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不許傷她一根頭發
“嗯,知道了。”魏涼的聲音低沉缱绻。
林啾從來也沒有聽過這麽好聽的聲音,也從未有人這樣專注認真地對她說過話。
分明是一句簡單至極、毫無信息量的話,卻讓她的心跳稍微加快了少許。
她沒談過戀愛,但她看過許多關于愛情的小說和電視,理論知識是很豐富的。她覺得自己現在對魏涼也就是有一點好感和依賴,遠遠不到那種什麽天雷勾地火,生死相依不離不棄的地步。
他要是死了,她敢肯定自己百分之百不會殉情。
而他對她的好,那叫做寵。她要是死了,他也絕對不可能殉情。
不知道為什麽,這樣想的時候,林啾竟然悄悄松了一口氣。
順其自然,順其自然。
她不動聲色,冷靜地把視線從對方那張驚天動地的帥臉上挪開。
空中的魔物仍在盤旋,伺機而動,而赤血潭中,早已悄悄潛來了許多低階的魔物,只等有人一聲令下,便會掀了這破木橋,上下夾擊林啾二人。
祭淵的身上接連出現數十枚骷髅幻影,将王衛之暫時逼退之後,他再度使出了吃奶的力氣。
只見那道與他左臂相連的赤練飛速地蠕動起來,大股大股化成了膠狀的血水從潭中抽離,湧入他的身體。
魏涼視線微凝,手指遠遠一挑。只見血池中一具面朝着下的屍體突兀地翻個了身,仰面朝天,露出一張被血水浸泡得面目全非的臉,縱然如此,也能看出他的嘴巴誇張地扭曲着,張得極大。可想而知,此人生前定是遭遇了慘無人道的折磨。
他的丹田處破了一個碗口大的洞,血液像是活物一般,在他的身體內蠕動着,與血潭之中的污血粘連在一起。這具屍體早已涼透,但總給人一種錯覺,以為此人經受的苦難并沒有完結。
“百嬰降血。”林啾輕輕地抽了口涼氣。
她知道祭淵這大術的名字,卻沒料到居然是字面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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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元嬰修士的離奇失蹤,便是祭淵幹的好事了。
林啾舉目環視,只見巨潭四周處處濃煙滾滾,仿若人間煉獄。
就像萬劍歸宗的弟子們忽然意識到秦雲奚并非善類一樣,林啾在這一刻,也感覺到一個驚雷在耳畔炸響——只因祭淵此人生了一副好容貌,性子也邪魅迷人,便讓人下意識地忽略了他究竟是怎樣一個恐怖的魔鬼。
魔物暴戾嗜血是本能,但祭淵做這一切,顯然只是為了追逐力量。他本是人,故意沾染魔翳走上魔之道,靠着這般邪惡殘忍的術法來修煉,當真是天理難容。
……等等,那麽魔主呢?
林啾頭皮發麻,望向魏涼。
剛剛萌動少許的心髒,被她一巴掌摁了回去。他做魔主的時候,若也做過這樣喪盡天良的事情,那麽,就連薛定谔都救不了他。
那種“我煉化這天下,贈你不死仙丹”的恐怖寵愛,林啾自問承受不起。
她不知道他從前做過什麽,卻知道他殺起王氏的人時,根本沒有半點心慈手軟。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內情?王氏的大劍仙,個個都該死?或者,他原就是這般冷血之人?
她看着魏涼發怔的時候,魏涼再一次将視線投到了血潭之下,目光裏泛起寒意。
此時,天空與水下的魔物,齊齊殺到了!
腳下的木橋被一個長着犀牛腦袋的魔族重重掀到半空,漫天魔物展開魔翼,亮出獠牙,就要發起攻擊。
魏涼一動未動,雙腳穩穩地踏在高高蕩起的木板上,反手捉住林啾的腕,目光睥睨,視這些來勢洶洶的魔物如同蝼蟻。二人就像是在沖浪一般,踏着那截不長不短的斷橋,自浪峰躍起。
鬥龍動了。
只見這只板鴨伸了個懶腰,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呵欠,然後抖着毛,慢慢站直了身體。
“吼——”
這一刻,它一點也不像一個胖子。
只見鬥龍的身影化成一道灰白色的閃電,掠到半空,撲入魔物群中。
它巨嘴一張,将一個尖嘴魔物攔腰銜住,左前爪嵌入一個魔物的肉翼中,右前爪摁住另一個魔物的腦殼。兩條粗而短的後腿臨空一蹬,毛尾巴一甩,便将四五個聚在一起的魔物橫着劈成了幾段。
牙齒輕易刺破皮肉的聲音響起,銜在巨嘴中的魔物被它咬斷,扔向一旁。它借力一躍,又薅住了另外幾個新鮮的魔物。
白色的毛毛瞬間被魔血染紅。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數頭魔物慘叫着從天空墜落下來時,林啾腳下那塊被魔族從水面高高頂起的破木橋,正好升到騰空與墜落之間的交界點,在半空微微一滞。
失重感傳來的時候,鬥龍所經之處,已“嘩啦啦”地下起了血雨。
“魔、魔神鬥龍!”一個反應最快的魔物扯着嗓子怪叫起來。
“啊——是魔神鬥龍!”
跟在魔主身邊的鬥龍,被修士們稱作“魔寵”,但在魔族中,它卻有個響當當的名號——魔神!
平時魔族中人也不大能見着這家夥,魔主深居簡出,甚少露面,鬥龍也和它的主人一樣神秘莫測。
但只要它出現時,必定會掀起一陣血雨腥風,便如此刻。
方才它像板鴨一樣肥肥地趴在地上,反差太大,真沒叫人認出來。
此刻認出來也遲了,衆魔物心膽俱裂,根本顧不上祭淵大人的召喚,各自掉頭就開始逃命去了。
“吼——”見魔物散去,鬥龍也不追,它展開四條胖腿下面的肉翼,掠向自家主人。
那破木橋剛好落回水面,正與水面的浮力僵持,哪裏還經得住這麽一顆肉墩墩的狗彈轟砸?只聽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之後,水花飛濺,二人一狗連同那破木橋,齊齊往下沉。
林啾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麽多年來,她早已習慣了凡事靠自己。此刻面臨落水之災,她的第一反應并不是向身旁的魏涼尋求幫助,而是飛快地開始轉動腦筋尋找脫困的辦法。
她現在還無法禦劍淩空。
附近沒有保存完好的木橋,就算甩出靈氣鎖鏈也找不到錨點。
那便只有将靈氣附在體表,抵擋這污濁血水,然後再游上岸。
若是在水中遇到了攻擊,那便沉到湖底和他們打!一邊打一邊向岸上靠!
不過一兩秒鐘,林啾便已在心中做好了計劃,頓時心下大安。
只可惜計劃沒有變化快,忽然聽得身旁響起清脆的凍結之聲,腳下的木板已“咣”一下落到了實地。
赤浪在身邊凍成了咆哮的姿态,幾滴濺起的水花詭異地凝在半空,仿佛遲疑了片刻之後,“叮叮咚咚”齊齊往下墜,落在血色冰面上,接連打了幾個滾。
二人一狗一橋只向下陷落了兩三尺。
魏涼擡起手,輕輕彈掉林啾眉尾沾上的一粒小冰珠。
他微微躬身,将她攔腰抱了起來,不疾不徐地踏出冰坑,向着祭淵所在的方向走去。
黑靴踏在血潭之上,每一步落下,足底的血浪都會凝成堅冰,将他穩穩地托住。
這一幕,着實吊詭,卻也帥氣逼人。
鬥龍亦步亦趨,每一步落下時,蹄下的血水也會适時地凝結起來,血潭上很快就出現了一溜人足印和一溜兒狗蹄印。
方才有魔物大叫“魔神鬥龍”時,祭淵便也認出了鬥龍這個家夥,心中愈發覺得不妙。
此刻見魏涼直直走來,他連忙氣聲下沉,低喝一聲:“幽姬!動手!”
王衛之正打得暢快,大笑着叫道:“怎麽,血魔祭淵也要呼喚幫手了麽?!是嫌小爺沒把你伺候好不成!”
祭淵單手掐訣,身形暴退:“法印——義魔踏浪!”
只見他足下瞬間掀起一個直徑百米的巨大血漩渦。漩渦飛速盤旋,向着四周瘋狂擴散。
祭出絕式後,祭淵再也無法遮掩大魔修的氣息,只見雷雲飛速向着碧波潭正心彙聚,道道赤色閃電蜿蜒游走,開始朝着祭淵身上招呼。
落雷降下之時,巨浪漩渦之中,一只通體流淌着黑血的巨大義魔爬了出來,一個照面,便伸出巨掌,直直拍向王衛之。
祭淵疾疾退到碧波潭邊緣,躬下腰,張開魔口。
只見又一道仿若凝固的膠狀赤練自血潭之中被抽離出來,兩道赤練相互交疊,瘋狂湧入祭淵的左臂和血口中。
他眼皮上的赤紅色更加妖嬈閃亮,一雙狹長鳳目中閃爍着紅光,膚色更顯青白可怖。
不得不說,哪怕知道他喝下的是又腥又臭的血水,但這個大魔修看起來還是十分邪魅帥氣,怪異的姿勢也有種獨特的吸引力,讓人既有些作嘔,又忍不住緊盯他不放。
果然一俊遮百醜!
就在祭淵退至血潭邊緣時,魏涼面前,忽然掀起血浪。
一個身穿暗血色長袍的魔姬踏浪而出,她的外觀與林啾在劍靈空間中看到的那個紅衣女人有些類似。
林啾心頭一跳,暗想,‘當初便十分疑惑,那千歧關戰死的分明都是英雄豪傑,為何亡者會對烏孟俠那般仇恨,這其中定是紅衣女在搗鬼。如今看來,這一切必定都是祭淵的陰謀——今日興許便能水落石出!’
這個女人的雙眼中也不見眼白,只有兩片陰森森的暗紅色,十指生着又尖又長的青黑色指甲,雪白的臉蛋上爬着幾縷暗色血紋,隐隐蠕動。唇也是暗紅色,像是兩抹凝固發臭的污血。
“劍……君……魏……涼……”
“敢壞祭淵大人的大業,你給我去死!”
此女猛地一張口,口中噴吐出無數暗色血點,像是馬蜂一般,兜頭蓋臉澆向魏涼。
她的修為顯然要遠遠高于烏氏地下陵中的那位。
魏涼凍住那漫天馬蜂之後,此女的身形突兀地消失在原地,再出現時,已站在了魏涼身後。
她那張既美豔又可怖的青白臉蛋上,浮起陰恻恻的笑,慢慢擡起右手那青黑的長甲……
魏涼頭也沒回,随手從鬥龍身上薅下兩縷死毛,扔向後方。
只聽“铮”一聲,兩縷狗毛凝結成冰針,刺穿了此女的咽喉和心髒。
然而,她臉上的笑容并沒有消失,只見那身暗紅色衣裳漸漸變淡,青白的臉卻開始發紅,不多時,此女從頭到腳竟化為了同一個顏色,與腳下的血潭融為一體。
只聽“嘩啦”一聲,她散成了浪,彙入血潭。
“無實體的怨力幽姬。”魏涼語氣平淡,繼續走向祭淵。
不遠處,王衛之鬥那義魔頗為吃力,很快就落了下風——他本也只是化神初期的劍仙,自廢修為至元嬰探了荒川秘境後,雖得了劍意傳承,但他此刻的綜合實力也就比從前略微強了少許,大約在化神中期的水平。
而祭淵,卻是實實在在的神魔境大魔修,若要按修士的修為來算,他已經半只腳踏入大乘了。
要不是想要故意拖時間,王衛之早被他摁到潭底喝湯去了,哪容得這小子猖狂。
祭淵在意的,從一開始便只有魏涼一個。
就連鬥龍他也沒放在眼中。
魔主都死了,還怕一個叛變的畜生?
祭淵再一次加快了抽取怨念幽血的速度。
那幽姬頂不了太久,加上義魔,至多能拖住魏涼一炷香。
時間差不多!
祭淵體內發出一聲咆哮,兩片嘴角頓時齊齊向着耳根方向撕裂開來。
一聲令人牙酸的皮肉撕扯聲響起,那張俊美邪惡的臉,忽然便分成了上下兩片。他像蛇一般,徹底撕開了整個下颌,瘋狂吞噬這水潭中的血色膠質。
魏涼再往前踏了兩步,忽然冷笑一聲,旋身向右。
一道血箭擦着他的左臂直直掠上半空。
魏涼踏住腳下的冰浪花,微微一震。
只聽一串清脆的凍結聲一掠而下,眨眼之間,一根蓮花般大小的冰柱直貫潭底。
那幽姬的身影在水下顯了形,隔着渾濁的血污,影影綽綽看不大分明,只知她身上某一處被凍住了,正在水下瘋狂地撕扯掙紮,掀起一圈圈血漣漪。
魏涼的目的并非殺她。
見制住了幽姬,他腳步不停,繼續走向祭淵。
林啾有點沒看懂——若是他趕時間,為什麽不直接飛過去?
大敵當前,他就這樣抱着她,大喇喇在水上行走,着實是讓人有些害臊。莫非……他在等待什麽?
沒走出幾步,林啾感覺到水下傳來一陣劇烈的震蕩,同時,一道極沉悶的嗚咽聲随着水波開始擴散。
随後,附近的潭面很明顯地一晃,一道破浪聲自身後襲來。
恐怕是那幽姬不惜舍棄被凍住的肢體,也要追上來拖住魏涼。
林啾忽然想起烏氏地下陵中的那一位。那一位臉上貼着桃形的花钿,臨死時慘叫一聲“我還要和祭淵大人——”
嗯?還?
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嗎?
林啾從魏涼寬闊的肩膀上探出眼睛,望向身後。
果不其然,這暗色衣裳的女子眼中流着黑紅的血淚,揮舞着一只左爪,怒氣沖沖地殺将過來。
她的右臂已經消失了,空蕩蕩的衣袖中淅淅瀝瀝灑着血水。
“去……死!”
“後面,後面。”林啾扒住魏涼胸前的衣裳,伸長脖頸瞪着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女子。
魏涼下意識地垂了下頭。
便看見林啾那道白皙纖長的脖頸毫不設防地舒展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她的皮膚極薄,既像絲又像瓷。她側頸向後望,頸側那道軟筋便微微凸起,在他面前鮮活地輕輕跳動。
令人忍不住想……
魏涼喉結微動,閉了閉眼。
一道來不及收回的沉重呼吸卻已落到了她的頸間。
林啾猛地一僵。
她忽然發現,他的呼吸竟然是熱的。
從前,只有吻了她很久之後,他的呼吸才會變得微微一點點溫度。
此刻為何……
她忽然想起他曾經說過的話,體寒是因為神魂不穩,再有二十餘日便好了。到如今,雖然不足二十日,但他已和“卓晉”見過面,二人在竹屋中已做出了某種決定。
所以,“他”,已經是真真正正的魏涼了吧。
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心髒忽然重重地蹦了一下,仿佛被他的呼吸燙到了一般,她的脖頸開始微微發紅。
魏涼一睜眼,便發現她白皙的肌膚染上了淺緋色,更叫人心旌蕩漾。
此時,身後的怨力幽姬已殺到了,她猛地剎住了腳步,頭一低,身後那頭海藻一般的黑發便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翻卷到身前,帶着淩厲風聲直襲魏涼。
魏涼旋身,擡腳輕輕一踏。
只見一道冰痕自他足底飛速向着幽姬所在之處蔓延。他根本沒有理會那蓬襲來的頭發,而是直擊對方的要害本體。
林啾覺得這一幕簡直帥呆了。
就像是那種,兩個将領在馬背上交戰,一人持槍戳來,另一人不避不讓,長戟一送,刺入對方心口。
而對方的槍尖,堪堪碰到自己的铠甲,再不得寸進。
果然,那黑發尚離魏涼三尺多,幽姬已被凍成了一根冰柱子。
林啾正要鼓掌叫好,忽然感到後背發寒!
頭皮之上,絲絲縷縷過電般的細小感覺在不斷攢動,她的心髒猛地一懸,下意識做出了一個反應——
召出琉璃劍,朝着腦後重重一蕩。
頭皮微微一緊,然後又是一松。
一頭秀發向着潭水墜落。
魏涼的胸腔微微一僵,疾退兩步,便見到原本站立之處,一蓬海藻般的頭發陰森森地從潭中卷出,纏住了林啾的發尾,爬向她的頭皮。
幸而已被她幹淨利落地斬斷。
幽姬在身影在水下一晃而逝。
狠心斷臂之後,她竟先造了一個無臂的假身發起佯攻,真身卻已悄悄潛到了潭底,偷襲林啾!
因為那氣機并非針對魏涼,而這潭中又有強烈而恐怖的怨念擾他心神,是以,就連他也未曾察覺幽姬的殺招。
這個狂傲至極的男人,第一次隐隐感覺到後心發涼。
這還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垂頭一看,只見懷中的小嬌妻已失去了一頭長發,斷發只及肩頭,在風中顯得有些淩亂。
他的雙眼中頓時浮起了一層薄冰。
隔着白翳一般的冰霧,魏涼的眼神顯得特別漠然無情,好似九天之上的神祗在俯瞰大地。
他依舊繼續向前走。
每一步落下,不僅是落足之處被凍結,那霜花還迅速向着四面攀爬,“嘎吱”聲不絕于耳,轉瞬之間,擡眼望去已只見一片冰霧氤氲。
義魔正把王衛之錘得步步後退。
它正在乘勝追擊,一只巨足卻忽然拔不動了。
冰霜順着那條魔足蜿蜒向上,“咔咔”的凍結聲響起,眨眼之間,不可一世的義魔凍成了一座巨型冰雕,緩緩向着潭面砸落。
而此刻,四周的血潭早已凍成了堅冰。
只聽“轟擦”一聲巨響,義魔摔成了滿地冰渣。
王衛之的熱劍也被凍熄了。
他一低頭,發現自己的足底已牢牢粘在了冰面上,絲絲寒意順着腿骨往上爬,仿佛要連他也凍起來。他駭得大叫:“劍君手下留情!”
魏涼卻并沒有留情,兩道冰冷無情的視線緊緊追逐着在碎冰之間拼命掙紮穿梭的那道暗影。
終于,抓住了。
那幽姬在水下拼命掙紮,動作幅度越來越小,最終徹底凝滞不動了。
魏涼唇角浮起半抹冷笑,眼神一晃,目中冰雪消融。
只聽四周齊齊響起了清脆的碎冰聲,不到一息的功夫,冰霧消散,那仿若萬年不化的堅冰,齊齊融成了春水。
凝固的浪花“嘩啦”一聲垂落,血波湧動,仿佛剛才的一切根本不曾發生。
但有些事情還是變了。
譬如那幽姬,已随着碎冰徹底融化成水。潭中漂浮的那些元嬰修士的屍體也消失了。
對于他們來說,這應該是一種解脫。
王衛之禦劍而起,心有餘悸。
這特麽是什麽寒冰劍意,簡直太恐怖了。
旋即,他的心髒開始“怦怦”亂跳,念頭又活絡了起來——待自己徹底領悟了荒川的劍道,晉級劍君之後,是不是一出手便能制造一大個岩漿池子?!
有點刺激!
少年腦中開始幻想自己與魏涼對決的畫面。只見魏涼腳下插着一柄寒劍,冰封千裏。而自己,發帶飛揚,唇角含笑,漫不經心地将劍往地上一擲——便見那赤橙色的熔岩自劍尖湧出,觸到魏涼的冰霜,立刻将其融化。雪白的大地漸漸變成一片赤色,魏涼退無可退,大驚失色呼道:“王佑然!三日不見,竟令人刮目相看至此!”
王衛之忍不住“噗嗤”一下發出悶笑。
林啾順着笑聲擡頭一看,只見王衛之一雙黑靴底下各自吊着一塊大冰砣,雙腳在劍身上溜來溜去,竟也不曾察覺。他雙目放空,不知在想什麽,想得特別入神,嘴角還挂着少年人那種志滿得意的笑。
魏涼輕輕碰了碰林啾的頭發。
他的手指觸到被琉璃劍齊齊斬斷的發尾時,好像是在撫着她的傷口一般,異常小心。
他一開口,便是帶着暗啞的嗓音:“疼嗎?”
林啾:“……”雖然知道他是關心她,但會不會有點過了。
理發會疼嗎?會疼嗎?會嗎?
這是什麽神奇的超級瑪麗蘇展開啊啊啊——
原來“不許傷她一根頭發”,也是字面的意思嗎?
魏涼并沒有發現自己的口誤,他看了她片刻,輕輕用冰霜把她的發尾凍起來。
林啾:“……”這是什麽神仙待遇?
這個小小的插曲絆住了魏涼,那邊,祭淵已緩緩将兩道膠質赤練徹底吞入腹中,眼皮上紅芒閃爍,雙手疊于胸前,陰笑出聲——
“血、偶、降、世!”
作者有話要說: 論不同物種之間的壁有多厚——
涼:“天啊!啾兒居然斷了頭發!這得有多疼啊!啾兒好堅強,都忍着沒哭qaq!”
啾:“……浮誇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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