究竟在想什麽,她只知道胸中如同塞了一團亂糟糟的棉絮,憋悶得緊。男子氣息沉沉,落唇溫冷,冷香陣陣。然而她心底卻沒有絲毫波動,甚至,她下意識地微微開啓櫻唇,不再做任何抵抗。

她終于真正認識到了修真者的狡詐和殘酷。這些人活了幾百上千年,哪個不是人精中的人精?和無法無度的修真世界相比,前世那個現代法制社會就如同溫室一般。想要在這個殘酷的世界活下去,并不是空喊幾句自強自立的口號那麽簡單的,自己不夠強大的時候,機緣、運氣和庇護,缺一不可。

親人不可靠,朋友也不可靠,眼下能幫她、能救她的,除了眼前這個之外,再無任何一人。如果這就是他要的,那也算是明碼标價的公平交易。

眼角有淚滑落。

她心頭和唇上皆是一片麻木,黑暗中,她睜着眼,目光茫然。

等了片刻,卻發現魏涼并沒有趁機更進一步。

他反倒是松開了她,退後少許。

“怎麽了?”他的聲音平靜得令人心驚,“為什麽哭。”

林啾唇中憋出一聲哽咽,後退兩步,抱着肩膀蹲在了地上。不知為什麽,聽他這麽一問,她的眼睛就像是開閘的水庫一樣,眼淚止不住地往外冒,停也停不下來。

她也說不上哪裏委屈,但就是委屈。說不上哪裏難受,但就是難受。

她沒有親人,沒有朋友,就像一只孤魂野鬼。

而他,他太強大了,随便給她些他看不上眼的東西,她卻付出一切都還不上。不是她不努力,而是那樣天塹般的差距,豈是十天半月就可以彌補的?她需要時間,需要機會來成長。為了這個機會,她可以退讓,可以把自己能給的都給他,但這終究不是她心中所願。

她也想強大起來,尋一個實力相當的伴侶,與他舉案齊眉。可惜情勢如此,她若再拒絕魏涼,未免矯情,不知死活。

至少,魏涼對她沒有一絲一毫的惡意,也算是難得。

她也就是躲起來短暫地哭一會罷了,擦掉眼淚,該面對什麽她還是會勇敢面對。

在這暗到極致的黑暗、冷到極致的陰冷之中,将心底最壓抑的情緒發洩出來,之後無論怎樣,心境也會比此刻更加溫暖吧?

她聽到黑暗中傳來細微的衣料碎響,他仿佛靠近了些,聲音從她頭頂傳來,“為什麽哭?因為我不是王衛之?你喜歡他?”

他的聲音裏隐隐有壓抑的怒氣,林啾對情緒的感知本來并沒有那麽敏銳,但在這句話脫口而出之時,她清楚地察覺到一陣洶湧的冷香劈頭蓋臉罩下來,從這道略有些不穩的氣息之中,她捕捉到了他沉沉壓抑的情緒。

“不是。”林啾擦掉眼淚,低聲道,“我不喜歡他。”

在這種事情上,她并不想讓魏涼有任何誤會。

魏涼半晌沒有說話。

林啾能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有如實質。

沉默下來時,塔中的黑暗寒冷仿佛要滲進骨頭縫裏面去,林啾的牙齒漸漸有些失控,不自覺地發出輕微的“嘚嘚”聲。

黑暗中,終于響起魏涼輕輕的呼吸聲,他道:“因為他沒有出手相助,所以你怪他?”

林啾抿住唇,搖了搖頭:“不怪。我與他并沒有多少交情,并不指望他為了幫我忤逆家中長輩。”

魏涼道:“他跟來了。”

林啾有些吃驚,微微張大了眼睛,愣怔片刻,她笑了笑:“倒也像是他的行事作風。孩子氣。他跟來也沒用,待不了多時,便會自己離開了。我與他,連朋友都算不上。”

魏涼仿佛輕輕笑了下。

下一刻,一雙大手捉住林啾的肩膀,把她從地上拎了起來。

“冷?”他的呼吸落在她的額頭上,雙臂環住她的後背,将她團在胸前。林啾敏銳地察覺到,氤氲在他身上那層壓抑沉悶的寒意已經消散了。

她不僅冷,還累。她倚在他的身上,猶豫片刻,伸出手臂環住了他的腰。她先前分明感覺到他十分在意她與王衛之的關系,可她一解釋,他便信了,他居然就這樣信了她。這樣的信任對于她來說,就像是幹渴多日的旅客嘗到了一點清泉的滋味一般,她不禁卸下了一線心防,試探着,向他多敞開了一點自己的柔軟。

感覺到她的動作,他的身體不禁輕輕震了下。他垂下頭,啄了啄她的眉毛。

“第一次看見你哭。”他的聲音低低地環繞着她,“離開我受了不少委屈吧。如今知道我的好了?”

“為什麽對我那麽好?”林啾再一次問道。

上次問他這個問題的時候,她心中其實不以為然,因為當時她以為魏涼只是利用她來刺激柳清音,逼柳清音斷了念想而已。可是上次在烏氏地下陵中,他不顧柳清音崩潰抓狂,果斷把聚靈姝給了自己,而且自始至終,他對待柳清音的态度根本不像有半點情意。

在聽到秦雲奚說出那個秘密之後,林啾雖然心中存疑,但也隐隐覺得找到了一部分答案。無論這個魏涼究竟是誰,他都不再是書中柳清音的那個癡心道侶了。

黑暗中,林啾看不見魏涼的神情。

“這是我第一次娶妻。”他的答案依舊與上次一樣,“很麻煩,不想有下一次了。”

只不過,林啾仿佛聽出了一點別的滋味。

他的氣息離她更近,他又啄了啄她的臉頰,吻去還未幹透的淚痕。

他接着說道:“所以我只會有你一個妻子,為何不能對你好?”

林啾的心微微一震。

但她立刻就發現他話中的問題。

她問:“那若你娶的不是我,你也會對那個人好,是不是?嫁給你,就是撞了大運麽?”

魏涼停了片刻,然後胸腔微顫,發出低低的悶笑聲。

半晌,他的聲音帶着笑,從她頭頂傳來:“也就是你。實不相瞞,我一見你,便覺得十分可愛。”

林啾:“……”一時竟無言以對,這是什麽一見鐘情的瑪麗蘇待遇?!

他又續道:“就如鬥龍一般讨喜。”

林啾:“……”是不是該謝謝您的賞識?

他接着說道:“我确實不太懂男男女女情情愛愛的事情,我也從未曾想要親近過任何一個女子,你不一樣,我很好奇,想要與你在一起試試。順便,也算是報複一個迂腐頑固的家夥。”

他将她攏得更緊了些:“我想對你好,便對你好。你心思太重了,其實大可不必。”

林啾心頭一動,雖然在黑暗中看不見他的臉,但她還是執着地擡起眼睛,一廂情願地直視着他。

醞釀片刻,她道:“秦雲奚大約是瘋魔了。我聽到了他與柳清音的對話,他愛柳清音,仿佛愛得失心瘋了。因為柳清音喜歡你,所以他一口咬定他自己是魏涼,逼柳清音和他在一起。我目睹了他發瘋的全過程,所以他要殺我。我只好逃進秘境躲避,後來險些就死在他的手裏。”

她對他終究是有所保留,并不敢直接告訴他秦雲奚認定他是魔主——萬一這個驚天大秘密是真的,她不确定他會不會當場滅了她。

魏涼的聲音冷了許多,“我知道。遲些會替你報那一劍之仇。”

他避而不談,并不提身份的事情。

林啾也很識相,知道他不願說,便不再多加試探。反正目的已經達到了,若魏涼的身份真有問題,他一定會第一時間滅了秦雲奚,以絕後患。

她嘗試着,更加柔和地倚向他,在這一刻,放縱自己再多感受一分來自這個人的溫度。

“你殺了王氏的大劍仙?”她問。

“嗯。”他懶懶地應了一聲,手掌隔着衣裳,輕輕撫了撫她的背,“十七八個吧。”

林啾:“……”

他用下巴抵了抵她頭頂的烏發,聲音輕得如同嘆息一般:“他們都得死。”

輕飄飄的語氣。

像是那種心理不大正常的殺人狂魔。

林啾真誠地建議道:“其實我覺得王氏可以先放放,你是不是先把秦雲奚捉了,免得他給你帶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他畢竟是你的大弟子,放他在外頭胡言亂語恐怕有損你的聲譽。”

魏涼沉默了一會兒,只有輕淺的呼吸微微拂着她的發。

若不是他的幽淡冷香味道斷斷續續侵襲着她,她簡直懷疑這個人是不是已經離開了,只留下一個空殼子在應酬她。

終于,他緩緩開口:“他們二人藏身在一處凡鎮。我有個承諾在身,暫且動他不得。”

“什麽?”她下意識地問道。

魏涼卻沒有回答,只将手放到她的烏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輕輕撫着。

林啾的心微微一沉。聽他話中之意,恐怕是與柳清音之間的承諾?

否則,他怎會知道他們的藏身之地?他能殺死十七八個王氏大劍仙,又怎麽可能讓自損修為至元嬰的秦、柳二人逃脫?必定是故意放了他們一馬。

她問過,他沒答,她不可能再問一次。

林啾也說不上來自己心頭是什麽滋味。若說醋,倒也不至于。但他的避而不答,再一次讓她清醒地意識到,她和他之間的不對等。

不對等的兩個人,是不可能真正走到一起的。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再一次冷靜下來。她知道這樣的感情絕對不是愛情,他對她的感情,也許就像寵愛一只貓兒狗兒,她可以在他懷中撒潑,也可以蹬鼻子上臉恃寵而驕,但她卻無法阻止他将其他的貓兒狗兒帶回來養。

他感覺到她的身體變得僵硬抗拒,便将她往懷中緊了緊,忽然,他停下動作,疑惑地“嗯?”了一聲。

林啾也感覺到了。

她輕輕推開他,從懷中掏出了那只黑鴉。

她用靈氣緊緊包裹着它,替它把羽毛清理得很幹淨。到了九陽塔中,她那點可憐的靈氣早已經消散了,黑鴉又裂成了兩半,她一次一次把它合起來,可它依舊執拗地分開。

“一只死掉的畜生而已。”魏涼語氣平靜。

林啾自嘲一笑:“要論對我的心意,這世間無人能與它相比。”

魏涼的氣息詭異地消失了片刻,半晌,黑暗中傳來他略沉的嗓音:“我呢?”

林啾道:“你對我的好,我銘刻于心,有朝一日定會還你恩情。但它舍生相護之情,我這輩子恐怕只能欠着了。若來世有緣……”

與黑鴉相處的一幕幕湧上心頭,憶起它的黑眼睛裏那滿滿的占有欲,林啾的面龐不禁微微有些發熱。

她輕輕一咳,道:“若來世有緣,我願與它做夫妻。”

雖然知道這樣的話說出來魏涼肯定很不爽,但林啾此刻并不願意照顧他的情緒。

這也是她最後的執拗和抗拒。

半晌,并沒有等來他薄怒時身上那湧動的暗香。

魏涼的聲音好像離她遠了些,他道:“你好生待着,我去打發了王傳恩,便帶你探一探這九陽塔,取先蒙劍髓。”

既然已經放出話,說秦雲奚與柳清音二人叛離萬劍歸宗還竊了九陽塔中的先蒙劍髓,那自己也不用客氣,只盡快将此物取出來送給自家小妻子就是了。

黑暗中,林啾不知魏涼心情大好,已暗暗開始給她安排新的機緣。

她心中隐隐有些忐忑。

他把她獨自扔在這個又黑又冷的地方,顯然是一種懲罰。

他又退了幾步,陰冷的黑暗将她團團包圍,她悄悄抱住了胳膊,卻并不後悔。

雖然她已經決定妥協,用自己來換取這個強者的庇護,也接受他的寵愛做他的小嬌妻,盡自己應盡的義務,但這并不代表她願意交付自己的心。

她也不會瞞他騙他。待他問,她便會告訴他自己真正的想法和心意。

他要罰她,她便認罰。

黑石塔門方向,忽然傳來魏涼拂袖的聲音。

只見兩列晶瑩純白的冰霜在塔壁上蜿蜒而行,所經之處,結成大大小小的冰花,爬滿牆壁。它們泛起微光,雖不甚明亮,卻足以讓她看清塔中的每一個角落。

黑暗像是活物一般,蠕動着湧向壁上的冰花,開始猛烈撕咬。

冰花毫不退讓,與黑暗對峙,不斷發出“吱吱”的湮滅聲。

視線一轉,看見鬥龍委屈巴巴地伏在不遠處,巨大的嘴巴抿成一條上翹的線,要笑不笑,要哭不哭。

魏涼的身影已離得很遠了,他微微側過一點頭,聲音遠遠地傳來:“好生照顧你的女主人。”

他在巨大的石質塔門背後稍微站了一會兒,雖然隔得極遠,但林啾能感覺到他正在收斂身上的氣息。

她心有所感,低頭一望——

只見他方才站立的地方,淅淅瀝瀝灑下了不少血跡。

他身上帶着傷!而且,他不敢讓王傳恩知道!所以他才毫不猶豫地答應将她關進九陽塔,一來是保護她,二來,他自己也需要一個絕對隐秘、無人打擾的地方來稍作喘息!

林啾瞬間就明白了很多魏涼沒有說出口的東西。

魏涼還不知道自己已被看透。他十分潇灑地背着身揮了揮手,然後利落地拂了拂袖,塔門大開,他大步踏出去,然後“轟隆”一聲将九陽塔封鎖得嚴嚴實實。

魏涼一走,鬥龍頓時生龍活虎起來,只見它兩只前足使勁往前抻,伸了個巨大暢快的懶腰,然後便屁颠颠拱到了林啾身邊,用自己巨大的毛茸茸的身體團住了她。

磨盤大的腦袋“嗡”一下移動到她的面前,沖她直眨眼,還不斷拿自己身上新生那一層灰白的長毛拱她。它想嘗試着伸出狗舌頭去舐她的手背,然而看了看她那只又嫩又小的小白手之後,它悻悻地縮回了試探的步伐。

林啾的身體被整個團進了毛茸茸裏面,除了嫌它脊背上那排鬃毛稍微硬了一點之外,好像挑不出任何毛病了。

這鬥龍很會察顏觀色,見林啾不喜歡它的鬃毛,它就地一倒,露出那層覆滿了雪白軟絨的白肚皮。兩只巨大的、胖乎乎的肉爪捉住林啾,把她小心地放置到了自己的肚皮上,然後四肢一團,将她圈得嚴嚴實實。

林啾:“……”

簡直像是一頭栽進了毛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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