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出了齊家村，竟瞧見村口停着一輛拖拉機，王鳳英高興的拉着陳麗雲就往那邊跑：“等一等！等一等我們！”

陳麗雲也很高興，坐拖拉機就快多了，要是今兒她做的糕點好賣，興許半中午就能回來了。

拖拉機就是齊家村的人開的，車上坐着的也都是齊家村去趕集的人，瞧着王鳳英和陳麗雲來了，坐在靠後位置的還伸手拉了兩人一把。

上了車，王鳳英笑呵呵道：“哎今兒真是運氣好！”

陳麗雲坐在靠後的車廂裏，把竹籃緊緊護好，也擡起頭道：“是啊，省了跑了，說不定回頭能趕早回來呢。”

“可不是！”

“多虧了小二子，要不是他開拖拉機去鎮上，咱們哪能有這好運氣啊！”

“就是就是，二哥是造福咱們吶！”

王鳳英伸長了脖子，朝着坐在前面駕駛位置的男人道：“二哥，我和麗雲姐坐好了，可以走了！”

“好嘞！”男人聲音爽朗，沒回頭，只回應了聲。

陳麗雲擡頭看了眼，雖然原主記憶裏有許多東西，但只是聽村人們說什麽小二子二哥之類，男人又沒回頭，她一時還真想不起這人是誰。不過她只是蹭個車，村裏一般有人要去鎮上賣糧食或者買化肥之類都會開拖拉機去，一般這種時候都會好心給村民們蹭個車，這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倒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王鳳英見她這副絲毫不在意的模樣，不由捅了她一下：“麗雲姐，你到底怎麽想的啊？”

“什麽？”陳麗雲一時沒明白她意思。

王鳳英嘆了口氣，看着陳麗雲的目光帶上了憂愁：“就是你和大哥離了婚，以後怎麽想的啊？我聽說你要帶着大丫她們三個，都是當媽的，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這樣的話，你一輩子也就搭進去了。還有啊，大丫二丫都大了，而且都姓齊，本來就該齊家管，你做什麽傻乎乎都養着啊？我看你現在還年輕，倒不如帶着三丫找個合适的人改嫁了好，一個人養三個孩子，你要累死啊！”

“啊？大丫她媽，你打算不改嫁了，一個人帶着三個丫頭過嗎？你傻不傻啊，這樣你一輩子就毀了！”

“是啊！三個丫頭總要讀書的吧？等到她們讀書了，那一個個花錢都厲害着呢，你一個女人，靠什麽賺錢來養她們啊？而且你帶着三個丫頭，哪天想改嫁也不好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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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那齊鴻偉就不是個東西，你幹嘛幫齊家養孩子啊？要我說你就是傻，頂好三丫也扔給齊家，你一個人拍拍屁股就走，哪裏找不到個男人嫁啊！”

王鳳英一開口，坐在旁邊的媳婦婆婆們便也七嘴八舌插上話了。只不過全是勸陳麗雲改嫁的。

陳麗雲一直等到她們都不說了，才淡淡對王鳳英道：“孩子她二嬸，三個孩子都新取了名字，老大叫陳舒，老二叫陳暢，老三叫陳寶。你以後可別再叫錯了。”

這一點村裏人可能還不知道，但王鳳英卻是知道的。

王鳳英心裏有些不快，叫了多少年的大丫了，突然改了她哪裏能記得？但想着別人托付的事，再加上這一季糧食對半分，那下一季地給誰種還沒定，因此便沒露出來，只尴尬的笑了笑，道：“我一時忘了。”

陳麗雲也不介意，只是對剛剛勸她的那些媳婦婆婆們笑了笑，道：“孩子姓陳，都跟我姓，以後和齊家是沒什麽關系的。至于怎麽養大三個孩子，我也想好了，我們家陳舒陳暢都很懂事，雖然年紀還小，但已經能幫我做好些事了。我想着在陳舒上學前多做點兒繡活，然後再看看能不能做點兒吃的去鎮上賣，我想只要有心，供三個孩子讀書是沒問題的。至于再找個男人嫁，當下我心裏只有孩子，嫁不嫁的，以後再說吧。就算以後嫁不出去也沒什麽了不起，我有三個閨女呢，老了日子也不難過，也省得我再嫁個人，又要洗衣做飯又要生孩子帶孩子，還得忙地裏的事兒，到時候人家再萬一不疼我的阿寶，那我三個閨女的一輩子才是被毀了。”

她這話很實在，這年頭女人嫁人，哪個不是家裏家外一把抓什麽都得幹啊。她要是帶着孩子改嫁，不僅都得幹，還得防着人家不疼甚至虐待她閨女，那日子比起來還真沒現在舒坦。

可是一個女人，怎麽賺錢？

做繡活，鄉下女人哪個不會做一點，可沒見有人能靠這賺錢的。鎮上有那賣鞋墊子的，壓根都賣不掉。至于做點心，這也不是個好活計，齊家村到鎮上步行走得快也要一個小時，一個女人沒男人幫着，哪有那個力氣再推着家夥什到鎮上現做點心？

真是太異想天開了。

不過陳麗雲态度已經表明了，這些媳婦婆婆也都僅僅是一個村的而已，便也不再多說，只想着等她一個人過夠了苦日子，那自然會想通改變主意的。

別人可以不管，但王鳳英可是收了人家二斤紅糖和二十個雞蛋的好處的，當下就急得扯陳麗雲袖子：“你是不是傻啊？你這麽做以為是對孩子好？我告訴你，你這是坑孩子呢！大哥在縣裏上班一個月好幾百塊工資，孩子跟着他那才是吃得好穿得好也有書讀！要是跟了你，做什麽繡活做什麽點心賣啊，這要真是能掙錢，還能輪得到你？咱們村那麽多人早就去做了！我說麗雲姐，你可真不能犯這種傻，越是心疼孩子想對孩子好，你越是該把孩子給大哥才對！”

陳麗雲早就覺得王鳳英不對勁了，這會兒再看她這急躁模樣，心裏就更懷疑了：“孩子她二嬸，你這話說的，都讓我險些以為你不是齊家村的人了。你大哥是怎麽對三個孩子的，你看不見嗎？他一個月工資是高，但前幾日我跟他離婚時他就說了，孩子他一個都不要，他要娶城裏姑娘呢，哪有人帶孩子？三個孩子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你說話上下牙齒一碰就行，我卻是要眼睜睜看着孩子受罪的，她二嬸，沖孩子們叫你一聲二嬸，你別胡說了成嗎？”

村裏人又不是瞎子，齊鴻偉還沒離婚的時候就不管孩子，陳麗雲是又當爹又當媽，家裏家外的活兒都是她，眼下要說離婚後齊鴻偉會做好爸爸，那誰都不信。

因此陳麗雲這話一說，不少人就都看向了王鳳英，雖然沒人說什麽，但那眼神裏卻都包含了點東西。

王鳳英臉都漲紅了，偏偏齊鴻偉不幹人事，她想反駁都找不着話。一時間給她急得，看着陳麗雲只鬧得出了一額頭的汗，好不容易想到怎麽說了時，陳麗雲卻已經轉頭看向另一側，做出了一副拒絕交流的模樣。

陳麗雲的确不想再理王鳳英了，不管她是打什麽主意，這人她都懶得搭理，有這時間不如歇歇，回頭到鎮上了也好有力氣叫賣她的綠豆糕。因而到了鎮子入口處拖拉機停下，陳麗雲第一個跳下車，小心翼翼提了竹籃，跟其他村人們笑了笑，一轉眼就擠進了趕集的人潮裏。

王鳳英卻是等人都走光了才最後一個下車，走到前頭開拖拉機的高壯男人身邊，搖頭嘆氣道：“二哥，你應該也聽到些了吧？我是掏心窩子的為她好勸她呢，可她壓根就不理會，不僅如此，她還給了我難看！”

男人也姓齊，叫齊明，是個媳婦去世好些年但給他留了雙兒女的。他想娶陳麗雲倒也不為再生孩子，只不過是知道陳麗雲性子好人又能幹，如今離了婚要改嫁，他怎麽也算是個好對象，所以就托王鳳英試試的。

卻沒想到，陳麗雲壓根沒有改嫁的心。

他生得很高，皮膚微黑，但五官卻極端正，一雙眼明亮有神，因着的确依稀聽到了些，此刻見王鳳英問，便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王鳳英生怕齊明會要回昨兒個送給她的東西，忙道：“其實說起來你這條件算好的了，別說找個二婚頭，就是娶個小姑娘也娶得啊！也就是那陳麗雲不開眼，你也別急，我幫你盯着，馬上明年她家大丫就上學了，我看到時候沒錢了她怎麽辦！你放心，她肯定能想通的！”

齊明眉頭皺了皺，有些不喜王鳳英這麽說陳麗雲，但他也沒多說什麽，只是道：“先就這樣吧，你去忙，我也去看看化肥去。”

·

陳麗雲挎着竹籃，走了大半條街才終于找到了個空地方，原主的記憶裏沒有有關擺攤方面的信息，她便趕緊占了那空地把籃子放下，然後問一邊做油旋子糖糕蘿蔔圓子這類吃食的大嫂：“姐，咱這擺攤，要交錢不？”

這會兒時間還早，大嫂的生意并不好，她一邊忙碌着一邊扭頭看了眼陳麗雲的竹籃，見不是個跟她搶生意的，便笑道：“不用交錢。只不過像我們這種都是擺了很久固定好位置的，一般你不能随便占。但是你在我旁邊，那平時都是誰來的早就算誰的，你安心擺着吧！”

陳麗雲放了心，高興的笑了：“好，謝謝你啊姐！”

“嗨，客氣啥！”大嫂很是豪氣，話落又盯了陳麗雲的籃子看了眼，“我說妹子，你這賣的是什麽啊？我還沒在街上瞧過有賣這個的呢！”

“是糕點。”陳麗雲說着，大方的摸了個綠豆糕遞了過去，“我自己做的，姐你嘗嘗。”

綠豆糕小巧精致，拿在手裏怎麽看怎麽可愛，大嫂頭一次見到這種點心，一時好奇就沒拒絕，拿到手中掰了一小點放入嘴裏，入口松軟綿密，還帶着淡淡的清香。

竟然很好吃！

大嫂一瞬間眼睛睜大，吃完了就沖陳麗雲翹起了大拇指：“妹子，你這糕點好吃啊！我吃着像有綠豆味兒？”

陳麗雲笑道：“是，就是綠豆糕。”

真是個能幹人！

大嫂咂咂嘴，猶豫了下，把剩下的都吃了。吃完一抹嘴巴，想到家裏唯一的兒子，就笑道：“妹子，你這綠豆糕怎麽賣啊？”要是價錢合适，她可以買點給兒子嘗嘗。

綠豆糕做法簡單，而需要的主材料也是自家就有的，其他配料買起來倒也不貴。陳麗雲想着如今鎮上的消費，道：“我原本想的是三毛錢一塊，一塊錢四塊這樣。”

大嫂想想自己攤子上的一塊錢六個油旋子或者六個糖糕，再看看陳麗雲這小小的綠豆糕，就有些舍不得了。不過她又砸砸嘴，回味着那個味道，想着自家倒也不窮，兒子又沒吃過這麽好吃的糕點，買點兒給孩子嘗嘗倒也行。

于是就道：“那妹子，我買一塊錢的！”

陳麗雲沒想到這麽快就有生意上門了，驚了一跳後，立刻拿了早早就買好的油紙，給大嫂包了五個遞了過去：“既然是大嫂你買，那就一塊錢給你五個。我也不要你錢，你把你那糖糕和油旋子一樣給我三個就行，家裏孩子愛吃。”

這再加上自己剛吃的那個，可就是一塊錢給了六個了！大嫂沒想到會遇到這麽好的事，接了綠豆糕，很大方的一下子給陳麗雲裝了四個油旋子四個糖糕。

兩人這一番禮讓倒是熟悉了，大嫂這邊漸漸有了生意，陳麗雲便站到邊上和大嫂打聽了街上賣點心的鋪子，得了大嫂的指點說公道的兩家記下，這才退開。

只不過雖然今兒賣綠豆糕開了個好頭，但随後大嫂這邊客人幾乎可以說是絡繹不絕，她這邊卻一個客人也沒有。在她叫賣後有過來問的，但一聽說一塊錢才四個，和大嫂攤子上一塊錢六個一比，就更是沒人買了。

陳麗雲越來越着急，難道自己價格真的定高了？

可剛剛一塊錢四個賣給旁邊大嫂的，又得了大嫂一塊錢四個糖糕四個油旋子，她這會兒若是降價，那對大嫂這裏就不好交代。再說，她還想着能賣去鎮上點心鋪子，回頭專門給那邊供貨的，這要是現在降價了，那回頭給點心鋪子的價就更得往下壓了。

她一時愁的不行，琢磨着要不拿點兒出來給人試吃？

剛剛大嫂就是嘗了覺得好吃，所以才買的。

陳麗雲對自己的手藝還是有自信的，再則做好了給陳舒陳暢吃，兩個閨女也都喜歡的不得了，眼下賣不出去，只怕是她選擇擺攤的位置不對，價格對比下才沒人買的。

說幹就幹，她立刻蹲下拿了兩塊糕點出來掰開，只她正忙着呢，面前突然有人道：“你這是什麽？是賣的？”

陳麗雲擡起頭，見是個胖胖的年輕婦人，忙就手拿了半塊綠豆糕起身遞過去：“是，綠豆糕和紅豆糕，妹子你嘗嘗看，覺得好吃了再買。”

年輕婦人接過去一口就吞了，吃完了砸吧砸吧嘴，眼睛亮了下，指着她那一籃子糕點道：“你這怎麽賣的？我都要了！”

陳麗雲驚呆了，這是個大客戶啊！

“綠豆糕和紅豆糕一樣價，都是一塊錢四塊。”她忙道：“你确定……都要嗎？”

年輕婦人點頭：“嗯，都要，你算算多少錢！”

這真是天上掉餡餅啊！

陳麗雲臉上的笑遮都遮不住，忙拿油紙包一一給包好，只不過最後兩種糕點卻各留了四塊：“妹子，我在鎮上還有兩家親戚，得留點兒一家送兩個去。這餘下的我包好了是八份，每份都是四塊，你這買的多，我就收你七塊錢，多的那四塊就當是送你的。”

年輕婦人笑了笑，沒講價也沒感謝，只“嗯”了聲，便伸手一一把八份油紙包放到了自己挎着的竹籃裏。

眼看着她走遠了，陳麗雲才笑着挎了自己的竹籃，好心情的跟旁邊的大嫂打了個招呼，往鎮上的點心鋪子去了。

她卻不知道，和她走着相反方向的年輕婦人走了二十多米路後，回頭看了眼她，然後往旁邊一家早餐店的門口一閃，朝着個高大黑壯的男人去了。

齊明看着年輕婦人遞來的油紙包，打開來看着裏面精致小巧的點心，眉頭緊皺着道：“這就是她賣的點心？五毛錢一塊？怪不得沒人買，這麽小的點心這麽貴，怎麽可能賣得出去！”

年輕婦人附和的笑：“可不是，她一直在那幹巴巴坐着呢，要不是你花錢去買，她今兒怕是一塊點心都賣不出去！”

齊明沒說什麽，只數了十六塊錢遞給了年輕婦人。

作者有話要說： 來賭五毛錢的這個人是不是男主！